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屋内众人散尽,顾蘅和顾慈两人都还愕着眼睛,惘惘的。

在顾慈印象中,奚鹤卿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但因着戚北落太过耀眼,而他终日又是一副吊儿郎当、游手好闲的模样,这才明珠蒙尘。

若非戚北落别具慧眼,重用于他,只怕这“东宫第一谋士”的名声,也落不到他头上。

可今日,他却跟完全变了个人似的。

不再嘻嘻哈哈,亦不再屈于戚北落身后,而是自己主动站出来,照自己的意愿行事。

修长挺拔的背影,似一株经冬不颓的苍松,将姐姐好生庇护在身后。

奚鹤卿似有所察觉,抬手在顾蘅面前晃了晃,顾蘅眨巴两下眼,依旧一瞬不瞬地凝睇于他。

奚鹤卿由不得嗤笑一声,挑起高低眉玩笑道:“怎的?不认识我了?”

顾蘅竟真点了下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睁得越发圆溜溜。

眸光璀璨,顾盼流转间,便淌过万般情绪。

而其中最浓的一抹,竟是崇拜,干净纯粹得,仿佛自己就是她的天。

“你......”

奚鹤卿手僵在半空,眼中有一瞬迟疑。

从没把他放在眼里的小姑娘,有朝一日,竟会这般仰视他?

呆怔半晌,奚鹤卿仿佛福至心灵,周身似悠悠腾起轻软的云,载着他晕晕乎乎飘往九霄云外。

戚北落咳嗽一声,看着他,指了指嘴角,示意他克制些。

他伸手一摸,呀!竟扬得这么高,都快咧到耳朵根子后头了。

试着往下压,嘶,还压不下去!

那就这么着吧,左右他今日高兴,就算日后这事被人拿去当话柄取笑,只要小姑娘还肯这么崇拜他,他便觉值了。

若是他将那王若捉回来,再敲打一遍,小姑娘会不会当场就嫁给他啊?

腔子里渐渐涌起一股潮热,鼓动得他心血澎湃,真恨不得今晚就洞房。

顾慈左右瞟着眼,打量二人,由不得捧袖偷笑。

恐怕连姐姐自己都不知道,这么多年,她虽一直都过得风风火火,却只有在奚鹤卿面前,才会流露出如此明媚的神色。

有奚鹤卿陪伴左右的姐姐,才是最美的。

前世因为自己的原因,叫这对有情人相忘于江湖,顾慈心中一直有愧。

好在这辈子,她总算能弥补这一遗憾,让有情人终成眷属。

真好。

面前的两人又在为喜服的绣鞋,究竟该绣鹤还是该绣蘅芜而争吵起来。

顾慈摇头失笑,知道他们不过是在借吵架的幌子,撒情爱的小娇,也便没过去劝架,静静看着,眼底流光溢彩。

“哼,你就没必要这么崇拜了吧?”

耳边冷不丁传来这么句话,顾慈一愣,愕然扭头。

戚北落乜斜着眼,目光幽怨,像是被醋泡过,酸得“咕嘟咕嘟”直冒泡。

见顾慈看来,他还若无其事地看向别处,但到底委屈不过,嘴里低声咕哝:

“方才......我也替你出头了,怎的也没见你这般看我......”

竟是在为这事吃醋?这个呆子!

顾慈忍笑,忽生起玩闹之心,清了清嗓子,抬头,粉藕般水嫩的颈子仰出一条格外秀美的弧线,勾人去咬。

戚北落余光偷瞥着,喉结不着痕迹地滚动了下。

“那我不这样瞧他,改瞧你,成了吗?”

顾慈抱着他胳膊,轻摇两下,声音甜腻,像裹了层糖霜,直酥人心坎。

戚北落使劲捏紧拳头,方才沉下脸,瞪她一眼,不置可否。

她说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自己还会去嫉妒奚二?

笑话!

他堂堂一国太子,可不会像奚二那样被美色所迷,放下一担子政务,天天窝在屋里研究双面绣。

也三天两头不辞辛劳地往绣坊跑,就为了同绣娘商量,喜服上究竟绣几朵花,还非要拉上他。

更不会因为姑娘的一个眼神,乐成个傻子,用得着她特特屈尊降贵地跑来安慰自己?

可余光晃过她美眸,戚北落便有些心猿意马,捏了捏拳,又忍不住多看两眼。

顾慈歪下脑袋,发髻上的凤头钗一摇,凤口衔下的珍珠流苏轻轻晃动,在她眼底点上一寸柔光。

戚北落的心倏地撞跳开,咚咚咚,咚咚咚,似仗前鼙鼓,怂恿着他将这抹光紧紧拥入怀中。

一个晃神,他便跌入那片明艳中,从此再没有存在的凭借。

忽然就有点理解奚鹤卿了。

“哼,下不为例。”

戚北落语气淡漠疏离,背对她,脸转向窗外。

顾慈努努嘴,偏身打量。

金芒透过竹帘缝隙映入窗内,男人冷峻的面容泛着清浅的柔光。

微微一点笑意浮在唇角,微微露出一线平整洁白的牙,像飘扬在霞光中的云,风一吹,让它往哪走它就往哪走,傻唧唧的。

顾慈捂着嘴,憋笑憋得胃疼。

哎哟,真是个呆子,让人说他什么好!

待顾蘅试完喜服,四人一道从金绣坊出来,天色刚刚擦黑。

舟桥附近的夜市正待兴起,星星点点的几团昏黄浮在墨蓝中,一种和谐的对冲色彩,笔墨难绘。

忽而一声锣鸣,人群便都一窝蜂似的往一个方向聚集而去。

顾蘅好奇心旺盛,忙拦住一路人,询问后才知,锣声来自丰乐楼。

今日酒库出新酒,正是那闻名遐迩的“照殿红”!

相传,这酒是白衣山人夜游蓬莱时,偶得灵感酿出的。

色泽若红绡,香气浓郁,绕梁三日而不褪,故而才取了这么个名儿。

但凡世间爱酒人士,无比以能尝到此酒为荣。更有人提出愿以万金换一樽,都被白衣山人毫不留情地拒绝。

可有趣就有趣在,白衣山人号称千杯不醉,当年路过帝京时,却被丰乐楼的一盏劣等梨花白灌倒,呼呼直睡了三日。

醒来后,他朗声大笑,甚是开心。

丰乐楼掌柜的提出,用这梨花白的配方换照殿红,他二话不说便答应了。

丰乐楼也因此,一跃成为帝京城中首屈一指的酒楼。

楼中每年只出一坛照殿红,只有通过考验之人方可将它收入囊中。

因着皇后娘娘喜好品酒,第一坛照殿红出窖时,陛下还曾派人过来,妄图走后门求买,却遭无情拒绝。

噱头一打响,丰乐楼的名声随之水涨船高。

也不知今年他们打算玩什么花样?

四人皆心生好奇,一同过去。

酒楼门前扎花点红,正中设有一张长桌,上头累满数坛美酒。

酒楼里的几个伙计围在桌子后,一面忙着维持秩序,一面借此机会,乐呵呵地同排队的客人,介绍酒楼里新出的样酒。

四面人满为患,戚北落和奚鹤卿将姐妹俩围在中间,才免她们不被人群推搡,一路磕磕绊绊进门。

酒楼掌柜的本在同客人说话,余光瞥见戚北落,愣了一瞬,整了整衣冠,忙哈腰过来,笑得像朵牡丹花。

“小的给几位贵人请安。您们要来,怎的也不提前知会一声,小的也好早早派人过去迎接,免得您们在外被人冲撞了。”

戚北落扬手道:“孤也是一时兴起,不想打扰众人雅兴,故而才没事先通知。你也不必大肆声张,还照老规矩,唤孤‘岑公子’便是。”

掌柜的躬身,连声应是。

可话虽这么说,人还是不能怠慢,亲自将四人引去雅间。

这回的比试安排在一层楼,二楼以上都被封锁,不让通行。

因前几年的比试都大获成功,是以今年来的人格外多,摩肩接踵。

酒楼伙计虽四处奔波,维持秩序,但终究杯水车薪。

顾慈窝在戚北落臂弯中,倒不至于被人群推搡,可依旧憋屈得难受,瓷白小脸泛起菜色。

戚北落凝眉,将人带到怀里,心疼地轻啄她发顶,“要不今日就算了?我送你回去,你若真喜欢这个,我命人从宫中给你寻几坛好的,保准不逊照殿红。”

顾慈软软伏在他胸前,吃力地点点头,正要开口,目光在人群中随意一晃,人骤然怔住。

作者有话要说:没写完,晚上还有,小仙女们大概10点以后再来,等不及的话,也可以明天再来。

明天开始正式加更啦,下星期保证成亲!么么哒(╯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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