为什么要跟踪自己呢……?在“波皮克”的分析报告发表以后更加繁忙的日子里,这个问题经常萦绕在大湖浩平的脑际。

为什么受到刑警的监视呢?不……悠子从关上了电灯的房间里跑出去以后,很快就急着来敲门的人,也不一定就是刑警。

但是,在那一瞬间,他的本能清清楚楚地感到有人在追逐他,便立即将桌子上的书籍等物装在手提包里,抓起柜橱里的大衣,跳到院子里逃走了。

大湖从中院穿过餐厅的前院来到饭店的门口,正赶上有一辆客人刚刚下来的出租车,他便跳上车向东京站驶去。他也想过从羽田机场直飞福冈,但怕机场有刑警埋伏,于是乘新干线的夜车到大阪,在站前的饭店住了一夜,坐第二天22日的飞机回到了福冈。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在回福冈之前,去天王寺的舅母家一趟,拜托舅母万一有警察来调查3月8日的行动的话,就说他那天曾来她家里就好了。然而,当时身心疲惫已极,实在没有精力去考虑那些了。

不过,即使去拜托她,脾气有点各色的舅母,能不能不问原因就答应下来,还很难说呢……

和他的内心的烦恼相反,他在大学内部的处境却逐渐好转。

他在报告书中断定了从去年春天以来小儿肝癌不断发生的主要原因,来自南平食品公司生产、销售的“波皮克”的原料所产生的霉菌,主张责任在企业方面。他的报告,逐渐在全国激起了波澜。他的见解受到了社会上和新闻界的普遍欢迎。这种超过预想之外的巨大反响,使得J大学内部下期教授的选举出现了推举大湖的热潮。

大湖的研究室的电话比吉见教授生前还要频繁,他不断接到要求采访、讲演、约稿的请求。大学放寒假以后,电话和来访便涌向了他的家里。

他自己知道,他的精神恍恍惚惚。这种情况,他十分注意不让近来和他接近的助手山田和妻子志保子觉察出来。这就使他的神经十分紧张。自己的形象在别人眼里究竟如何呢?是否有些可笑呢……?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种情况要是搁在半年前去巴黎之前的话,自己可能会在虚荣心的刺激下成为充满活力的人,生来的悲观主义会销声匿迹,自己会变得洋洋得意起来。

然而,现在的大湖,却像已被宣告死期将至的人那样,经常处于精神高度紧张状态之中。对于实现自己和史子进行那种恐怖之极的无法无天的行为的真正目的来说,剩下的时间恐怕不多了。

如果不能实现像在巴比松村之夜那样,在灵魂安堵之中与史子再次相逢的话,那么,前一段时间的一切所作所为,又有什么意义呢?

在麻布的饭店监视过自己的刑警们,是还在跟踪着自己呢,还是在追踪着史子呢?

大湖总觉得是在跟踪着自己。福冈县警察署古川警部的时时放射着威胁光芒的黑框眼镜和眼镜后面的非常吸引人的柔和的眸子,总是盘踞在大湖的脑海中。

古川这个人,不是什么秘密都要泄露出来吗?

之所以觉得悠子不会被跟踪的理由之一,就是因为。

大湖回到福冈以后,终于冷静地作出了以上判断。鲛岛史子身材更显高大,更具有现代型气质。更重要的是,过去相当大胆地连续给大湖送来明确信息的史子,即使警惕别人的监视,也不会对大湖的表白心迹不作任何表示就一跑了之。另外,和大湖见面的话,穿和服、做卷起的发型,和穿乔其纱衣服、撒上格兰香水,二者的危险程度应该说是相同的!

但是,当大湖看到美丽的悠子的时候,立刻感到她正和史子相吻合,相信她就是史子。难道这种认识,只是大湖的主观臆断吗?

当时,他觉得在巴比松村黑暗的夜晚,自己的直感洞察了史子的一切,现在一一进行认识的时刻来到了。这才是值得祝福的爱的完成。然而,对所爱的对象的认识,是如何形成、如何证明的呢……?

然而,到头来,在象塔尔饭店的黑暗中,自己不是连任何东西都没有洞察到吗?对没有见到的史子的姿容,没有敞开的史子的内心世界及史子的身份的理解,都只是一种错觉吗?

而且,接下来的那种具有隔世之感的安堵和陶醉,也都是泡沫般的错觉吗?……不,绝对不是!

在那个选定的时刻,无疑自己将手伸向了“永远”。除此之外,世界上还有什么可以信赖的事情呢?

是的……现在只有继续相信,才是自己的支柱。

只要能够再见到史子一次……!

此事必须抓紧。

假如小田原警察署错误地追踪悠子的话,在时间上大湖还有一些缓冲的余地。

在警方追查那个“诡秘女人”的真面目的工作中采取错误行动的期间,大湖必须刻不容缓地与史子取得联系,告诉她警方搜查工作的进展状况,告诉她福冈县警察署已经觉察到出现在结婚披露宴会的那个女人与箱根或富士五湖方面有关系。

大湖若确实能够避开警方实现和史子重逢的话,大概也必须再忍耐一次和她的暂时分离。

如果史子逃亡成功而获得安全保证的话,大湖自信能够经受得住任何考验。即使以“不付帐白吃”的理由被捕的话,不论受到多么严厉的审讯,他也决不说出一句有关永原翠被害事件和鲛岛史子的存在的话。

这样,大概他们早晚得释放大湖。

还有一条活路。

顺着这条活路走下去,就有充分的时间。

悠子的形象从大湖的脑子里消失以后,仿佛和她替换了似的,茜的形象浮现出来了。

与大湖的直觉描绘出来的史子的形象最相像的人,要算是永原茜了。大湖只见过一次永原茜。3月4日傍晚,永原翠走在自家后山的路上,大湖正要去接近她的时候,茜突然出现在下边的公路上。公路上尚有夕阳残照;将手腕放在波尔舍轿车车窗棂上的茜的上半身,有点远视的大湖看得相当清晰,像是一个黄褐色皮肤的活泼姑娘。

在大湖的记忆中,史子是一个受到过伤害的弱女子,但她的直率、勇敢的行动能力,和自己对茜的印象有相通之处。史子的内心不论有多么严重的创伤,表面上不是有一种理智型的、豁达开朗的现代型姑娘的吗?

而且,那声音……

大湖从福冈往箱根给翠打电话的时候,是茜接的电话,她说话的声音很低而沉静。在巴比松村的夜晚,史子患感冒喉咙疼,说话的声音也很低……

那么,茜为什么对翠怀有杀机呢……?

想到茜也曾深深地爱过久米伦也,就不需要更多的说明了吧。

当然,现在还不能说茜就是史子。要是早一段时间的话,也许能够向茜身边的人探听一下茜去年秋天去巴黎旅行过没有,但现在那样做就太危险了。

不允许第二次失败了。再次开始行动,那将是具有决定性意义的举措。

大湖躲开愚人节,于4月2日向永原家打了电话。幸而在春假期间妻子志保子带着两个女儿回大分县的娘家去了。

对方的电话铃响过四声之后,有人来接了。

“喂,喂。”是年轻女人的声音。肯定是茜。为慎重起见,大湖问道:

“是永原茜小姐吗?”

“是的。”大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地很清晰地开始说话了。话是事先准备好了的。他没有自报姓名。

“我是那个在巴比松村的象塔尔宫饭店和鲛岛史子小姐相会的人。你若是不明白我的话的意思,就算是电话拨错了,你放下话筒好了。但是,你若是史子小姐的话,听了我的话以后,请作个简单的回答。”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等待着对方说话。

一秒……两秒……茜并没有放下话筒,倒像是屏着呼吸等待着对方下边的话。大湖感到气氛很紧张,接着说道: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这边的警方已经掌握了出现在结婚披露宴上的女人和富士五湖或箱根有关系的情况。他们了解到福冈事件和箱根事件的关系,恐怕只是时间问题了。因此,我觉得你最好是尽快躲避到他们追究不到的地方去。”

“……”

“但是,在那之前,我想见你一面……在什么地方、什么时间、什么情况下见面,我完全听从你的意见。只是事态异常紧迫,绝对别叫人跟踪。……我们能见一面吗?”

沉默片刻之后,茜也压低声音慢慢地回答:

“在绿宝石饭店的下边,大约300米以北的湖岸上,有一栋红色屋顶的小屋。从饭店的私用路中途下去有条近道。周围全是树木。因为那里只有这一栋房子,不会错的。”

“一栋红色屋顶的小屋吧,记住了。”

“是的。本来是一个船坞,最近我用它作画室了,很少有人来这里。”

“明白了。那么,时间呢?”

“明天夜里10点怎么样?”

“好,我准时到,你也要注意尾巴。”

紧接着,像在微笑着似的,茜用温柔的语调说:

“我也告诉你一个情况——刑警们正在拿着你的照片各处转悠呢。”

永原茜……

古川警部在心里一边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一边在空中描绘着小田原警察署的佐佐木刑事科长送来的永原茜的四张头部照片。

这些照片好像是在茜外出时用远镜头偷拍的,一张正面的都没有。背景是模糊不清的树木,照片是侧脸和面向斜前方低着头的照片。把四张照片连接起来看,大体上可以得出一个完整的容貌。

相片上的说明是:身高1.64厘米,年龄25岁,附有右手拇指和食指的指纹,血型AB。

根据这些情况进行查证调查的结果,最使搜查员焦躁的是,被调查的人都说一半像她,但不能肯定就是她。

首先,给在吉见教授被害前夜的宴会上目击过那个接近吉见的诡秘女人X,又比较留有印象的几个人看了茜的照片,但得到的回答全都是“有些相像,但不能断定就是她”。

特别是在盥漱室门口和X撞在一起的东京的坂口清子女士,几乎可以说是唯一的有力的证人,但据到东京出差的所辖警署的刑事部长说,坂口清子也说茜就是X的可能性为六四开,不敢作肯定的回答。

“……开始她以惊讶的表情看着照片,看样子她像是要说‘她就是X’但当她看到向上照的侧脸照片时,又摇了摇头……她说那个女人X捡拾散落的东西时的侧脸离她很近,看得比较清楚,和照片上的人不完全一样,就是说又像又不像……”

她又说像是两个人,但当时对方戴着墨镜……结果是没有得到她确切的回答。

鉴定指纹和血型得出的结果是否定的。附着在吉见教授死亡的房间会客室的家具上的指纹,尽可能全部采检了出来,断定与事件无关的人的指纹一一消去,剩下的指纹中,没有一个是永原茜的。

同样,掉在会客室地毯上的毛发和纤维等,也都认真地采集了,但没有查出AB血型的毛发。

凶手是一个非常细心的人,连自己喝咖啡用的杯子都带走了,没留下指纹是完全可能的。而且来过这里的人,不一定都掉下毛发。假如凶手在会客室呆的时间很短的话,就更是这样了。

这样说来,要想搞清永原茜是不是那个诡秘女人X其人,采取查清在两次杀人事件发生以前,大湖和茜在何时何地接触过的办法,可能是一条捷径。

古川走在海边的阶地上,含有雨意的微暖的风从海上吹了过来。在坡道的两侧,排列着阶梯状的小巧玲珑的新建住宅,但随处可见闲着的空古川不论什么时候来,总觉得皮肤不大适应这里的气候,因而感到扫兴。他记得去大湖家,从去年年底刚刚开业的小美容院向前走第二个路口一拐就到。

小田原警察署的乌田警部补也曾流露过这样的想法:那两个人是在何时何地秘密达成了牢固的默契,是这次事件的关键所在。

当时那个性情有点乖僻的刑警的这种想法,并没有引起古川的重视,可是现在古川对这种想法也抱有同感了。

这是因为,怎么调查大湖浩平的过去,也没有发现他与箱根有什么瓜葛。

大湖生于大分县,从大分的大学毕业后,任母校研究室的助手、副教授,后转任福冈J大学的副教授至今,从未在九州以外的地方生活过。据他的妻子志保子说,他们只是在新婚旅行时到过箱根。

另一方面,永原茜和福冈方面好像也没有特殊关系。

那样的话,……假定大湖和茜是交换杀人的话,他们的结合,是否可以推测为不是在日常生活的交往中达成的呢?

古川警部将揣在上衣口袋里的手拿出来去按大湖家门口名牌上边的蜂鸣器。

一个女人用柔和的声音在门内答应着。古川一报姓名,就

听到里面有开锁的声音。从3月29日到4月2日,大湖的妻子带着两个女儿去大分县娘家了,昨天夜里较晚的时候好像回来了,今天应该在家里。

另一方面,大湖今天下午2点多钟开着自己的车出去了。他从大门出来的时候空着手,身上穿着藏青色高级风衣。他去哪里呢?古川接到大湖走出家门的报告之后,马上就从家里到这里来了。大湖志保子那有很多雀斑的脸上挂着微笑看着古川说了声“欢迎您来”,但眼角和鼻翼处均显现出深深的皱纹。吉见教授被杀害以后,古川到大湖家来过四五次,每次都没见到志保子的表情这么反常过,表明她的性格一贯文雅娴静。……可是她今天的祥子有点儿心神不定,像是有忧心的事似的,脸上的笑容也很快就消失了。

“屡次打搅,很对不起,先生在家吗?”

“不在,他出去了。”

“噢,是吗。我想星期天一定在家休息,才来拜访的。”

“他一直在家里,刚出去的……”

放在搁板上的季豌豆花的香味飘到了门口,两个女儿在房子里边的说话声也传了过来。

“对不起,先生去哪里了?”

“忽然去大阪了。接到了从3月就住院的舅母病情恶化的电话……”志保子小声回答。

志保子虽然不知道“电话”是打来的,但从她的表情可以看出她一点也不怀疑。而且,她之所以心神不定,可能是担心不知什么时候可能把她也叫去。

古川一听,心情也紧张起来。监视着大湖的刑警通知他说“大湖空着手开着车出去了”的时候,他还以为大湖是到市内的什么地方去了而没在意呢。

“那么,他今夜要住在大阪吗?”

“也许,他说看看那边的情况再来电话,就匆匆忙忙地走了她还说,即使他住在大阪,也不知道住在哪家饭店。”

“是吗,真糟糕……”古川咳声叹气地说。

“……”

“是这样,那个诡秘的女人——那个毒杀吉见教授的重大嫌疑人的真面目终于搞清了,这个案件有希望解决了。”

古川说话的声音逐渐爽朗起来,志保子也像是放心了似地点着头。

“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呀?”志保子又以阴郁的表情皱着眉头问道。

“我这次来就是想请大湖先生核对一下她的面貌。那个女人过去好像去过吉见教授的研究室。我们想尽可能快地掌握证据,逮捕犯人。大湖先生这么忙,真没办法。”

古川很失望的样子掏出了香烟。志保子在犹豫是否请对方进屋里来。

“即使不去大阪,最近先生是不是突然忙碌起来了呢?”

古川并没有点燃手里的香烟,以善意的揶揄口吻问道。

“对‘波皮克’的分析报告发表以后,先生的声誉直线上升。当然,我也是暗中为先生叫好的一员。”

“不敢当。”

“先生从什么时候起抱有那种见解的呢?从报纸上看,吉见教授生前最初曾经委托大湖先生对样品进行分析。看来,对先生来说,即使吉见教授仍然健在,他也将贯彻自己的信念吧。”

“这……”志保子感到困惑的样子用手指抚摩着面颊。

“我自信是理解大湖先生的一员。先生既有绅士型的优雅外观,又具备学者的良心与勇气。即使处于吉见教授的下属地位,先生也一定有将真实情况公之于众的决心。吉见教授的死,对大湖先生来说,完全是偶然事件,并非左右先生的基本态度的事件。”

“啊……可能是那样。”志保子像是放心了的样子表示同意。

古川用打火机点燃了香烟:“夫人大概也知道,先生从那时起就有了一种坚定的信念。”

志保子又点了点头,至少古川的话使她听起来感到高兴。过了一会儿,她以朴素的带有感慨的口吻慢慢说道:

“说起来——我丈夫从去年秋天去巴黎参加学术会议回来以后,好像有点儿变了,但不知道与南平食品公司的问题有没有关系。”

“怎么变了?”

“哎呀,他从巴黎回来以后,怎么说才好呢……显得生气勃勃总是那么兴奋,然而,和我说话的时候,有时像是想着别的女人似的,心不在焉的样子……”

志保子像是不小心说走了嘴的小姑娘似的,微微红着脸低下了头。

大湖感到起风了。繁茂地生长在湖边,也覆盖在大湖头顶上边的杂树林的沙沙响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紧……

阴云密布地遮住了月亮和星星的夜空,泛着微弱的白光。暗黑的夜色笼罩着湖面,脚下不断传来微波击岸的声音。

大湖的脚一下子踏入湖水之中,湖水浸入左脚的鞋中,一股寒气从脚尖传遍全身。然而,因为低气压来临,夜间的气温像梅雨期那样暖意融融。大湖之所以感到寒冷,是因为他心情异常紧张。

去船坞的路,按照茜说的路走,很容易找到。从湖畔的公路上,拐向通往绿宝石饭店的两旁有雪松树的一条私用路,再在中途拐向通往树林的一条近道,然后顺一条陡坡的土路走下去,一会儿就来到了湖边。

从这里再向北走约300米——这里已经没有路了,只好顺着树林和湖边的交界线摸着走下去就是了。

从前可能有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饭店的船坞变成了茜专用的画室,没有人来了,过去踩出来的路,又被自然生长的草木掩没了。

今天茜选择这个画室作为重逢场所,大湖甚为欣赏。当然这处已经废弃不用的船坞,又没有一条可走的道路,连散步的人都不会到这种地方来的。而且,今夜的气象条件,好像也对他们有所偏爱似的。

茜选择星期日的日子,最初大湖感到害怕,现在他领会到了,这是茜经过深思熟虑的。春假的最后一个星期日,饭店一定是宾客暴满,在这种时候,谁还会注意茜的行动呢?

在大湖这方面,从福冈到箱根,照例是五个小时的路程,即使有人跟踪,他自信能够在中途巧妙地甩掉的。在妻子面前他又搬出了舅母,说是直奔大阪。在福冈机场,他买了去大阪的机票。也许是心理作用在作怪,他看到一个中年男子开着小型轿车从3号线的辅路跟了过来,一会儿在机场又变成了两个同龄男子,像是监视着大湖。

飞往大阪的飞机快要起飞的时候,大湖来到了剪票口的二楼。这时,那两个刑警(?)看到大湖要坐飞往大阪的飞机就放心了。但大湖趁他们将视线转向小卖部的当儿,机敏地通过职员专用的通道,跑到了细长形机场的另一端飞往东京的候机楼,在即将关闭的窗口出示了前一天购买的机票,登上了飞往东京的大型客机。

在东京机场和火车站他反复使用了这种手法。这次他没从小田原坐车,而是坐的包租汽车。在桃源台下车的时候,至少当时没有发现有人监视他。

这时是下午8点40分。他在别的饭店的餐馆消磨了大约一个小时。

从绿宝石饭店的私用路下来的时候,要特别提高警惕。他抑制住急切的心情,装作散步的样子漫步前行。有几辆汽车从他身旁开了过去……

大湖感到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但这次的颤抖绝对不是来自恐怖或寒冷等不快的感情……而是因为他发现了前方的树林深处有一栋四方形小屋的轮廓,窗户里边有微弱的灯光。

茜说过,那是一座“红色屋顶的船坞”,然而现在看不清屋顶的颜色。为了稳定自己的情绪,他又回忆了一下茜说过的话。

她说过,那里只有一栋小屋,不用担心搞错了地方。

窗户里边的橙黄色的柔和灯光,就是最好的信号。

史子在屋子里等待着……!

大湖忘了控制自己,向前方跑去。他差点儿被倒下的树木绊倒,脚几次踩到水里。

这个小屋,地板距地面很高,地板下面好像就是船坞,现在木头门关闭着。

大湖登上楼梯,来到门口的平台上。

为慎重起见,他扫视了一下四周。小屋背后的树木形成了黑色的团块,在摇动着。云彩在快速流动。他那适应了黑暗的眼睛,看到哗哗作响的湖水拍打着楼梯的柱脚。

除了风声和波浪声,听不到任何别的声音。这对大湖来说,等于是寂静的世界,使他自然想起了象塔尔宫的风雨之夜。

这时,他再次发作性地颤抖起来,发作过后,全身还继续微微战栗不止。人的恐怖、惊愕、喜悦、悲伤达到顶点的时候,都只能做出单纯的生理反应吗……

大湖用颤抖的手敲门:一下……两下……

“请进。”屋里有人在回应。声音低沉而稳重,但在大湖听来,就像从周围一涌而出似地响在他的耳边。

他打开了屋门。

小屋的内部,最里边的落地灯放射着朦胧的橘黄色光芒。

大湖进入室内,关上门,插上了木头门闩。

室内有很多杂乱家具,其中有为登山者设置的山中小房里使用的那样的小圆桌和椅子,小圆桌上放着石膏像,有高高的画架……大湖一边看着这些,一边寻找茜的身影。

窗户的对面,有一个像是壁炉台又像是装饰架的东西。在它的前面,有沙发和安乐椅。大湖一眼看到沙发的一端有一座雕像,它的轮廓非常清晰,纹丝不动地呆在那里。

然而……那不是雕像,那是茜侧着脸坐在那里。她虽然纹丝不动,但她丰满胸脯的微弱喘息,没有逃脱大湖凝视的目光。茜长长的头发垂在肩上,衣服的材质既薄且软,大概是丝料或乔其纱……

“史子小姐……”大湖用嘶哑的声音叫了两声,向前走去。

茜默然地欠一下身子伸出手去,拽了一下坐地灯的开关拉链。

电灯灭了,窗外云朵的微弱白光射入室内。

大湖毫不犹豫地向前走去。

茜又坐回沙发,后背斜向大湖这边,但并没有躲避大湖的意思。

大湖用力抱住了她的肩膀,他的双手感到她薄薄衣服里面的肌肉润滑而有弹力。他的脸贴近她脖颈的时候,闻到了格兰香水的气味。同时,大湖感到茜的身体也在微微地颤抖。

这时,一种撕心裂肺般的冲动涌上大湖的心头。

“史子小姐……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女方喘了一口气后,在大湖的身边说道:

“是啊,大湖先生,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女方明确地叫出了他的名字。然而,在大湖听来,她的低沉、坚定的声音中,融合着欢乐与忧愁的复杂感情。

“我们在漫长旅途的尽头,终于实现了重逢的愿望……然而,你说话的语调为什么带有忧伤的成分呢?啊,那天夜里你的确说过我们最好谁也不看对方的面孔而作别,今后不再见面的话。于是,你把我留在暗黑的酒吧间,离我而去了。那大概是因为那时候你还不敢相信我们二人真的能够互相体现彼此的意志,真正成为一个人分成的两个身子吧?你是给我留下了可以当做什么也没听见,将一切全部忘掉的选择的自由吧?可是,我们不是已经证实了我们二人的命运是连在一起的吗?”

“暗黑的酒吧间……”沉默了一会儿后女方说。她好像是感情过于兴奋了,显现出茫然自失的样子。而大湖反而觉得这样更加可爱。

“真的……我们最初就被这种黑暗包围起来了。”

“不,象塔尔宫饭店的那个酒吧比这还要黑。突然降临的暴风雨和雷鸣造成了全村停电。但是,我现在衷心感谢那次的偶然。若不是在黑暗之中,人们大概不会那么容易把自己埋藏在心底的愿望暴露出来。何况在彼此没有着到对方的面孔的情况下,在对方身上发现自己命运的直感,就更加只有在黑暗中才能体现出来……”

大湖几乎是在下意识地一边抚摩着女方的身体,一边滔滔而谈。女方的身体已经转向大湖一边,坦率地接受大湖的爱抚。从她不规则的呼吸节奏中,可以觉察到她逐渐进入了亢奋状态。

“我也一直在期待着遇到一个可以信赖的人并把自己袒露给他的日子的到来。先生今天向我敞开了自己心底的秘密……”

“不,实际上是你先向我敞开的。你直率地说出了你‘单纯的欲望’。你的直率感动了我。可是,你作弄了我,后来你只告诉了我绿宝石饭店和永原翠这个名字……”

“……我们将今夜的共同体验深藏心中,将来如能拥有属于我们两人自己的时间,该有多么美好啊!”临别时史子说的这句话,又在大湖的意识里复苏了。然而,就现在来说,重温一下两人过去的体验,比说什么都能填充分别以来长时间的空白。史子一定也有同感。毫无疑问,从那个夜晚以来,两人是一个人分成的两个身子。两人有相同和想法,而且在一瞬之间就能够相互理解对方的心!

啊,此时此刻,不论随便

说些多么没有意义的话,在对方听来,都会觉得像音乐般娓娓动听。

“你从当初就知道吉见教授和我的名字和身份,可是,你知道我为了找到你费了多大力气吗?”

大湖一边拉茜的衣服的拉链,一边苦笑着说。

“可是,你大胆地给我送来了信息。在吉见事件当时,我按照你的指示做了。后来,我在贺年片中发现了绿宝石饭店的图画明信片,知道这次到了我采取行动的时候了。啊,可是我想到了……”

大湖脱光了女方的上半个身子,将脸贴在两个高高隆起的丰满的乳房中间。这里也有格兰香水的香味。和在巴比松村的那个夜晚一样,女人像母亲抚摸幼子一般用手指亲昵地抚摸着大湖的脖颈。

“你应该尽快地先到很远的地方去到日本警察的手伸不到的地方去……”大湖说。

“我知道,可是,先生也要多加小心,我在电话里对你说过,刑警们手里正在拿着你的照片……”

“不要紧,只要你躲到安全的地方去,我什么样的考验都能经受得住。忍耐一段时间就没事了。我们在世界的什么地方再次重逢时,就可以永不分离了……”

大湖将女人的肩膀轻轻一扭,女人就转过身去。大湖搂住女人的细细的腰身往回一拉,女人就轻轻地坐在了大湖的膝上。大湖将下巴放在女人肩上,要求吻她。

当两个人的嘴唇吻在一起的时候,就急切地要求结合了……

风吹着小房子的窗户的声音又传到了大湖的耳边。他又回想起了在象塔尔宫饭店的酒吧间听到的从远处传来的风声。

两个人的呼吸恢复平静之后,大湖仍在用指尖继续捏弄着女人的乳头。

茜的小小的乳头,不这样捏弄的话,就要缩进她那暄腾腾的软糖般的乳房里去。这正说明茜的肉体像含苞欲放的花蕾,具有鲜嫩诱人的魅力……

大湖轻轻地捏住了她头发遮住了的耳朵。耳朵很柔软,呈贝壳形,但两耳都没有戴耳环的小孔。他原本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但这次他搂抱身体用手一摸她的耳朵,却引起了他触觉的回忆。在巴比松村的夜晚,他用嘴唇和舌头接触到史子的耳朵时,感到有小小的穿孔……

大湖的动作好不容易停止以后,茜整理了一下衣衫,又回到沙发那儿原来的位置上去了。

阴雨的势头越来越大,从窗户射入室内的白光反而更亮了。借着亮光,大湖可以看到茜的轮廓清晰的侧脸。

像是一座神秘高贵的雕像。然而现在,大湖从精神上和肉体上都明白了,这个女人不是史子。

不可思议的是,这并没有引起大湖的愤怒和警惕。

大湖像是病弱已极疲惫不堪的人那样,陷入了绝望的悲哀之中,恐怕自己再也站立不起来了。但他还是抱着一线希望迫不及待地问道:

“永原茜小姐,请你把一切都告诉我吧。至少你要把你所知道的事情全部都告诉我。你今夜为什么来见我?真正的史子她在哪里?”

茜挪动了一下身子,出了一口短气,接着用她特有的直率而智慧的口吻回答道:

“因为我想了解一下真实的情况,了解一下你和鲛岛史子之间的约定的真相。”

“但是,这件事本身,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我对事情的发展和的行动反复进行思考,才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

“昨天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我有意没有说出我的名字,你怎么知道的我的名字呢?是史子对你说了我们之间的事情吗?”

“没那么回事。她要是告诉了我,我就不冒这种险了。大湖先生的名字,是我婉转地从乌田刑警那里问出来的。”

“但是,看起来,你和鲛岛史子像是相当接近。……啊,告诉我吧,她现在在哪里,日常生活中用的什么名字?你巧妙地欺骗了我,探出了我的秘密,因此,我也有权利向你探听这个问题!”

茜沉默了一会儿,点了两下头,然后就沉着地小声说起话来。但她没有马上回答大湖的问题。

“大约两年半以前,久米伦也先生遭不测而死,受到警方的追查。因为她和久米先生是情人关系,受到情杀的怀疑。从方法和时间来说,这种怀疑是有道理的。久米先生在四谷的公寓住宅中煤气中毒致死,死亡推定时间是10月28日下午6点左右。当天早晨妻子悠子去上班以后,久米像是一直一个人在书房里工作。他有一个急件要翻译,头天夜里通宵工作。假设于4点到5点之间去了久米家,她到达情况很熟悉的久米的公寓住宅时,久米正在书房里假寐。这时她突然决心杀害久米,便熄灭了煤气炉火,将煤气开关开到八成,立即离去……下午7点悠子回家之前久米已经中毒死亡,当然从久米体内没有检查出安眠药物。——当然,当天下午她没有不在现场的证明。”

“……”

“而且应该说,这一罪行与她的性格并不相悖。全身心地爱着久米先生,正因为如此,她不能忍去久米先生不愿背弃夫人悠子对他的献身,出于无奈只好在夹板当中过着双重生活的现状。自己衷心爱他,就要独占对方的身和心,不能达到这种目的,就宁可亲手杀死自己心爱的人。这种傲慢与冷酷,是她与生俱来的性格……”

“不能允许她活在世上。她心冷似冰,性格傲慢……由于傲慢,在两年前她杀死了一个人……”

史子本人说的这段话,又回荡在大湖的耳底。

“你……你怎么……”大湖兴奋得尖声叫喊。茜仿佛没有听到大湖的叫喊似地,继续说下去:

“虽说是这样,当时我也和警方一样,判断不出久米先生到底是不是她杀死的。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从那以后经过大约两年的岁月,我自然地了解了事情的真相。警方的追查她虽然可以躲过,但她终于从崩溃了……”

茜说话的声音很低,却流露出无以名状的哀伤。

“的性格确实有傲慢、冷酷的一面。但在它的反面,她又具有人类的无上美德和洞察世事的锐利而透彻的智慧。确实是用自己的手将久米先生杀死的。但是,从那以后,她无时不在谴责自己,并将自己判处了死刑,一直在没有‘行刑’的情况下度日如年地煎熬着自己。她这种忍受着凄惨的精神痛苦与矛盾折磨的样子,对于虽然血缘关系淡薄,但毕竟是从2岁的孩提时代就在一个屋檐下生活的人来说,会在无言之中有所体会的。”

茜说到这里停住话语,悄悄地抽泣起来。

“你怎么……”大湖又顺口说着,实际上是在惊叫。

“你是说鲛岛史子就是永原翠吗?憎恨翠并唆使我杀死翠的史子,竟然是翠自己吗……!”

“当我在电话里听到先生提到‘鲛岛史子’这个名字时,我的阴森的想象更加强烈了。因为‘鲛岛史子’是姐姐过去发表无谓的诗作时使用过的笔名。”

“那么说来,去年10月翠小姐一个人去欧洲了吗……?”

“是的,后来我觉察到姐姐在那次旅行中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从表面上显现出来的一种最简单的变化是,姐姐过去一直使用的格兰香水,从欧洲回来以后,再也没有使用过一次。另外,……当我从报纸上看到吉见教授被毒杀事件的报道时,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这里边有不可忽视的问题……是不是先生对姐姐提起吉见教授的名字时,谈到过吉见教授庇护造成小儿肝癌发生原因的企业的情况呢?”

“当然谈到过。而且她当时确实像我一样非常憎恶教授。这种共鸣正是连结我们心灵的重要原因……”

“啊,果然是这样。”茜又悄悄地抹眼泪。

“去年夏天,姐姐去欧洲旅行的大约三个月以前,一个向姐姐学钢琴的姐姐非常喜爱的小女孩,突然患了癌症,经过痛苦折磨之后,终于死去了。那时姐姐非常悲伤,旁人看了都很难过。”

“啊……”

大湖从心底发出呻吟,两手捂着耳朵伏下了头。

虽然捂着耳朵,他仍然听到了史子的话语:

“孩子患癌症,太可怕了!……我常教她学法语的一个可爱的女孩,患小儿癌症死了。她当时因疼痛发出的哭叫声,直到现在还留在我的耳边……”她说完,激动得抽泣起来。

人品那么优美,气质那么高尚,肌肤那么纯洁,气息那么高贵的女人……啊,自己竟亲手把她勒死啦!

大湖将头伏在膝上呻吟着,神经快要错乱了。

大湖在绿宝石饭店初次见到翠的时候,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怖和命运感涌上心头。在冰冷的车库里将翠勒死以后,大湖才意识到翠并没有怎么进行抵抗。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命运将自己和翠连结在一起了呢?在相互之间没有任何理解的情况下,竟然变成了谋杀者和被杀者的关系!……在没有任何理解之下……!

但是——思考起来,一切答案不是在最初的夜晚都已经准备好了吗?

史子在那天夜里说过:“在两年前她杀死了一个人,从那一天起,我就下决心一定要将她杀死……那样我将受到她的诅咒。但是她不死我是不会甘心的。”

当大湖问她是不是那个被杀的人是她所爱的人时,她以沉默表示首肯。

出自那种仇恨的复仇杀人之举,是不能用交换杀人的方式来完成的,这一点大湖当时为什么没有想到呢!真正的复仇,,使他尝受极大的痛苦之后再将他杀死。

史子还说过这样的话:“这个念头,在我脑子里有两年了,可到现在还没有去做。是没有勇气吗?是没有机会吗?……都不是。在不久的将来,一定要付诸实施。”“做到‘不饶恕’是要很大勇气的。”

史子在临别时说过:“……上帝特意赐予我的纯真与勇气……”大湖曾反复思考这个“勇气”的意思。其实,答案不是从最初就摆在他面前了吗?史子所说的“勇气”,就是对自己行刑的决断!

史子选择了邂逅相逢的大湖作为她的死刑执行人。作为代价,她将大湖所憎恨的对象吉见昭臣消灭掉。史子向大湖发出确保他有不在现场证明的完美信息之后,杀死了吉见昭臣。而且,在巴比松村的那个夜晚,她已经告诉了大湖仿佛可以确保她自己有不在现场证明的日期和时间段。可是,那个时间实际上是久米悠子去上班的时间,这可以说是为使久米悠子有不在现场证明的一种报偿吧。

“我们将今夜的共同体验深藏心中,将来如能拥有属于我们两人自己的时间……”史子说的这句话,可以说是给大湖留下的,是在不可能找到的情况下大湖还想找到史子时的一种最后慰藉吧。

但是,全清楚了……

大湖不知不觉地站起身来,向门口走去。

“等一下,先生,请等一下。”

大湖的手腕被茜抓住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要走开的举动。

“求求你等一下。……先生,从头再重复一遍好吗?”

“……从头?……”

“今夜的共同体验……”

“……”

“大湖先生,我也一直在追求那种永不熄灭的爱……那种发自灵魂深处的结合……。我冒着这么大的危险和你这个杀人犯见面,也是为了探究一下姐姐经历过的事情的真髓。——可是,爱情到底是什么呢?是基于多么深的理解的情绪呢?……当然,对对方毫无所知的情况下陷入恋情的事例不胜枚举。在黑暗中连对方的容貌都不了解的情况下相爱,也许算不上什么奇迹。是不是深信在这种情况下,人们也能够用自己的直感很快地洞察对方看不见的部分和不能说出的内情而达到相爱呢?”

“……”

“要么,也许这些全是错觉。可是,先生一心一意地爱过本来是翠的史子,后来,先生又残忍地杀害了自己心目中的史子翠。,先生大概是爱上了史子,又无缘无故地憎恨了翠。否则,哪怕是一瞬之间也不可能将一个自己不恨的又不进行抵抗的人杀死的。”

这时,大湖在精神上和肉体上都感到了一种莫名的痛楚。

“那么,爱呀,恨呀,人类的所有行为,都不过是泡沫般的幻影吗?……我糊涂了。……因为糊涂了,才产生了一种再重复一遍的愿望。”

“再重复一遍……?”

“细细品味起来,人生确实就像泡沫一样。若是有抓住哪怕一点点永恒的办法的话,这种办法,大概就是信任。我现在具有好像受到了信任的感觉。……大湖先生,我们两人能否以今夜的体验为纽带,继续寻求永恒的纯真爱情呢?”

大湖朦朦胧胧地在想:自己也觉得只有继续信任,才能支撑住自己。

他无意识地继续温存地抚摸着茜的头发。你一定会得到信任……

这时,大湖轻轻地推开茜的肩膀,再次向门口走去。

他取下门闩,打开很重的木头门。一股孕育着毛毛雨的强风吹了进来。天空比先

前亮了一些,云彩流动得更快了。

远处雷声在轰鸣。

树林在抖动。

大湖感到,湖在摇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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