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普森·博伊德带着他的购物袋和手提箱走在皇后区的街道上,忽然停了下来。他假装在看着一个自动售货机中的报纸,低着头,似乎在关心世界局势,但其实却斜着眼在看身后。

没人跟踪,没有人注意“凡人乔”。

他认为根本不可能有人跟踪他,但是汤普森·博伊德总是将风险降至最低。如果你的职业是死亡,那么就永远不能粗心大意,尤其在伊丽莎白街被那名白衣女子如此接近后,他更是特别小心。

它们轻轻一吻,就会要你的命……

现在,他加快步伐走回角落里。注意到并没有任何人忽然闪入建筑物或快速转身走开。

很好。汤普森继续朝原来的方向往前走。

他看了一眼手表。到他们约定的时间了。他走向一个公用电话亭,打到曼哈顿下城里的一个公用电话上,“喂?”

“是我。”汤普森和接电话的人花了点时间周旋了一下——安全工作,就像间谍一样——双方都确认电话另一端就是他们要交谈的对象。他尽量掩盖自己说话腔调中那慢吞吞的特点,就像他的客户也会改变自己的声音一样。当然,这不足以骗过那些声波分析专家;不过你还是得尽量做你能做的事。

地方新闻已经发布了这个消息,因此对方知道第一次尝试失败。他的客户问:“情况有多糟?我们会有问题吗?”

杀手轻轻抬起头,向眼睛里滴了几滴眼药水。眨了眨眼,直到痛楚的感觉消失,汤普森用一种和他的灵魂一样麻木的声音说:“哦,现在你必须了解我们正在进行的事情。它和生命中的每件事一样,不可能百分之百成功。事情不一定都如我们所料。那个女孩比我聪明。”

“一名高中女生?”

“那个女孩子有在街头混过的聪明劲儿,就是这么简单。她是住在凶险的丛林里,有很好的反应能力。”做出这种评论时,汤普森的心里有一点刺痛,觉得对方可能会认为他在说她是个黑人,有种族歧视的意味,不过他只是在说她住在这座城市一个比较复杂的区域,必须非常机警。汤普森·博伊德也许是全世界最没有偏见的人;这是他父母教育的结果。他认识各种不同种族和背景的人,完全根据他们的行为和态度做出评判,而不是他们的肤色。他曾经为白人、黑人、阿拉伯人、亚洲人、拉丁人服务,也杀过这些种族的人。在他的眼里,这些人没有区别。雇用他的人全都不会直接露面,行动果断而小心。被他杀死的人,则是经历了不同程度的尊严和恐惧,而这些与肤色或国籍毫无关系。

他继续说:“这不是你想要的,也不是我想要的。但发生的事情却是合理的。现在我们知道,有很专业的人在保护她。我们需要重新安排,然后继续我们的计划。不能冲动。下一次我们会抓住她。我安排了一个很熟悉哈莱姆的人,我们已知道了她在哪里上学,现在会打听出她住在哪里。相信我,一切都安排好了。”

“稍晚我会再察看留言。”那男人说完立刻挂了电话,他们通话没有超过三分钟,这是汤普森·博伊德的极限。

按书上说的做……

汤普森挂了电话——没有必要将指纹擦掉;他仍戴着皮手套。他继续在街上走。这个街区曾经是一个舒适的老社区,街道的东侧是平房,西侧是公寓。附近有几个刚从学校放学的小孩。在这些房子里,汤普森仿佛可以看到电视上播着肥皂剧和下午的脱口秀节目,女人们在熨衣服、做饭。无论这座城市其他地方的生活如何变化,这个街区一直停留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这让他想到童年时代的拖车和小平房。那是一段美好、舒适的生活。

那是在他进监狱前的岁月,在他变得像失去了一条胳膊或被蛇咬过一样麻木之前的日子。

在他眼前一个街区,汤普森看到一个十岁左右的金发小姑娘,穿着学校的制服,走进一幢浅褐色的房子。看着她走上那几级水泥台阶,从她的书包里拿出一把钥匙,打开门,走进屋内,他的心跳加快了——只是回忆了一两次。

他继续向那幢房子走去,它和其他的小屋一样洁净,甚至还要更干净一些。屋前装饰着一个骑师形象的柱子,骑师有着黑人的五官,但肤色却漆成从政治上无可挑剔的棕褐色。还有一排陶瓷小鹿,正凝视着那一片小小的黄色草地。他慢慢地走过那幢房子,往窗户里看了看,然后又走上街道。一阵风吹来,将购物袋吹起,里面的东西相互碰撞,发出单调的叮当声。喂,小心一点,他告诉自己。然后抓稳了袋子。

走到街区的尽头,他回过身查看背后。一个男人正在慢跑,一名妇女正要在路边停车,一个男孩在满是落叶的车道上玩篮球。没有人注意他。汤普森·博伊德转身向那幢小屋走去。

在皇后区小平房里,珍妮·斯塔克告诉对她的女儿说:“不要把书包丢在走廊,放到小房间里去。”

“妈。”那名十岁的女孩叹了口气,声音拖得长长地说。她摇着那一头黄发,将她的制服外套挂在衣帽钩上,然后捡起沉重的书包,不高兴地嘀咕着。

“有家庭作业吗?”她漂亮的母亲问道。她三十多岁,一头浓密卷曲的褐色头发,今天系了一条桃红色的束发带。

“没有。”布里特尼说。

“没有?”

“是没有啊。”

“上一次你说没有家庭作业,结果却有。”妈妈说。

“那次的不是家庭作业。那是一篇报告,从杂志上剪一些东西下来就行了。”

“你必须在家里做的、和学校有关的事,就叫家庭作业。”

“好吧,今天真的没有。”

珍妮知道没这么简单,她抬起了一边的眉毛。

“只是让我们带一些和意大利有关的东西去,给大家看,然后进行解释。你知道,是为了哥伦布日做准备的。你知不知道他是意大利人?我以为他是西班牙人或别的什么。”

这位两个孩子的母亲恰好知道这件事。她读到高中毕业,而且有护理专业的两年制学历。如果她愿意,她是可以去工作的,但是她当销售员的男朋友收入颇丰,希望让她留在家里料理家务,照顾孩子,有空就和好朋友一起去逛逛街。

照顾孩子也包括检查她们的家庭作业,不管是什么作业,包括向同学展示和解释。

“就这样吗?亲爱的,你说实话了吗?”

“妈妈——”

“是实话吗?”

“是吧。”

“是就是,不要说‘是吧’。你打算带什么去?”

“我不知道,也许从巴里尼熟食店找点什么。你知道吗?哥伦布似乎弄错了。他以为他找到的是亚洲,而不是美洲。而他来了三次,结果还是没弄清楚。”

“真的吗?”

“是吧……是。”布里特尼说着就不见了。

珍妮回到厨房,想着这个她还不知道的事情。哥伦布真的以为他找到的是日本或中国吗?她把鸡肉裹上面粉,然后加上鸡蛋,最后加上面包屑。她一边弄,一边沉浸在自己那个家庭亚洲之行的梦想之中——脑子里都是电视里的画面。就在这时,她无意间看了一眼屋外,透过窗帘缝隙,她看到一个男人正慢慢地朝自己家走来。

这让她很不安。她男朋友的公司是为政府制造电脑零件的,他让她养成了非常警觉的习惯。他说,随时要注意有没有陌生人出现。要注意有人开车经过房前时有没有放慢速度,有没有人对孩子有异乎寻常的兴趣……遇到这种情况就马上告诉我。不久前的一天,他们带着两个女儿在邻近一条街的公园里玩,孩子们正在荡秋千时,有一辆车子慢下来,司机戴着墨镜,不断地看向孩子。她的男朋友很紧张,立刻带着她们回家。

他的解释是:“间谍。”

“什么?”

“不,不是中央情报局的那种间谍。是商业间谍——来自我们的竞争对手。我的公司去年赚了六十亿,而我负责其中很重要的一部分。人们会很想要知道我对于市场行情的了解。”

“那些公司真的会那么做吗?”珍妮问道。

他回答说:“你永远无法真正了解人这种东西。”

珍妮·斯塔克几年前被一只威士忌酒瓶打断骨头,胳膊里打过一支钢钉。她心想:是的,的确如此。此刻,她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走到窗边向外张望。

那个人走了。

好了,不要吓唬自己了。这——

但是,等一等……她看到门前台阶上有动静;而且她确定自己看到门廊上有一个袋子——那是个购物袋。那个男人就在这里!

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应该打电话给她的男朋友吗?

她应该报警吗?

但他们至少要十分钟才能赶来。

“妈妈,外面有人。”布里特尼叫道。

珍妮快步上前。“布里特尼,待在你的房间里。我去看一下。”

但是那个女孩正在打开前门。

“不!”珍妮叫道。

接着,她听到:“谢谢你,宝贝儿。”汤普森·博伊德用一种脱长了腔调的语气说道,他进到屋内,提着她刚才看到的购物袋。

“你吓了我一跳。”珍妮说。她走到门厅,他吻了她。

“找不到我的钥匙了。”

“你今天回家早了。”他做了个无奈的表情。“今天早上的谈判出了些问题,推迟到明天了。所以我回来在家里做点事情。”珍妮的另一个女儿,八岁的露西,也跑向门厅。“汤米!我们可以看‘法官茱蒂’吗?”

“今天可不行。”

“哦,让我看吧。袋子里是什么?”

“那是我要做的工作。你可以来帮我。”他说着把袋子放在门厅的地上,然后严肃地看着女孩子们,说:“你们准备好了吗?”

“我好了!”露西说。

布里特尼却什么也没说,但那只是因为觉得附和自己的妹妹不够酷;她当然也会帮忙。

“将会议延期后,我就出去买了这些东西,我一早上都在看。”汤普森将手伸到购物袋里,掏出了油漆、海绵、滚筒、还有刷子。然后,他将那本贴满了黄色方便贴的书高高举起,《家庭装潢很容易第三册:如何装潢你孩子的房间》。

“汤米!”布里特尼说,“是为我们的房间买的?”

“是啊,”他拉长了调子说,“你妈妈和我当然不会想在我们房间的墙上画个小飞象。”

“你要画小飞象?”露西皱起眉头。

“我不要小飞象。”布里特尼也不要。

“你们想要什么我就画什么。”

“先让我看看!”露西从他的手中把书夺走。

“不,我先看!”

“我们一起看,”汤普森说,“让我先把外套挂起来,把箱子放好。”他走向房子的前半部,那里是他的办公室。

珍妮·斯塔克回到厨房,心里想着,他的确经常出差、对工作偏执,他那颗心悲喜不定,他算不上是个好爱人,但她知道,这个男朋友已经很不错了。

贾克斯在兰斯顿·休斯高中校园逃脱了警察追捕后,跳上了一辆出租车。他告诉司机往南开,要快,如果能闯过红灯,就多给十块钱。五分钟后,他确定已经远远地甩掉了追他的人。

他能逃掉是幸运的。警方显然会采取一切手段不让人靠近那名女孩。他觉得有些不安,似乎是他们已经知道他了。那个混蛋拉尔夫究竟会不会出卖他?

好吧,贾克斯必须得聪明一些。这正是他现在要做的事情。和在监狱里一样——没弄清楚情况之前千万不可轻举妄动。

他知道该去哪里寻求帮助。

城里的男人们喜欢聚集在一起,无论年轻或年老,无论是黑人、西班牙裔还是白人,无论他们住在东纽约、湾脊还是阿斯托利亚。在哈莱姆,他们会聚集在教堂、酒吧、说唱和爵士俱乐部和咖啡馆、起居室、公园椅子还有门口的台阶上。夏天,他们会在门前的台阶和防火梯上;冬天,就围在烧垃圾的大桶旁。还有理发店——就像几年前的一部电影里那样——贾克斯的名字其实叫阿朗佐,是从阿朗佐·亨德森的名字而来;这名佐治亚州的前奴隶开了一家广受欢迎的连锁理发店而成为百万富翁,而贾克斯的父亲曾经希望阿朗佐的努力和才华能对这孩子产生一些影响,但结果却是徒劳的。

但在哈莱姆,男人们最喜欢聚集的场所,是在篮球场。

当然,他们是到那里去打球。但他们也会去那里闲聊、解决全球问题、谈女人的好处和坏处、争论体育比赛,并且以一种现代的、随心所欲的方式来讨论和夸夸其谈:这是黑人文化中讲故事时用的一种传统艺术的虚构手法,例如恶名昭彰的斯塔克李,还有靠游泳抵达安全地带的泰坦尼克号上幸存的烧煤工。

贾克斯现在找到了离

兰斯顿·休斯高中最近的一个有篮球场的公园。虽然秋天的凉意很浓,阳光昏暗,但这里还是挤满了人。他装作很随意地站到一个小圈子前,脱掉了可能被警察追踪的军用夹克,将它里朝外搭在手臂上。他斜靠着铁链围起来的篱笆,抽着烟,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大号的法老拉尔夫。他摘下了头巾,用手指梳理着前额的头发。

刚整理好自己的外表,他就看到一辆巡逻车沿着操场对面的街道慢慢驶过。贾克斯待在原地不动。没有什么比快步离开更能迅速招来警察的了——他曾经有数次被警察以WWB拦下,并被控犯有刑事罪。在他面前的球场上有几个高中男孩子在磨损了的灰色沥青的球场上神奇地移动着,旁边还有十几个人正在观看。贾克斯看着那个颜色黯淡的褐色皮球砸向地面,然后传来回声。他看着那些手勾起来,那些身体相互碰撞,那个球向篮板飞去。

那辆巡逻车不见了,贾克斯也推开铁链,走近那些站在球场边的男孩。这个前罪犯看着他们。没有便衣,也没有带枪的帮派成员。只是一帮孩子——有的人有文身,有的人没有;有人戴着项链,有人只挂着一个十字架;有人不怀好意,有人一看就是好孩子。他们看女生,欺负比他们年纪比小的孩子。聊天,抽烟。他们很年轻。

贾克斯看着他们,不由得陷入沉思。他一直想要一个大家庭,但就像很多其他事情一样,这个梦想破灭了。由于寄养制度,他失去了一个孩子;而另一个孩子,也在他女朋友去一二五街诊所时就注定会失去。多年前的一月,贾克斯很高兴地听到他的女朋友宣布自己怀孕了。三月,她觉得有些痛,于是去了免费诊所,那是他们在需要医疗保健时唯一的选择。他们在肮脏拥挤的候诊室里等了几个小时。终于轮到她看医生时,她已经流产了。

贾克斯抓住那名医生,揍得他浑身是血。“不是我的错,”那名小个子印度医生缩在一个推车旁,“是他们削减了预算。是市政府。”贾克斯陷入了愤怒与沮丧,一心想要找个人问清楚,以确定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无论是她还是别人。医生解释说,至少他们保住了他女朋友的性命。如果其他对贫民的医疗预算削减也开始实施的话,他们可能连这一点都做不到。

该死的政府可以这样对待人民?难道整个市政府和州政府的资金不就是应该用于人民的福利吗?他们怎么能就这样让一个小婴儿死去?

无论是医生,还是给他戴上手铐将他带走的警察,都没有回答这些问题。

记忆中的哀伤和涌上来的愤怒,使得他更加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一定要完成自己正在进行的事情。

贾克斯沉着脸,盯着操场上的一群男孩,他向一个看来像是他们领袖的人点了点头。那个男孩穿着宽松裤、高帮球鞋和运动衫。他的发型很怪,一边薄,一边厚。那个男孩看着他,问:“怎么了,老爷爷?”其他人发出一阵大笑。

老爷爷。

在老哈莱姆——嗯,也许是那个时代的每个地方——成年人会受到尊敬。但现在你得到的却是讥笑。他可以从袜子里掏出家伙,打得这小子满街乱跳。但是在街上混了几年,又在监狱里待了几年,让他能适应一切——他知道,这不是好办法。他一笑,然后低声说:“钞票?”

“你想要钞票?”

“我想要给你钞票,如果你小子有兴趣的话。”贾克斯轻拍他的口袋,里面放着一大沓厚厚的百元钞票,鼓鼓的。

“我可什么都不卖。”

“我不要买你心里想的那个东西。来,我们散散步。”

那孩子点点头,然后他们离开了球场。一边走,贾克斯察觉到男孩在仔细打量他,注意到他的跛脚。对啦,这表示“我被枪打中了”,但也很容易被视为是帮派份子在故意耍酷。然后他看着贾克斯的眼睛,那双眼睛冷得像石头,接着又看着他的肌肉和监狱刺青。也许他在想:从年龄看,贾克斯的年纪足可以让他当上个老牌帮派份子——惹了他,你就惨了。老牌帮派份子有AK式攻击步枪和乌兹冲锋枪,有悍马车,还有十几个手下供他差遣。老牌帮派份子会利用十二岁的孩子去干掉证人和竞争对手,因为法庭不会将这些孩子与那些十七八岁的人同等对待,判处终身监禁。

一个老牌帮派份子可能会因为你称他“老爷爷”而将你痛揍一顿。那个孩子看起来有些不安了。“喂,伙计,你到底想要什么?我们要去哪里?”

“就到那边。我不想当着全世界的面说话。”贾克斯在一处树丛后停下,那个男孩不安地看着四周。贾克斯笑道:“我不会干掉你的,小子,放心吧。”

那男孩也笑了。但笑得很紧张。“我知道,伙计。”

“我需要找到一个人的窝。是个在兰斯顿·休斯上学的人。你们在那里上学吗?”

“是呀,我们大部分都是。”他朝球场上的那群人扬了扬下巴。“我在找今天早晨上了新闻的那个女孩。”

“她?吉纳瓦?看到了谋杀案还是什么的?那个全A的小母狗?”

“我不知道。她得了全A?”

“是啊。她很聪明。”

“她住在哪里?”

他不说话了,很谨慎。心里在盘算着。如果他问了他想知道的事,会不会被宰?他觉得不会,“你刚才是不是说到钱?”

贾克斯塞给他几张钞票。

“我并不认识那个母狗,伙计。不过我可以帮你找到一个认识她的朋友。一个叫凯文的黑人。想让我给他打个电话吗?”

“好啊。”

男孩从短裤口袋里掏出一部小巧的手机。“喂,伙计,是威利……那半场……是。听着,这里有个家伙口袋里有钱,在找你的母狗……吉纳瓦。就是那个姓塞特尔的……嘿,冷静点,伙计。开玩笑的,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对。现在,这个家伙,他——”

贾克斯从威利的手里一把夺过手机,说:“两百块,你告诉我她的地址。”

一阵犹豫。

“现金?”凯文问道。

“错,”贾克斯回道,“是他妈的美国运通信用卡。废话,当然是现金。”

“我到球场来,你现在手上就有钱吗?”

“对,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它们正和我的科尔特坐在一起。我说的科尔特,可不是指科尔特啤酒。”

“我这就来,老兄,只是问问。我也不是来玩儿的。”

“我会和我的伙伴玩一会儿。”贾克斯看着紧张不安的威利,笑着说。他挂了电话,将它扔回给那男孩。然后他回到原来的铁链篱笆处,靠在上面继续看比赛。

十分钟后,凯文到了——和威利不同,他是一名真正的花花公子,高大、英俊、自信,看起来像是贾克斯想不起名字的哪个男演员。为了向老家伙炫耀,表示他并不太急着去赚那些钱——当然也是为了吸引那些打扮热辣的女孩——凯文慢慢地走过来。他停下脚步,和一两个男孩子轻触拳头,拥抱,嘴里说了几次:“嘿,兄弟。”然后,他走上球场,控球,做了几次漂亮的灌篮。

这家伙会打球,毫无疑问。

最后,凯文终于绕到了贾克斯身边,看着他。贾克斯想,有外人踏上某个地盘时通常会有人这样做——不管是在球场还是在酒吧,甚至在阿朗佐·亨德森那家维多利亚风格的理发店里。凯文想看出贾克斯将武器藏在哪里,他身上到底带了多少钱,以及他是干什么的。贾克斯问:“告诉我,你还要这样瞪我多久,好吗?因为事情开始有些无聊了。”

凯文没有笑。“钞票在哪里?”

贾克斯将钱塞给他。

“女孩子在哪里?”

“过来,我指给你看。”

“只要地址。”

“你怕我吗?”

“只要地址。”眼睛眨都没眨。

凯文笑了。“老兄,我不知道门牌号码,只知道那幢房子。去年春天我送过她回家,我得指给你看。”

贾克斯点点头。

他们往西走,然后再向南,这让贾克斯有些惊讶。他以为女孩应该是住在一个比较脏乱的区——哈莱姆河以北,或者以东。这里的街道虽然不能说雅致,但至少很干净,许多建筑看起来都重新翻修过了。也有不少正在动工的新房子。

贾克斯皱着眉头,看着整洁的街道,说:“你确定是吉纳瓦·塞特尔?”

“就是你在问的那个母狗;就是我要指给你看的那个窝……嘿,伙计,你想买一点草,或者一些粉吗?”

“不。”

“真的?我可有好货。”

“太可惜了,你年纪轻轻耳朵就聋了。”

凯文耸耸肩。

他们来到靠近晨边公园旁边的一个街区。再往下走,就是哥伦比亚大学的校园了,是多年前他常常用“Jaxl57”造访的地方。

他们正要绕过街角,但两个人都停了下来。

“喂,看看那边。”凯文小声说。一辆福特皇冠轿车一一显然是一辆没有标志的警车一一停在一幢老房子的前面,是双行停车。

“那就是她的窝?前面有汽车的那一幢?”

“不是。这两幢楼靠得很近,是那一幢。”他用手指着。

那幢楼然很老,但保护得很好。窗台上有着花,一切都很整洁;窗帘很漂亮,房子也粉刷得像新的一样。

凯文问道:“你要干掉那个母狗吗?”他打量着贾克斯。

“要干什么是我的事。”

“你的事,你的事……当然是你的事,”凱文用低低的声音说,“只是……我问你是因为,如果她被干掉一一对这一点我没问题,我是说一一如果她出了什么事,嗯,想想:我知道那是你。可能有人会来,找我谈。所以,我想,既然你带着那么多的钱到处转,也许我可以多拿一点,这样我就会忘记我曾经见过你。不然的话,我有可能记得很多有关你的事情,还有你对于那个小母狗有多大的兴趣。”

贾克斯可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他是凃鸦王,参加过沙漠风暴行动,在牢里牢外都认识不少帮派份子,曾被子弹射中……如果说这个疯狂的世界还有一条规则的话,那就是,即使你以为人们已经很笨了,但他们总是愿意比你想象的更笨一点。

就在一瞬间,贾克斯用左手抓住那男孩的领子,然后用拳头重重地打向那男孩的肚子,三下、四下、五下……

“操一一”那男孩只说出了这个字。

这是监狱里的打斗方式一一绝不能给对手有一丝喘息的机会。

—拳、又一拳、又一拳……

贾克斯放开他,那个男孩滾进巷子里,痛苦地呻吟着。像棒球球员伸手检球一祥,贾克斯从容不迫地从袜子中抜出了枪。在吓坏了的凯文绝望的注视下,这名前罪犯拉开这把自动武器的枪栓,子弹上膛,然后用头巾在枪管上缠了好几圈。这是贾克斯从S区的德莱尔·马歇尔那里学来的,这是掩盖枪声最好、也最便宜的方法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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