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像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傻杵在原地动弹不得。

顾慈刚经历完一场惊吓,本想在戚北落怀里静静窝会儿,听到这话,刷的抬头,疲惫全消。目光触及他眼底那片纯粹的坚定,清润眼波微微一荡。

这是情急之下帮她解围的话?还是他的真心话?胸中似有什么在激荡,顾慈咬了下唇,开口正待细问,前头先响起歇斯底里的尖叫。

岐乐双目瞪如铜铃,赫赫闪烁戾光,双手被钳制却还挣扎着往前拱,发钗散乱,龇牙咧嘴,如囚笼中的困兽,毫无尊贵可言。

“她凭什么是太子妃?谁允许了?谁同意了?太子妃之位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顾慈被她这面孔骇到,下意识往戚北落怀里缩。戚北落亦极自然地抬手,拿宽袖罩住她,手轻轻拍了拍她脑袋,将一切可怖狰狞都阻挡在外。

“要孤娶你为妻,做梦!东宫的大门,你这辈子都不可能让你跨进一步!给孤跪好了!”

话音刚落,便有劲风径直踹向岐乐膝窝。

岐乐痛呼一声,顺势跪倒,膝盖触地的声音格外响亮,夹杂骨头咯吱摩擦声。痛意如过电般蔓延全身,她眼角沁泪,恶狠狠昂首斜瞪那罪魁。

奚鹤卿足尖点地,扭动脚脖,笼着袖子嘻嘻笑,“对不住郡主,方才在下不慎崴到脚了。”

岐乐磨着槽牙,勉力支起膝盖要起,肩膀又被死死摁住,四肢撑在地上,想起也起不来。方才还高傲自大的孔雀,转眼威风扫地,变成掉毛的雉鸡。

奚鹤卿仍旧笑眯眯,“呀,抱歉抱歉,在下手也崴了,借郡主这宝地歇息会儿。”

岐乐气得脾肺生疼,想她在皇宫那样的地境都能横着走,却在这国公府里头受尽委屈。还要眼睁睁看着戚北落弃她如草芥,当着她的面对其他女人呵护备至?

岐乐咬牙,“你们、你们竟敢这般待我,我一定会告诉姑母,让我姑母给我……”

啪的一声脆响,她话还没说完,王德善便上前狠狠扇了她一巴掌。毫无防备的岐乐直接狼狈地摔倒在地,咳出一口血痰和半颗门牙。

“竟敢在太子殿下面前口出狂言,对殿下不恭,这是郡主该受的罚。”王德善甩甩手,转向戚北落哈腰,“奴才僭越了,同殿下告罪。”

戚北落轻蔑地扯了下嘴角,眼皮不抬,完全将这所谓的郡主视为蝼蚁,“无妨,继续。”

王德善“嗳”了声,卷起袖子往岐乐身边去。宫里头的内侍,掌箍人时都很有一手,能让你疼到骨子里,脸却不红不肿。

岐乐是个欺软怕硬的,适才那一巴掌将她的气焰全都打散,她捂脸瑟缩着,呜呜咽咽讨饶。戚北落置若罔闻,她便求顾慈,“顾二姑娘,方才都是我不好,我同你道歉。外头人都说,你为人最是仁善,就放过我这回吧。”

仁善?顾慈有些想笑,就因为她仁善,所以就活该被欺负到头上?不痛不痒地道个歉,她就必须原谅?倘若戚北落没及时赶到,自己现在又是什么下场……

袖底下的手紧攥成拳,她偏头,想看看岐乐现在的模样,却瞧见血痰嵌入砖面莲纹,凝眉,脱口而出:“她脏了我家地。”

娇娇软软的声音如羽毛拂过心头,戚北落古井不波的凤眼,这才有了动静,淡淡瞧向奚鹤卿。

奚鹤卿挑眉,俯身拎起岐乐,捉小鸡似的把她提过影壁,大步流星往门口去。

岐乐吓得灵魂出窍,好半天才慢慢归位,望着影壁后头越来越远的无双俪影,泪珠大颗大颗从眶里漫出,淌过受伤的脸颊,火辣辣地疼。

她堂堂一个郡主,金枝玉叶,就因这小小国公府之女轻飘飘的一句话,被扔了出去?且还是戚北落亲自下的命令。

她羞愤不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不想还有更糟的。

大街上,岐乐被奚鹤卿拿绳子绑了,跪在大日头底下。王德善当着满大街人的面,啪啪往她脸上扇巴掌,而方才拦着云锦和云绣救人的两个沈家丫鬟,因奚鹤卿的威逼,不得不抖着发白的唇瓣,在旁帮忙数数。

沈家这几年作威作福,早闹得民怨沸腾。尤其是这位郡主,简直可以继老鼠蟑螂之后,成为帝京城中人人喊打的第五害。

是以周遭围观的百姓认出岐乐后,不仅没觉她可怜,反倒神清气爽,直夸太子殿下为民除害。更有甚者还拍手叫好,往里头丢臭鸡蛋和烂菜叶子。

那厢定国公府墙角,掐丝戗金食盒倒扣在地,乳白色栀子糕沾满黄泥,可怜兮兮地碎成屑块。

果然,还是没能让他吃上啊……顾慈垂着脑袋,绵长叹口气。

云绣帮她重新梳好发髻,亦蹙眉惋惜:“可惜了这栀子糕,姑娘昨夜做了好久,把所有栀子都用了,殿下还没尝就……”

戚北落两道目光淡淡扫来,乌沉的眸子似打翻的浓墨,阴鸷骇人。云锦一哆嗦,忙推云绣肩膀,示意她噤声。

一阵诡异的沉默,顾慈打圆场,“不过是几块糕点,不妨事的,人没事就行。”

嘴上虽这么说,眼睛却还盯着食盒,浓睫低垂,暗淡无光。

戚北落手在袖底紧紧攥拳,手背绽起道道青筋,“眼下栀子还未开尽,再采些来。”顿了片刻,他沉出口气,凝望顾慈,“孤陪你去。”

说罢便走,步履生风,生怕她会拒绝似的。

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从小到大正经连衣裳都没自己动手穿过,眼下竟主动帮她采栀子,这要传出去,还不知要伤多少姑娘的心,岐乐若知道了,不得当场气吐血?

顾慈傻愣着,还是云绣在后头推了一把,她才醒神追去。

戚北落身高腿长,一步顶她两步。顾慈要小跑着才能追上,没多久便冒出了汗。

明明刚刚还含情脉脉地拥着自己,怎的眼下又冷冰冰地爱答不理?顾慈撇撇嘴,也不敢多言,只亦步亦趋地默默跟着。

四面幽阒,清风徐来,禁步上的环佩叮当脆响,悠长声线如丝如缕,格外牵绊人心。

顾慈盯着走在前头的靴子,仿佛又回到了那日灯会,若即若离的感觉再次牢牢攫住她。没理由靠近,又舍不得离开,真磨人。

那句太子妃,到底是不是真心的?

她叹口气,头上的步摇忽然被旁边横出的树枝勾挂住。

“啊——”

戚北落脚步一滞,猛地转过身来,神色紧张,“怎么了!”

“没事没事。”顾慈扯了下嘴角,抬手解头发。

瞧不见后头情况,不仅解不开,头发还越缠越紧,她急得直跺脚,手酸头皮疼,又恐戚北落等太久会不耐烦。还有刚刚岐乐的刁难,他的若即若离……

一层委屈裹一层委屈,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她终于熬不住,眼里慢慢蓄出泪花,想蹲下来大哭,奈何头发还勾着,只能捂脸傻站着,手心很快濡湿。

清冽冷香伴随一只大手伸来,柔柔拍了下她脑袋,绕到她后脑勺,三两下帮她解开缠发。

“这点事也值得哭?蠢。”

语气鄙夷,手却很老实地递来帮她揩泪,轻柔得完全不似个惯会舞刀弄剑的粗人。

可他越温柔,顾慈心里就越酸涩,像倦鸟寻到归巢,什么也顾不上,只拥入他怀中哇哇大哭。

湿意透过衣料烫在胸前,戚北落的心好像被骤然撕扯开,嗓音都在抖,“怎的了,还在为刚刚的事生气?你、你且等等,我我我这就把岐乐捉来,任你处置。”

他说着便要走,顾慈尖叫着“不要”,收紧手摇头不迭,什么也不想做,只想抱着他。

戚北落登时不敢再动,恐惧顺着她颤抖不停的身子传来,他心如刀绞,却又不知所措,手抬至她后背,捏拳迟疑许久,一点点放上,不敢收紧,只小心拍抚。

“你若难受,就哭会儿。莫怕,我……我一直在,等你哭够了,我们再回去,好么?”

他凑到顾慈耳边呢喃,语气是从没有过的温柔,大手一下一下缓而慢地安抚,便是酸麻了也不见停。

顾慈渐渐止泣,他的温柔给了她莫大的勇气,想起这几日的坐立不安,心一横,抬手圈住他脖子,脸埋入他颈窝。

“我、我有事想问殿下。”

戚北落点头如捣蒜,“只要你不哭,我定知无不言。”

顾慈霎着眼睫,羞涩道:“殿下、殿下方才说的太子妃,可是真的?”

怕自己没说清楚,再生误会,她咬了下唇,朗声问:“赐婚的事,可还作数?我只要殿下一句话,若还作数,殿下就莫要放开我,若不作数……我以后便再不纠缠……”

身下的身体猛然凝定,如铁板般坚硬。

顾慈的心随之一颤,想是自己太直接,把他吓着了,犹豫着要不要松开,念头一转,咬牙抱得更紧。

无人说话,四下悄然,连风都绕道走。

顾慈忐忑不安,好似被架在火上烤。原本拍抚她后背的手,忽然改掰她手臂。

这便是他的答案?顾慈的心被狠狠掐了把,却还是挣扎着不愿放开。

耳畔传来嗤笑,语调轻慢,“美人计?”

顾慈心里咯噔,他果然生气了……但她还是不肯松手,横竖她今日已经丢大了人,不怕再丢大些。

“那……殿下中计了吗?”声音软糯,略带鼻音,不用刻意伪装,自有种诱人韵调。

又是一阵沉默,漫长得好似经历了一生,叶子自枝头簌簌抖落,飘满顾慈心田。她忽然觉得自己好蠢,又蠢又累,竟然会把一句玩笑当真。

那就这样吧……

坚如磐石的手臂松动,她双眼噙满落寞,缓缓从他怀里退出,腰肢忽然被爆抱住,她猝不及防地贴上那炽热胸膛,紧紧的,紧到可以感觉到……他胸膛竟然在震,双肩亦在抖,分明是在暗自嘲笑她。

自己都难过成这样了,他竟还笑得出来?顾慈恼羞成怒,也不要他回答了,使劲推开他,转身就走。

奈何她小臂被攫住,戚北落轻轻一发力,她便再次回到那温暖怀抱。圈在她腰间的手臂比方才还紧,固若铁铸,顾慈被勒得几乎喘不上气,哀嚎几声他才松开。

却还是没放手,面颊埋入她颈窝,耳鬓厮磨。温热呼吸穿行发间,顾慈不由软了半边身子,喝醉似的乖乖伏在他怀中。

“我没笑话你,我刚刚……”

话音未落,他胸膛又震起来。

“戚北落!”

顾慈这下是真气到了,娇面通红,连推带踹要走,却如何敌得过戚北落的力气,只有被越抱越紧的份。

她磨了磨槽牙,捏拳要捶,忽听他贴着她耳廓,低声浅笑:“等我消息。”

他声音本就低醇,刻意压低后就如陈年佳酿,愈发醉人。

手一软,这拳头便有些落不下去了。

心里高兴又委屈,委屈又高兴。他一定是故意的,早就想应了偏偏耗到现在,怎么、怎么这么讨厌呀!

顾慈气愤抬拳,落下时却只是轻轻一拍,顺着他衣襟,缓缓圈住他脖子,感觉抱得不够紧,又踮脚拥得更牢。

噘着嘴,很不争气地点头,“嗯。”

声音极轻,散在风中,融入四面浓郁甜腻的栀子香,掸也掸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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