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师父】为何有人大热天包着头

这日午时,四喜公公专程抽空,出宫去司空睿的锦缎庄里找段白月,愁眉苦脸说不知皇上这几天是怎么了,总是看着有些心神不宁。

段白月闻言笑道:“应当没什么事,公公不必担忧。”

果真没什么事吗,四喜依旧忧心忡忡,皇上今日下朝后,可是连早饭都没吃就去了御书房,方才问了,居然连午膳也不想用,这可如何是好。

段白月道:“本王稍后便回宫。”

四喜这才松了口气。待这位胖公公告辞离开后,司空睿赶紧撇清关系:“我可就借了你七八天。”为何皇上就已经开始如此茶饭不思。

段白月拿起茶壶,还没来得及倒水,便被司空睿劈手多夺下,连连催促道:“还喝什么茶,赶紧回宫!”

段白月:“……”

见他站着不走,司空睿索性弄了顶轿子,强行给塞了进去。

什么叫祸国殃民。

这就叫。

御书房里,楚渊单手撑着腮帮子,正在无聊翻看面前一本奏折。

段白月推门进来,往龙案放了一壶酸梅汤。

“咦,你回来了。”楚渊坐直,“先前不是说要在宫外忙至少五天。”

“司空那头的事情都差不多了,也不用我做什么。”段白月替他倒了一盏酸梅汤,“又没好好吃饭?”

楚渊打呵欠:“天气热。”

段白月坐在他身边:“那去御花园坐坐?这些折子先放着,过半个时辰我陪你回来接着批复。”

“没什么大事,一些请安折罢了。”楚渊问,“吃过饭了吗?”

段白月摇头:“司空那般小气,你还指着他能给我饭吃。这几天都是馒头咸菜酱豆腐,好不容易回来,你可得给我吃顿好的。”

“乱讲。”楚渊笑着拉他起来,一路去了御花园。

凉亭里头微风徐徐流水潺潺,将先前的闷热之气冲散不少,虽说坐着挺惬意,不过楚渊却依旧没什么胃口,被段白月连哄带骗也没吃多少东西,后头索性和衣靠在凉榻上,一副“朕心情不好你们谁都不要来”的姿态。

四喜险些急得上火,这为何王爷都回来了,皇上却还是不见吃饭,再饿下去可怎么得了。

段白月摆摆手,将他拉到一边小声道:“紧张。”

“啊?”四喜不解。

“要成亲了,可不得紧张。”段白月摊手。

“可……”四喜依旧想不明白,先前在西南的时候,那可是第一回成亲,皇上也没见这样啊。

段白月拍拍他的肩膀,回到凉亭侧靠在身边,伸手将人揽住:“嗯?”

楚渊果真没睡着,却也不想说话,只是抓着他的手凑在嘴边,低头闷闷咬了一口。

他的确是有些……紧张。

离八月越近,便越紧张。

当初在西南的时候,虽说也是要成亲,可那阵什么都有旁人做,只管等着便是,竹楼花园清静惬意,哪怕只是坐着发呆,也不会觉得时间难熬,可这回却不一样——从大典到喜宴,再到宾客与回礼,各种事情都要操心,闹闹哄哄的,一想起就脑袋疼。

“你又不让我插手。”段白月将他的身子转过来。

“嗯,你就是不准插手。”楚渊往起靠了靠,“只管等着大婚便是。”

“那你也不准这么神思恍惚。”段白月与他额头相抵,“只要没人来抢亲,那余下的都不算大事,知不知道?”

楚渊撇嘴:“谁要抢你。”

“我是没人抢,可媳妇好看。”段白月捏起他的下巴,凑近印了一个吻,“要担心也该是我担心。”

两人距离极近,呼吸湿热交融在一起,有些痒痒。

段白月曲起食指,在他鼻梁上刮了一下:“小傻子。”

楚渊懒洋洋闭起眼睛,双手攀上他的肩头。

四喜将周围一圈侍卫都遣散,自己也退到湖边,揣着手笑呵呵等。

四周都很安静,只有偶尔传来的蝉鸣与鸟鸣。楚渊咬着下唇,衣衫散乱趴在他身上,眼神专注又迷离。

白色的小玉罐被打开丢在一边,散发出阵阵药香味。段白月右手滑过他的腰身,辗转而下,不紧不慢享受掌心那绵软美好的触感,直到身上的人开始不满挣扎,方才抱着他换了上下位置,低头重新深深吻住。

御花园外,侍卫道:“烦请公公禀告一声,七绝王率王后求见。”

四喜闻言大惊:“怎么现在就来了。”

侍卫道:“七绝国的队伍还是百里开外,七绝王是提前来的,据说是嫌队伍太慢,沿途又没什么风景。”

四喜:“……”

“公公?”见他不说话,侍卫只好又试探着叫了一句。

“就说皇上暂时抽不开身,先请七绝王同王后前往偏殿休息。”四喜叮嘱,“务必不能怠慢。”

“是。”侍卫领命离去。四喜回头看了一眼凉亭的方向,便又赶忙转回来,继续低头候着。直到听到传唤,方才从身边小内侍手中接过托盘,匆匆小跑进去。

段白月细心替楚渊擦洗干净,又将那身皱巴巴的龙袍换下来,在耳边低声问:“抱你回去歇着?”

楚渊摇头:“怕是不行。”

“还有什么事?”段白月皱眉。

“方才没事,”楚渊努努嘴,“不过现在怕是有了。”

段白月看向四喜公公。

四喜干笑道:“方才侍卫来报,说七绝王带着王后先到了,想求见皇上,老奴便让人先带着他们去偏殿歇着了。”

段白月疑惑:“怎么现在就跑来了。”

“早就说了,慕寒夜对吃喜酒这种事极为热衷。”楚渊倒是一点也不意外,撑着坐起来道,“定然会提前来。”

别国君主来朝,大楚的天子自然要亲自接见,哪怕这个是提前跑来的,也总不能晾着等大典。段白月只好扶着人站起来,有些后悔方才的情不自禁,早知如此,那等到晚上也不迟——虽然在御花园里头滋味的确不错,下回或许可以再试试别的地方。

楚渊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带着恼意伸手默默掐了一把,段白月咳嗽两声,刚想与他十指相扣,却又有侍卫急急前来,只好悻悻站直。

“启禀皇上,王爷。”侍卫道,“七绝王等了一阵子,说皇上若实在政务繁忙,他便先去王城逛一圈,这阵已经走了。”

段白月:“……”

楚渊闻言倒是松了口气。慕寒夜向来行为乖张离经叛道,按照他的性子来说,来了又走也不算失礼冒犯,相反能多一天清静,也挺好。

既然不用再见客人,那段白月自然也不舍得让他多走路,拦腰抱起便回了寝宫,一觉睡到天色发暗,醒来后连床都没让下,看着吃了一碗肉末粥后,便又重新将人塞回被窝,哄着继续睡了过去。

四喜公公很是欣慰,让皇上多吃多睡这种事,还得是王爷做。

第二日早朝后,楚渊摆驾去了御书房,原想召见慕寒夜与黄远,却只来了一名七绝国暗卫,说王上直到今晨才发现,想要带给楚皇的贺礼不知丢在了哪里,所以已经带着王后出了宫,打算沿途折返搜寻。

楚渊:“……”

城外山道上,一名面容清俊的公子正在急匆匆前行,在他身后跟着的高大男人,便是传说中能令人闻风丧胆的七绝王慕寒夜。

“阿黄。”慕寒夜小声叫。

黄远走得飞快,恨不得直接跳下山。

慕寒夜只好伸手拖住他。

黄远咬牙:“你做梦!”

慕寒夜苦口婆心:“即便阿黄不愿意在山里野|合,但找东西也要慢些走,像这般火急火燎,否则莫说是丢了一串珠子,就算是丢了一扇石磨,只怕也发现不了。”

黄远:“……”

他倒是想慢些走,但只要稍微慢些,这人就会魔怔一般伸手过来摸屁股,赶都赶不走。

慕寒夜辩解:“这完全是阿黄的错,太过狐媚诱人。”

黄远道:“你闭嘴。”

慕寒夜眼神委屈,宛若被屠夫相公呵斥的受气小媳妇。

黄远视而不见,拿着一根小棍子到处刨——大楚王城什么都好,就是夏天着实太热,于是这回在准备贺礼时,便特意挑了一串沁凉的珠子,放在床头便能降暑。只是途中却不知遗失在了何处,只好再出来找一回。

慕寒夜跟在后头,无所事事,于是从怀里掏出来一个豪华大弹弓。

黄远心力交瘁:“你又是从哪弄来的这玩意?”

“木痴老人。”慕寒夜道,“昨晚恰好在皇宫里碰到了,便让他做了一个,就是阿黄洗澡不让本王看那阵。”

黄远疑惑:“你先前认识这位前辈?”据说千金难求一木器,怎么还能随随便便就让人做一个。

“不认识啊。”慕寒夜道:“但就一个弹弓而已,又不是要金要银,没什么可不好意思。”

黄远道:“下回不准再随便问别人要东西。”

慕寒夜道:“哦。”

黄远伸手:“没收。”

但慕寒夜坚持要先玩一次。

黄远只好在一边等着他。

慕寒夜从地上捡起一枚石子,随手向山林深处打去。

一声惨叫传来,而后便从半山腰处咕噜噜滚下来一个人。

慕寒夜道:“哇。”

黄远愣了愣,问:“你何时发现的?”

慕寒夜猛然凑上前亲了他一下,得意洋洋道:“你猜。”

七绝国暗卫追上前,将那滚落山崖的人带到了慕寒夜面前。黄远见到后微微皱眉,头顶上有戒疤,和尚?

“说吧,一直盯着本王要做什么?”慕寒夜蹲在他面前,满脸阴冷,与方才判若两人。

那和尚看着约莫四十来岁,表情痛苦却不答话,腿上有一个血洞,正是被方才那枚石子所穿透。

“胳膊断了。”七绝国暗卫检查了一遍,回禀。

“带着下山,先找个地方安置。”慕寒夜道,“不要让别人发现。”

七绝国暗卫领命,找了个大披风裹住那和尚便下了山。黄远担忧道:“这是在大楚境内,不然先上报给楚皇?”

“现在报给楚皇,只怕他会以为是我自己演戏,想要趁机讹大楚一笔。”慕寒夜道。

黄远直白道:“你的确能做出这种事。”所以也怨不得别人。

慕寒夜哑然失笑:“好吧,其实我就是想知道对方到底有何意图。若是就这么交给楚国,在牢狱里熬不过大刑死了,我岂非永远也不能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

“那先说好,问到之后就将人还给大楚。”黄远叮嘱。

慕寒夜点头:“阿黄说了算。”

第二天,第三天,一连过了五天,慕寒夜与黄远都不见消息,只有七绝国暗卫又来禀告了一次,说王上还在漫山遍野找贺礼,毫无头绪,极为焦虑,还请楚皇再多等两天。

……

“要派人去帮忙吗?”段白月问。

“若需要人帮忙,信一早就该写来了。”楚渊道,“慕寒夜还是大可放心的,估摸是在大漠里待久了嫌闷,此番出来正好折腾唱戏,罢了,随他怎么闹。”

“这么信得过?”段白月坐在他身边。

“七绝国水脉与大楚早已连为一体,背后还有追影宫与日月山庄,他可比其余人要可靠得多。”楚渊将一本折子递给他,“就是性格让人头疼了些,可一两年来一回,也能勉强接受。”只要别像金泰那般,恨不得长住王城就成。

段白月接过折子,道:“又要我帮你看?”

“嗯。”楚渊懒洋洋打呵欠,“最近的折子都是在奉承你,自然要你亲自看。”

“又是这个贵州王大成。”段白月打开就头疼,“这人难不成有写奏折的瘾?”

“他先前三不五时就要上一封折子,弹劾你西南府。”楚渊道,“现在估摸吓得不轻,自然要多写几封折子吹捧,求个心安。”

“我先前也没得罪他吧?”段白月莫名其妙。

“你是没得罪,不过他也没有别的政绩,总不能一年半载什么都不奏,正好离你挺近,所以只能拿这个凑数。”楚渊笑道,“听着庸碌,可当时你在云南拥兵自重,边境战乱频发,贵州若再放个硬脾气,只怕三月不到就会出事,他反而最合适。”

段白月摇头:“也亏得你能将每个官员的性格都摸透。”

“不然怎么做皇上?”楚渊环过他的肩膀,“当初我最摸不透的,你猜是谁?”

段白月道:“我?”

楚渊笑:“嗯。”

“现在呢?”段白月拖过他的腰。

“现在我是这世间最了解你的人。”楚渊在他耳边咬了一口。

段白月埋首在他脖颈处,将头发抚到一边,还未来得及亲吻,便有段念在外头兴冲冲道:“王爷,王爷!”

楚渊猛然将人推开。

段白月整了整衣服,上前淡定打开门:“何事?”

“王爷。”段念手里捏着一封信,气喘吁吁道,“金婶婶派人送来的,说南师父又诈尸了。”

“师父现人在何处?”段白月闻言大喜。

“不知道啊。”段念道。

楚渊一愣:“不知道?”

段白月拆开信草草扫了一遍,道:“冰室里只剩下了那朵汨昙,师父没回西南府,不知去了何处,只在墙上留下了歪歪扭扭的‘我走了’三个字。”

“为何不回府?”楚渊皱眉,“不会又有什么乱子吧?”

“冰室四周都是毒虫蛇蝎,又有重兵把守,旁人闯不进去的。”段白月道,“况且冰室内遍布机关,能来去自如的,只有师父与我。”

“那前辈会不会是来了王城?”楚渊猜测。

段白月点头:“九成九。”

“若真这样,那就太好了。”楚渊握住他的手,眼底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段白月笑笑:“嗯。”

段瑶原本在外头玩,听到西南府的侍卫送来消息,也赶紧兴冲冲回了宫,抵达王城时恰好是八月初,大婚便在十日后。

段白月摇头:“还知道回来。”

段瑶表功:“我给你带了好东西!”

段白月道:“什么?”

段瑶神秘塞给他一瓶药膏。

段白月:“……”

段瑶压低声音:“我在外头玩的时候,遇到了合欢子。”江湖中一等一的风月大师,秦宫主用了都说好。

段白月敲了敲他的脑袋,坦然笑纳。

段瑶嘿嘿笑:“有师父的消息吗?”

段白月摇头。

“不应该啊。”段瑶道,“金婶婶的信都送来了,师父那么想喝喜酒,难道不该昼夜不停狂奔来王城才是。”

“说不好。”段白月叹气,“毫无头绪,也只能等着了。”

段瑶闷闷撇嘴,还是很想明日就见到师父。

司空睿抱着儿子走在大街上,目不暇接,感慨万千,果真是天子大婚,阵仗都不一样,王城内早已张灯结彩,华美高贵。到处都是红色的绸缎,树上与店铺门口亦挂满小红灯笼,喜盈盈映着漫□□霞。百姓也是个个笑逐颜开,街边卖早点的小贩都知道在包子馒头上点个红点讨喜,连带着各种毒物泡的酒也比往年畅销了许多——据说西南王便是自幼就喝这个,才能如此潇洒高大。

以后也是认识皇后的人了啊,司空睿热泪盈眶,很想穿一身绸缎,一边啃甘蔗一边横着走。

各国君主与使臣也已陆续抵达王城,吴登与纳瓦结伴而行,身后轿子里是金姝与坤达,百姓挤在街道两边看热闹,也搞不清楚这到底是哪国的王上,只管欢呼鼓掌便是,高兴,且高兴。

一时之间,宫里各处大殿都住满了宾客,酒香与花香终日萦绕不散,无数奇珍异宝塞满国库,几乎要溢出来。

七绝国的队伍也在大婚前三日抵达,慕寒夜却依旧不见踪迹,打头的侍卫队长连连道歉,只说再等两天,王上便会带着王后赶到。

宫里头闹哄哄的,段白月关上门,对楚渊道:“什么都别管了,安心等三天后的大婚,好不好?”

楚渊道:“不好。”

“有温大人与张大人,还有一大群礼官,不差你一个。”段白月道,“前几天分明都不紧张了,怎么今天又开始闹脾气。”

楚渊道:“不知道。”

“好好好,我不问了。”段白月忍笑,双手捧住他的脸颊道,“那亲一个?”

楚渊一头栽在他胸前。

就是紧张,做梦都梦到礼台坍塌,宾客失踪,还梦过被人偷走了准备好的菜肴,大家只能吃馒头。

段白月拍拍他的背,将人从h0u'me:n带出宫,吩咐轿夫捡人少的路走。

楚渊道:“你要带我去哪?”

“去哪都好,图个清静。”段白月道,“总比在宫里火急火燎要好。”

“你不紧张吗?”楚渊问。

段白月笑:“成个亲罢了,又不是头一回,有什么好紧张的?”

楚渊幽幽道:“成个亲,罢了。”

“不准挑我字里的毛病。”段白月掀开轿帘,牵着他的手一道走出去,竟已不知不觉到了城门口。

两人一道登上高处,守卫见着后,赶忙躬身退下。楚渊坐在城墙上,看着远处的漫天晚霞出神。

“怎么样,比宫里畅快吧?”段白月坐在他身侧。

“嗯。”楚渊闭着眼睛吹风,过了阵子,扭头问,“有南前辈的消息吗?”

段白月摇头。

楚渊勉强笑笑:“嗯。”

“既然都醒了,就一定会来,说不定是想给你我一个惊喜呢?”段白月揽过他的肩头,“别皱眉。”

“这可是你说的。”楚渊靠在他身上,“前辈一定要来。”

“不来如何让你改口。”段白月道,“先说好,在他没给你红包之前,不许当面叫师父。”

“好。”楚渊笑着拱拱他,十指交握捏他的指头玩。

晚霞映照下的王城,看着要比以往更加雍容庄重。四处都是红艳艳的色泽,街上人头攒动,相隔再远也能感觉到那发自内心的笑闹。明日天子会率文武百官出宫前往大雍塔祈福,因此在下午的时候,正阳街两侧便已有重兵列队把守,在拥挤的王城中辟出了一块静地。而在更远处,则是无边麦浪,满目皆是最蓬勃的绿。

“是你的江山。”段白月低声道。

“是我们的。”楚渊笑笑,“这些年,多谢。”

“这句话留着,白头后说也不晚。”段白月握住他的手,凑在嘴边轻轻落下一个吻。

这日两人一直在城墙上聊天,直到星垂四野城中寂静,方才手牵着手,也没坐轿子,就这么一路往宫里走。

城门口的守卫总算是松了口气,赶紧招呼着各自回家吃饭——皇上与王爷也是,就那么坐在上头好几个时辰,饭也不吃。

“饿不饿?”段白月问。

楚渊点头。

“等我。”段白月拍拍他的手,自己转身去了一户还亮着灯的人家门前敲,片刻之后要回来几个包子,笑道,“天黑,没认出我。”

“堂堂王爷,去要百姓的包子吃。”楚渊扯着他的衣袖坐下。

“先前经常昼夜兼程来王城,赶路来不及吃饭,又没干粮,就只能找个村子蹭饭,这算是最好吃的东西。”段白月道,“我可是都付银子的。”

手上有些灰,楚渊低头咬了一个小包子,仰头一口吞下去,腮帮子鼓囊囊:“热的。”

“给自家相公留的,自然要在炉火上热着。”段白月道,“喏,以后跟回西南后,你也要热饭给我吃。”

楚渊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诚心道:“你还是别指望了。”毕竟连米都不会洗,还想吃包子。

段白月抿抿嘴,将笑强行憋了回去:“嗯。”

包子不算好吃,八成是个刚成亲的笨媳妇。楚渊将菜根吐出来,皱眉道:“有沙咯牙,下回挑个厨子家。”

段白月笑:“好。”

楚渊擦擦嘴,与他一道回了皇宫,胃里很暖,心也很安。

另一处的偏殿内,叶瑾盘腿坐在床上,双眼炯炯有神。

沈千枫道:“不想睡?”

不想睡,但也不想做别的!叶瑾将他生生拽起来,充满期盼道:“你觉得皇上有没有可能逃婚?”

沈千枫哭笑不得:“皇上为何要逃婚?”

“因为他要和一个不举的秃头成亲啊。”叶瑾在自己头顶上画圈圈,“戏文里这样的都是恶霸,良家女子若是被逼迫嫁给秃头,都要想方设法……唔……”

沈千枫压住他,吻得极其动情。

叶瑾拼命将人推开,透了口气,看着床顶严肃道:“想方设法逃走,或者……嗯……阉掉!”

沈千枫挥手扫下床帐。

一个时辰后,叶瑾光溜溜抱着被子,面对墙,背对全世界。

望天。

生气。

不舍得把那个谁给那个谁。

虽然和那个谁也不是很熟。

但就是不舍得。

要下药。

要抢亲。

第二日一早,宫内便忙碌起来。楚渊换好龙袍,打着呵欠不想动。

段白月从外头进来。

楚渊半睡半醒道:“去哪了?”

“让你昨晚早些睡,非不听。”段白月将他的脑袋抬高,“乖,眼睛睁开。”

楚渊敷衍道:“哦。”

段白月凑近吻住他的唇,顶过去一个小圆球。

四喜赶忙转身。

楚渊皱眉:“酸,什么东西。”

“糖,从温大人那里要的。”段白月道,“清醒了?”

“你还能从温爱卿手里要来吃的。”楚渊晃晃脑袋,打算去外头吹吹风。四喜瞅着空,低声对段白月道:“自打有了王爷,才看到皇上的小孩子心性。”年少时登基连笑都极少笑,成日里一板一眼,更别提是赖床要糖吃。

段白月笑道:“挺好。”

是挺好。四喜公公也笑,紧走几步追上楚渊伺候。

宫外空地上,文武百官早已列队候着。楚渊身形利落翻身上马,段白月与他并肩而行,两人相视一笑,周身浴满朝阳。

能同时见到皇上与王爷,这种机会自然不常有,所以百姓都是一大清早就起床占位置,想寻一个离得最近的地方。几乎所有的店铺都关了门,连早点摊子也没有摆出来——看皇上与王爷要紧,还吃甚早点。

街边有少女手里捏着画像,心里雀跃想看西南王,又羞涩不敢抬头,等队伍快走过了,才着急抬头看一眼,脸却更红了几分,王爷比画里更好看。

段白月策马前行,五官在银白衣袍的映衬下有些清冷,看向身侧之人的眼里却又满是柔情,高大身形逆着天光,让人有些睁不开眼。

人群之中,黄远低声咬牙:“你挤什么?”

慕寒夜穿着一身粗布衣裳,脸上还涂了灰,答得理所当然:“看热闹,自然要往前挤。”

黄远踉踉跄跄,几乎要站立不稳,不得不抓住他的手臂道:“回去!”

“来都来了,这就回去?”慕寒夜用手臂护住他,在耳边低声道,“这种热闹可不常有,错过岂不可惜。”

黄远还想说话,却不知是被谁踩了一脚,疼得直抽气。

慕寒夜见状惊怒,拱起手将周围一圈人都嗷嗷顶开,引来一片抱怨。

在少说也有二十人的注视里,黄远面红耳赤,觉得下回再也不要同此人一道出门。

“让一让,让一让啊!”一个老头顶着一头蓬乱白发,磕着瓜子到处乱挤。

“你这老乞丐!”一个后生抱怨,“快些走开!”

“走什么开,你能看皇上,我看得不得?”老头将瓜子壳一扔,叉腰就要吵架。

“别,皇上就要到了,当心有官兵。”另一个后生拉住先前那人,“忍一忍。”

“哼!”那后生掸了掸身上的灰,嫌恶离老头远了些。

队伍越来越近,百姓也越来越兴奋,那鸟窝头的老头也笑呵呵踮起脚,拼命伸长脖子想要看热闹,却冷不丁被人从身后一把抱住。

“啊!”人群惊呼,为何会有人从天而降。

“师父!”段瑶喜极而泣。

南摩邪一把捂住他的嘴:“你认错人了。”

段瑶眼含热泪:“啊?”

“你认错人了。”南摩邪松开手,快速使了个眼色。

段瑶将眼泪憋了回去:“哦。”

南摩邪自己挤去另一边,继续气定神闲嗑瓜子。

段瑶心里狂喜还未散去,便又多了满心茫然,远远看着师父也不知该哭该笑还是该面无表情,只好忘着远处拼命吸溜鼻子。

周围百姓都感慨,若论起激动,大家还是比不过这位年轻好看的公子。

皇家护卫军分列两边,以防出现乱子,慕寒夜小声道:“喏,热闹来了。”

黄远心里叹气,这人还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行至中途,楚渊微微皱眉,又往左侧人群中看了一眼,在这等骄阳烈日的天气,为何会有人将他的整个脑袋都用花布包起来。

南摩邪裹着头,笑容满面与他对视。

楚渊眨眨眼睛,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对方却又低下了头。

段瑶挤在不远处,拼命朝他嫂子使眼色——不要理!就当没看见!

楚渊没看到段瑶,皇家护卫军却看到了南摩邪。毕竟如此奇特的打扮,若是再注意不到,那就当真是眼瞎了。眼看三五名官兵已经围了上去,段瑶拍拍脑门,刚想挤上前解围,楚渊却已经出声:“住手!”

“是。”护卫军停了下来。

段瑶:“……”

段白月皱眉:“怎么了?”

楚渊翻身下马。

南摩邪赶紧往人群里挤去。

“拦住他!”楚渊下令,“切莫伤人。”

“是!”一队官兵追上前,人群**了片刻,后头的文武百官也停了下来,面面相觑不知出了何事。

“那个人像是师父。”楚渊急道。

段白月眉头一皱,纵身下马便追了过去。

楚渊只顾着看他,却没料到身后却骤然杀出来一群人。

百姓惊呼出声,楚渊心知中计,反手龙吟一闪寒光出鞘。与此同时,人群中也有人冲上前,一是嫌干看热闹没意思的慕寒夜——也不知从哪扯了一块蒙面巾,捂得还挺严实。还有两人是司空睿与赵越,像是早有防备。

“自家媳妇都遇刺了,还来追我。”南摩邪一把撤下包头,叉腰怒斥大徒弟。

段白月来不及多问,将他一把拎起甩给段瑶,自己匆匆折返回去帮忙。

先前以为只有三五刺客,却没料到后头会越杀越多,从人群中冲出来三十人还不止,武功路子都极其邪门。街上百姓尖叫奔逃乱成一片,众人也不敢大开杀戒,唯恐伤及无辜,段白月护在楚渊身前,周围则是一圈御林护卫军。

“是和尚?”段瑶道。

南摩邪叼着一根不止从哪摸来的麻花,道:“嗯。”

“婆轮罗?”段瑶又问。

“什么婆?”南摩邪掏掏耳朵,“我不知道这群人的来历,途中无意中撞到的,便跟了几天。”

段瑶抱怨:“师父怎么也不早些跟哥哥说此事。”

南摩邪道:“又不会出事,慌什么,大喜之日,不坏你哥哥嫂子的心情。来,给师父捏捏肩膀。”

一片混乱中,楚渊目光冷冷扫向人群。

妙心站在一处屋檐下,表情波澜不惊,眼底却是看不明的风暴和情绪,手背亦是青筋暴起,像是在忍耐什么。

段白月握住楚渊的手,沉声道:“我先带你回宫。”

楚渊道:“让他来见朕。”

段白月皱眉:“小渊。”

两方厮杀僵持不下,远处已有军队赶来,一人扭头大吼:“还愣着做什么!你忘了自己最想要的东西吗!”

妙心眼中猛然闪过一道寒光,像是终于作出决定,手中念珠顷刻化作无数菩提子,却没有射向楚渊,而是狠狠嵌入了那和尚的喉结,带来一片喷薄血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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