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实在是一件有趣的事啊。”第五扬放下手中的酒杯,发出一声轻呼,左脚情不自禁地敲击着地面,发出“砰砰砰”的声音。

潘希文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他的面前放着一杯可乐,可是他连一口也没喝过。

这个叫第五扬的人是潘希文住在学校时同寝的室友,不过和潘希文不是一个班的。他穿着一件皱巴巴的夹克衫,报纸斜放在膝盖上,脸上泛起一丝红晕,正从盘子里夹起一粒花生放进嘴里。

“喂,你不去上课真的没事吗?我听说那个老师很变态的,上学期他给外语系上课,一个班四十多个人,他就挂了二十多个。你不去上课,要是被他逮到,到期末肯定不让你及格。”

“他已经逮到我两次了。”第五扬满不在乎地说。

“啊?”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老师横竖看我不顺眼,”第五扬撇撇嘴,说,“到期末肯定第一个让我不及格——反正都是不及格,干吗还要去上那个老师的阎王课?大眼瞪小眼的,他看我不顺眼,我也看他不顺眼。”

“是因为逃课被他逮到两次他才看你不顺眼的吧。”

“话不能这么说,假如你拜托别人帮你介绍女朋友,结果对方给你介绍了一个恐龙妹,难道你不逃吗?”

“呃……”

“所以啊,我逃课是因为那个老师讲课讲得太烂了。”第五扬振振有词地说,“上课完全是照本宣科,听他讲课还不如回家自己看书。讲课讲得这么烂,没有一点反省的意思,反而用手中的权力相威胁,强迫学生都来听自己的课,这样的老师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法西斯分子。他强迫别人听课的行为,就是一种精神上的对学生的强暴——我问你,反抗强暴有什么错?”

“可是到最后,不及格的是你啊,那个老师又没有丝毫的损失。”

“明知是必死,可是飞蛾还是毅然朝火光中飞去,”第五扬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说,“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才是男儿本色,‘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在秦张良椎,在汉苏武节’。”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啊!”潘希文不满地说。

“好了,先不说这个,”第五扬摆摆手,全然忘了刚才到底是谁一直在那里说个不停,“回到我们之前的那个话题。”

“之前的话题?”

“对啊,”第五扬眨了眨眼睛,说,“就是你说的那个住在楼下的奇怪男人。”

“哦,”潘希文拍拍自己的脑袋,说,“你有什么看法吗?”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第五扬拿起啤酒瓶,将杯子倒满,说,“你说在那个男人的屋子里闻到了血腥味,可是厨房里明明什么也没有,应该不会是杀鸡杀鱼流的血,而那个男子身上又没有什么明显的伤口,那么血是从哪里来的呢?”

“唔……这个我也不知道,所以才会讲给你听啊。”

“喂,你没有搞错吧……那个真的是血腥味吗?”

潘希文想了想,说:“就是血腥味,而且味道很浓,我差点吐出来。”

“嗯,”第五扬点点头,说,“对了,你还没到三号去收水费吧?”

“没有。”潘希文一脸茫然地看着第五扬,不知道他的脑子里又冒出了什么鬼点子。

“那么咱们一起去,我想去看看,走吧,现在就去。”说完没等潘希文回答,第五扬已经站起身来,自作主张地打开门,站在外面的过道上等着潘希文。

“喂,你不会乱来吧?”潘希文忐忑不安地说。

“你什么时候见我乱来过?”第五扬不满地说。

“……”

两人走到三号门前,第五扬冲潘希文扬了扬下巴。

“什么?”

“什么什么,当然是敲门啊。”

“为什么是我敲门……不是你说要来的吗?”潘希文战战兢兢地说。

“叫你敲门就敲门,废什么话啊?”第五扬露出不耐烦的表情,然后举起手来重重地敲了敲门。

巨大的敲门声吓了潘希文一大跳。

“谁?”从门里传来一个警觉的声音。

“呃……那个……我是收水费的。”潘希文结结巴巴地说。

一阵细小的声音之后,门打开了,一个男人如幽灵般站在灯的阴影处,用毫无抑扬的语调冷冷地说:“多少钱?”

“呃……”潘希文可怜巴巴地看着第五扬。

“啊,对不起,实际上我在算账的时候发现这个月的水费有点出入,我想大概是抄水表的时候抄错了数字吧,哈哈,我们现在想要重新查一下水表。”第五扬用不容人拒绝的语气快速地说道。

“喂——”还没等男子做出反应,第五扬径直便往屋里闯。

男子一愣,本能地让出了玄关,等他回过神来时第五扬已经向卧室里探头探脑了。卧室里依旧很混乱,到处是各种各样的复习资料,堆得好像一座小山。窗帘好像很久没有打开过了,隐隐能闻到由于缺乏阳光照射所产生的霉味,不过这霉味很奇怪,好像还混杂着什么别的味道。屋子里除了一个兼作写字台的电脑桌和一张锈迹斑斑的钢丝床外就没有其他的家具了,第五扬的目光落在了单人床下那个鼓鼓囊囊的编织袋上。

“水表在卫生间里。”男子走到第五扬的面前,用身体挡住他的视线,冷冷地说,语气中难掩他的厌恶之情。

“哦,好的,好的。”第五扬装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他慢慢踱进卫生间,皱了皱鼻子,然后装模作样地看看水表。这时第五扬注意到水表边的墙角好像有什么东西,他假装看不清水表,把身子凑上去挡住那男子的视线,趁机把那东西悄悄拾起来塞进口袋里。

“奇怪,怎么还是四吨,难道是我算错了……奇怪啊,到底是哪里算错了呢……”第五扬嘴里念念有词地嘟囔道,好像一个连小学算术也未曾及格的糊涂虫一样。

“喂,查完了吗?”男子面无表情地看着第五扬。

“哦,查完了,不好意思,我原本以为上次抄错了数字,不过现在看来应该是没错的。”第五扬站起身来,露出讨好的表情。

“多少钱?”

“啊,让我算算……”第五扬装模作样地算了一番,说,“嗯,四吨水的话,一共是七块九毛。”

男子从口袋里掏出八块钱递给第五扬:“不用找了。”

第五扬慢悠悠地把钞票一张张摊平,小心翼翼地塞进钱包里,借此磨蹭着时间。与此同时第五扬的眼睛一刻也没闲着,东瞅瞅西瞧瞧,一副贼兮兮的样子。

男人似乎看出来第五扬在有意拖延时间,他冷冷地让出玄关,冲门外扬了扬下巴。第五扬耸耸肩膀,只得悻悻地退出门外。

潘希文好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一般紧紧地跟在第五扬的身后溜了出来。

“喂,怎么样?”

“哼,那个男人肯定心里有鬼。”

“怎么说?”

“在他关门的一瞬间,我看到了他嘴角露出一丝诡谲的微笑,那猩红色的唇线得意地向上翘起,我甚至觉得能从嘴角的缝隙中看到他那泛着阴冷光芒的白森森的牙齿。”第五扬气咻咻地说。

“……”

“总之这个男人非常可疑。”

“我还是不明白,到底哪里可疑了?”潘希文不依不饶地问道。

“你怎么这么烦啊?身为助手,这个时候应该是无条件服从名侦探的调遣,而不是像一只傻呵呵的土拨鼠一样问东问西。”

“助手?”潘希文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什么时候变成你的助手了……还有,为什么要把我比喻成土拨鼠……”

“啰嗦,”第五扬打断潘希文的话,说,“现在有些东西需要我去调查一下,好在我们还有时间。对了,你现在的任务是监视三号,要是那个男子提着什么袋子之类的东西走出来,立刻打电话告诉我。”

“喂……”

“喂什么喂啊?赶快回去监视啊。”第五扬恶狠狠地瞪着潘希文。

“这个……有危险吗?”潘希文被第五扬盯得打了个冷战,怯生生地问。

“真是胆小鬼,”第五扬颇为鄙夷地说,“做什么事都会有危险,就连你过个马路,不也有被汽车撞死的危险吗……就算呆在家里什么都不做,也有煤气泄露或是地震的危险啊……总之你这个问题是十分愚蠢且没有意义的。”

“好、好、好,我去,我去。”潘希文缩了缩脖子,打断第五扬的话。

“嗯,”第五扬满意地点点头,说,“对了,刚才你在屋子里有没有闻到什么难闻的味道?”

“你是说血腥味?”

“不,不是血腥味,是除了血腥味之外的另一种味道。”

“好像还有一股臭味,闻上去有点恶心。”潘希文不太确定地说。

“是的,那是尸体腐烂的味道。”第五扬冷冷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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