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尔·霍曼对着他的无线对讲机说:“B队,B队,我们进来了。没有嫌疑犯的踪迹。下楼,搜查巷子。记住——他会在最后现场附近等待;他会对无辜的人下手。他也会对警察下手。”

一盏台灯已经烧毁,当萨克斯触摸那把椅子的椅垫时,发觉它还是温的。书桌上放着一台小闭路电视,闪动的屏幕画面显示着前门处的走廊。他在外面什么地方装了一个监视器,所以看到了他们。就在刚才,那名杀手逃走了。但去了哪里?警察们四下查看,寻找他逃跑的路线。消防逃生口旁边的窗户用合板覆盖着,另一扇窗户是敞开的,但离地面三十英尺。“刚才他还在这里,这个该死的家伙是怎么逃走的?”

很快就找到了答案。

“看这里!”一名警察叫道。他刚才正在查看床下。他把那张小床从墙边推开,找到一个大小恰好能让一个人爬过去的洞。看起来,不明嫌疑犯似乎撬开了灰泥板,挖开了这一间公寓和隔壁之间的砖墙。当他在电视监视器上看到他们时,他踢开了墙壁另一侧的灰泥板,逃到了隔壁。

霍曼派了更多的警察去检查天花板和附近的街道,其他人则找到了通向隔壁的入口,将它封锁起来。

“来一个人进到这个洞里。”特勤小组的指挥官命令。

“长官,我去。”一名小个子警察说。

但即使他卸下那一身厚重的装备,也还是无法爬进那道缝隙。

“我去,”萨克斯说,她是在现场的所有警察中最苗条的一个,“但是不要让其他人进入这个房间,以保存证据。”

“收到。我们先让你进去,然后从这里撤出。”霍曼命令将那张床推到一旁。萨克斯跪下来,用手电筒往洞里照,在洞的另一边,是一条通往货仓或工厂的狭窄通道。要在狭窄的空间中爬行四英尺,才能过去。

“要命!”阿米莉亚·萨克斯低声抱怨。她能以一百六十英里的高速飞车,也能和躲在角落的歹徒交火,但只要遇到和幽闭恐惧症有关的事时,她就会全身发软。

头先进,还是脚先进?

她叹了口气。

头先进会比较恐怖,但也比较安全;在他拔出枪瞄准前,她至少还有几秒钟去找到他开枪的位置。她看着那狭小、黑暗的空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手枪抓在手上,开始向前。

我他妈的到底是怎么了?朗·塞林托心里想着,这会儿他正站在草药进口商隔壁的货仓前,这幢建筑物的前门是他负责把守的。他盯着那个出入口和几扇窗户,寻找着逃脱的凶手,祈祷他会露面,让自己干掉他。

也许是祈祷他不要出现。

我他妈的到底是怎么了?

在他加入警队的多年里,他参与过数十起枪战,从因为嗑药而头脑不清的疯子手上夺下武器,有一次甚至还扭住一个要从熨斗大厦顶楼跳楼自杀的家伙,他当时距离那装饰华丽的边缘仅六英寸,再往前一步,就去天堂了。当然,有时候他也会受到惊吓,但他总是能迅速作出反应。从来没有一件事像今天早上巴里的死一样影响着他。他不否认,在火线前沿的确曾经令他紧张,但这件事却完全不同,那一刻,他离某个人那么近……死亡的一刻。他无法将那个图书馆员的声音从脑子里赶出去,那是他活着的时候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什么都没看到。

也无法将那三颗子弹打在胸膛上的声音从脑子里赶出去。

啪……啪……啪……

声音很轻、很微弱,几乎听不见。但他从没听过这样的声音。朗·塞林托现在有些发抖,觉得胃里在翻腾。

还有那个男人棕色的眼睛……被子弹打中时,那双眼睛正看着塞林托。那一刻,那里面有惊讶、然后是痛苦,然后……什么都没有了。那是塞林托所见过的最奇怪的事情。不是要睡着时的迷离,也不是散乱。唯一的形容是:在那一刻,在他的双眼里有一种复杂而真实的东西,一转眼便成了一片空白,接着他在人行道上倒了下去,便什么都不剩了。

那时警探还是呆立着,看着这个毫无生气的人倒在他面前——尽管他知道自己应该去追那名枪手。那些紧急救护人员要把他推到一旁以便接近巴里,那时他还是无法移动。

啪……啪……啪……

接下来,在要打电话给巴里的亲属时,塞林托又犹豫了。多年来,他打过很多这种困难的电话。当然,没有一次是容易的。但是,今天他就是无法面对这件事。他找了一些拙劣的借口,说他的电话有问题,然后让其他人来承担这个责任。他怕自己会说不出话来,怕自己会哭出来,而这是在他几十年的警察生涯中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现在,他从对讲机上听到了追踪凶手任务失败的消息。

听着,啪……啪……啪……

妈的,我只想要回家。

他想和雷切尔在一起,两人坐在布鲁克林家中的前廊下,喝杯啤酒。呃,喝啤酒可能太早了,咖啡吧。不过,也许是一杯啤酒,甚至是一杯苏格兰威士忌,也不算太早。他想坐在那里,看着绿草和树木;聊聊天,或者,也许什么都不说,只是和她在一起。忽然,警探的思绪转到他那十几岁的儿子身上,他现在和塞林托的前妻住在一起。有三或四天没有打电话给他了。必须要打电话给他。

他——

妈的。塞林托忽然发现自己站在伊丽莎白街的中间,背对着他本应守着的建筑物,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天哪,你在干什么?那名枪手在这附近失踪了,而你居然还在做白日梦?他可能躲在那边的一条巷子里,或是另一条,就像他今天早晨那样。

塞林托低下身子,去查看那些不知因为被烟熏还是加了遮阳罩而显得很暗的窗户。那个家伙现在可能就在某一扇窗户的后面,手里拿着他那把该死的枪,往下看着。啪……啪……当子弹里的细针爆开时,肌肉被撕开。想到这里塞林托不由颤抖了一下,同时往后退,藏身在两辆送货卡车之间,避开窗户的视野范围。他在卡车的一侧向四下查看,他在看黑暗的窗户,在看大门。

但他看到的并不是这些。他看见的是面前那名图书馆员棕色的眼珠,就在眼前,几英尺之外。

我什么都没……

啪……啪……啪……

生命变成了死寂。

那双眼睛……

他在西装裤子上擦了擦握枪的手,告诉自己出汗只是因为穿着防弹衣的关系。这该死的天气到底怎么了?就十月来说,它实在太热了。谁他妈的能不出汗?

“我没看到他,完毕。”萨克斯对着麦克风小声说。

“什么?”霍曼的声音里满是静电干扰声。

“没有他的踪迹。完毕。”

不明嫌疑犯一○九逃入的那间货仓是一个很大的开放空间,分隔成很多网状通道。地上是一板板的瓶装橄榄油和番茄酱罐头,全部都用薄膜封装好。她所处的狭窄通道在边上,离地面大约三十英尺——和不明嫌疑犯在隔壁建筑里公寓的高度相同。这是一个正在使用的货仓,不过可能只是偶尔才用,因为这里没有工作人员最近进入的迹象。虽然没有开灯,但从肮脏的天窗透入的光线足够她看清这个地方。

地板打扫得很干净,她找不到能够泄露不明嫌疑犯一○九去向的足迹。除了前门和运送货物的后门之外,一楼还有另外两个侧门。有一扇门上面写着洗手间,另一扇上面没有标记。

她慢慢移动着,手上的格洛克手枪举在眼前,她的强光手电筒的光束也在寻找着一个目标。阿米莉亚·萨克斯很快就搜查完了各个通道及货仓开放区,并向霍曼做了报告。接着,特勤小组的警察们从装货门进入了货仓,立刻分散。萨克斯因为支援火力加强而放松了,她用手势示意那两扇侧门。警察们立刻向目标集中。

对讲机里传出霍曼的声音:“我们仔细搜查过了,但是外面没有人看到他。他可能没出来。完毕。”

萨克斯轻声表示收到。她走下楼梯,来到一层,加入到警察中。

她指向那厕所。“数到三。”她小声说道。

他们点头。一个警察指着他自己,但是萨克斯摇摇头,表示她要冲在前面。萨克斯很恼怒——那个家伙竟然跑了,他把强奸用品袋放在一个印着笑脸的袋子里,他为了分散注意力就滥杀无辜。她要这个家伙伏法,而且她要亲手抓到他。

当然,她穿着防弹衣,但她还是不由地想到如果那些装着细针的子弹如果击中她的脸或手臂,会发生什么的情况。

或者击中喉咙。

她举起一根手指。一……

迅速进入,压低身体,在承重两磅半的手枪扳机上加上两磅的力量。

姑娘,这事你有把握吗?

林肯·莱姆的面孔出现在脑海中。

二……

接着是她当巡警的父亲临终前传授给她生命的哲学,“记住,艾米,只要你移动,他们就抓不到你。”

所以,移动……

三。

她点点头。一名警察一脚将门踢开——没有人会再靠近任何一个金属门把——萨克斯迅速向前冲,接着痛苦地蹲下,同时用手电筒照遍了这间很小但有窗户的厕所。

空的。

她退出,转向另一扇门。同样的程序。

数到三,又一次用力踹门。那扇门被向里砸开了。

枪和手电筒都举起来。萨克斯想着,老兄,没那么简单,不是吗?她看着一段向下延伸进入一片黑暗的长楼梯。她注意到这个楼梯下面是空的,因此不明嫌疑犯可以站在他们后面,将子弹打进他们的脚踝、脖子或背部。

她小声说:“暗。”

那些警察关掉手电筒,将它装在机关枪的枪筒上。萨克斯在最前面,她的膝盖很痛。有两次她几乎因为失去平衡而摔倒。四名特勤小组的警察跟着她。

“四角队形。”她小声说,虽然她知道,从理论上说她并不是负责人,但现在她必须这么做。部队并没有质疑她的指挥。他们肩膀靠肩膀地调整队形,形成一个正方阵,每个人都脸朝外,各自盯着地下室的四分之一部分。

“亮!”

几把枪在寻找目标时,强力卤素灯泡的光束充塞了这个狭小的空间。

她没有看到威胁,也没有听到声音。除了该死的心跳声外。

这是我的心跳声。

地下室里有一个暖气炉、水管、油槽、大约一千个空啤酒瓶和成堆的垃圾。还有好几只被激怒的大老鼠。

两名警察在那些发出恶臭的垃圾袋中翻找,但显然那家伙不在那里。

她用对讲机告诉霍曼他们找到了什么,没有一个人看到不明嫌疑犯的半点踪迹。接下来,所有的警察要回到充当指挥所的紧急勤务卡车处集合,继续搜寻社区,萨克斯会留下来搜查现场,寻找证据——但大家都知道,早上在博物馆时,凶手并未走远。他也许还在附近。

……小心背后。

她叹了口气,将武器放回,转身向楼梯走去。接着,她停下脚步。如果她从同样的路线回到一楼——这对她的膝盖来说简直是场噩梦——她就得再走一段才能到街道上。有一个比较容易的替代方案是走一段较短的路,直接到人行道上。

她想,有时候,你就只是要放纵一下。

朗·塞林托开始专注地盯着其中的一扇窗户。

他听到了对讲机上的内容,知道货仓里已经安全了,但是他很想知道特勤小组是否真正仔细搜查了每个角落和缝隙。无论如何,今天早上在博物馆,大家也都错过了不明嫌疑犯。他轻易就进入了他的射程内。

啪,啪,啪。

那一扇,右边,二楼……塞林托好像看到它抖动了一两次。

也许只是风。但也许是有人试图打开窗户。

或是隔着窗子在瞄准。

啪。

他颤抖着,往后退去。“喂,”他叫住一名刚从草药进口商那里出来的特勤小组警察,“看一下——那扇窗户里有东西吗?”

“哪里?”

“那个。”塞林托从掩护处探出一点点,指着那个黑色玻璃方块。

“没有。但是那个地方已经搜查过了。你没听到吗?”

塞林托从掩护的地方又多探出一点,听到啪,啪,啪的声音,看到褐色的眼睛逐渐失去生气。他眯着眼睛,抖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看着那个窗户。然后,他忽然感觉到左边有动静,并且听见一扇门打开的声音。一道光反映出某种金属色。

是他!

“天哪!”塞林托轻声说道。他一面伸手拔枪,一面蹲下来,同时迅速转向那个闪光的地方。但是,他并没有遵守快速拔枪时必须将食指放在扳机护弓外的程序规定,反而在惊慌中一把抽出了他的科尔特自动手枪。

但这也是

为什么那把枪能迅速击发的原因,子弹朝那个点飞去。而阿米莉亚·萨克斯此时正从货仓地下室的门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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