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太妃当年, 用艳冠京城四个字来形容,也不为过。

哪怕时隔二三十年,如今再次提起洛太妃也是能够想象到当年的盛况。就连陈珩对于这位洛太妃也是有印象的。

虽然, 他从未见过这位洛太妃, 哪怕是一眼。

洛太妃死了起码有三十年了, 陈珩十七岁去西北, 一过七年才归。如今二十五岁,正当年少。洛太妃走的时候他还没出生,如何见过洛太妃?

但关乎这位洛太妃的传闻, 他却是听过不少的。

毕竟, 当年的洛家在京都可是无人不知。哪怕是死后几年,关乎这位洛太妃的传闻,也是人人口谈的。

洛家祖祖辈辈都是能人,上几辈子算是武官出家。可上天太过于不公, 洛家子弟生得聪慧, 连着文官也是不少。

能文能武, 洛家子弟一时之间占据朝中, 风光无限。

到了洛太妃这一辈,更是辉煌。洛家接连出了几个儿郎,且个个有本事。

唯一遗憾的是,始终都没有女娃。

直到这洛太妃出生之后,便就当真成了万千宠爱于一身。

那一辈,洛家就洛太妃一个女娃。金窝银窝中娇养出来的一朵花,养的比宫里的公主还要娇贵。到了十五六岁的年纪, 已经漂亮得让人挪不开眼睛了。

当年的京都第一美人,洛太妃拿得是实至名归。

可美名过盛,却也不是好事。洛太妃在闺中之时, 名声就如此之显。导致于永崇四十七年,先皇亲自点名,让洛太妃入宫。

当年的洛太妃才十六,花骨朵儿一样的人。虽是赐了妃位,却是让人高兴不起来。因为先帝当年,已经快六十。

先帝的身体不好,洛太妃虽长得漂亮,却一直不太受宠。后来,先帝身子每况愈下,洛太妃入宫才刚一年,先帝就驾崩了。

至于如今的陛下,当年还只是个五皇子,无权无势,在帝王之争中最没胜算。但当年,的确是听人说起过,当今圣上在潜龙时与洛家相交甚好。

后来,圣上稳坐如今的宝座,除了陆家与沈家之外,洛家其实也是出了一份功的。

细枝末节的线索加起来,当年的真相却是越发的令人不解。

陈珩的眉心微微拧起,可无论如何也解释不了,当年的洛太妃与父皇之间有过孩子。

“殿下……”庄牧还要再说,前方却是传来一阵声响。陈珩立即转头,往那儿看过去,出声的地方是西偏殿。

“你先回去。”他说完,二话不说,拔脚就往前走。

庄牧站在原地,看着那快步朝前的背影,深深地叹了口气。

殿下之前还算是有所克制。

可如今,见着了人,有些事情就控制不了了。

就像是人,当你在极度渴望得到什么,一旦尝到了甜头,又有几个人能对触手可得的欲望收得回手。

前方那背影疾步又匆匆。

王全站在原地,直到看不见了,才算是叹了口气。

“但愿……”

他开了口,又原样的咽了下去,但愿什么呢?但愿玉主子和他们殿下有个好结果吗?王全轻笑一声,又摇了摇头。

太子殿下呢,太子殿下又岂会放手?

***

西偏殿中

圣上站在床榻边,眼神往站在门口的恒亲王那儿瞥了一眼,这才开口:“人如何了?”

来的是太医院的院判张墨,平日里只负责圣上的龙体。此时乾清宫叫太医,他自然就来了,却也没曾想过,殿下的乾清宫中居然还住着个人。

此时被问,眼神闪了闪,这才道:“这姑……姑娘昨日受了凉,感染了风寒。”床榻上,玉笙还在昏迷之中。

张太医将眼神从那张脸上挪开,纵使他在宫中当差,却也不得不去惊叹,这位姑娘的脸生的实在是过分貌美。

“不过是风寒,人如何昏迷了?”

圣上向来是个不喜形于色的性子,听见之后眉心却是狠狠地拧紧,面上明显的带着担忧。

“这……”

张太医犹豫了一会儿,随后才道:“这个臣倒是知晓一些。”

这姑娘是谁,他心中大概是有了数了。

昨日的事情闹的这样大,就算圣上下令将消息都瞒住,可有些事情到底还是封锁不了。这姑娘,只怕就是太子宫中那位。

“之前太子殿下也问过微臣。”张太医笑了笑:“说是宫中有位自小就是不能食荤腥,身子过于虚弱。而这位姑娘体质十分孱弱,只怕也是幼时过的凄苦,底子未曾打好的原因。”

太医每每说一句,陈珩的眉心就拧的重上一分。

他抬起手,情不自禁地往自己心口之处按了按,无人知晓,他这有一处伤疤。

巴掌大小,是被人活生生的用牙齿给咬出来的。

血肉伴随着腥味充满了整个口腔。仿若还能回到八年前,当时四面全都是血腥味,大火烧的那个夜晚犹如白昼,整个天边似乎都亮堂了。

小小的她当年才丁点儿大,浑身都是血渍,整个人是从死人堆中爬出来的,一张脸花的已经不成样子,唯独一双眼睛,格外的明亮。

当时她扑在自己怀中,恨得咬牙切齿,哭得撕心裂肺。他心口之处的那块肉,便是被她当初要咬下来的,这么多年,他征战西北,身上刀剑的疤痕无数,可唯独这块疤,才是一直疼入了他的心口里。

陈珩抚着心口处的手放下,他满是悲伤地看着前方,又可是因为这个原因,她这才食用不得荤腥?

意识到这一切可能是自己造成的,陈珩拧着眉心,几乎是步履狼狈的退下。

刚出了乾清宫门口,却是撞见了迎面而来的太子。他看着来人,朝前走的脚步停了下来:“皇兄的消息未免也太快了些。”

从玉笙晕倒到现在,小半个时辰都才不到。

东宫离这儿一来一回也得一刻钟的功夫,看样子太子是派了人在乾清宫中盯着,得到消息人立即就赶了过来。

在陛下身侧,从皇子到大臣,多多少少都有眼线,但谁也不像太子这样,一得到消息就立马往这儿赶的,不说别的,就算是再着急也未免也过于明显了些,多少会惹得圣上猜疑。

“钦州洪水暴发,新来的奏报,孤不过是去向父皇禀报罢了。”太子停下脚步,垂下眉眼盯着他:“这要是说起来,你这又是从哪里来?”

前方就是乾清宫的大门,陈珩站在这儿,除了乾清宫还能是从哪来?太子殿下明知故问,一双没有温度的眼神更是牢牢地盯着对方。

从昨日开始,他就处于一股暴怒之中,不过是强行忍着罢了。可如今瞧见人站在自己面前,却又如论如何也忍不下去了。

月白色的袖子下,如玉般的一双手上,青筋暴怒起。

“往日里对朝中之事向来不感兴趣。”太子说这话的时候,甚至还是笑着的,春光之下,整个人显得颇有几分如沐春风。

“正好孤那儿新得了一本兵书,有些地方甚是不懂。你若是得空,孤改日里倒是要问上一问,让你解解惑。”

太子向来不擅这些,又何时看过兵书了?再说了,他身侧有个沈少卿,在某些方面,与他相比更是当仁不让。

至于太子殿下这个解惑……陈珩的手掐紧,随即才一点一点放开。

“那就静候皇兄了。”陈珩说完,转身就走,玄色的身影一直消失在自己眼前,太子殿下的目光才收回来。

王全跟着身后,继续道:“说是御膳房的奴才不懂事,一大早拿的都是荤腥。”

“再加上昨日玉主子被元承徽浇了整整一壶水,身子娇弱受了惊又着了凉,这才染了风寒。”王全说完抬起头,却见前方,太子殿下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

元承徽的兄长元令瑾现任大理寺少卿,自小就跟着太子殿下,算是左膀右臂也不为过。

可如今,妹妹犯错哥哥受罚。这位元侍郎日后只怕前途渺茫了。

玉笙醒来的时候已经下午了,从窗外看过去,天边的彩霞融成一体,呈现出一片瑰丽的色彩。

她睁开眼睛还未起身,身侧便传来一声:“醒了?”

听见这道熟悉的声响,玉笙立即扭头往旁边看过去。

床榻边,太子不知何时坐在了她身侧,下垂着的双眼正看着她。

“殿……殿下?”玉笙嘴里喃喃一句,随即立马起身:“殿下!”

太子殿下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她一把抱住。

“殿下。”玉笙整个人扑进他的怀中,软糯的声音里微微带着哽咽:“殿……殿下您总算是来了。”

太子放在身侧的手未动,玉笙搂着他的脖子愈发的收紧。

“殿下……”玉笙软的跟股糖似的,直往他怀中钻:“玉笙总算是见到殿下了。”

昨日事情过于的混乱,玉笙直到今日才算是晃过神来。她瘦马的身份太子殿下一早就知道,这点倒是不担心。

玉笙唯一担心的是,恒亲王。昨日恒亲王要带她离开,在广阳宫门口,握住她的手臂,这一幕又恰好被太子殿下看见。

男人对于这方面,最为敏感,也最为难以容忍。

未免太子殿下怀疑,她如今只有先发制人:“昨日玉笙等了殿下一整日,殿下为何不来?”她声音娇娇软软的,像是含着水。

像是撒娇,又像是在抱怨,可那两只手搂着她的脖子,却是半点儿都舍不得放开。

“殿下是不要玉笙了吗?”她抬起头,巴掌大的眼睛里含着泪,漂亮的一张脸娇的可怜,却也更加惹人怜惜。

清凌凌的一张脸,直往他脖子里钻:“殿下,我日后定然会乖乖的,您不要丢下玉笙好不好。”她如同只受到惊吓的动物,眼神之中满是忐忑不安。

太子深吸一口气,到嘴的话也原样咽了回去。他举起手,将人搂在怀中,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抚着:“孤如何会不要你?”

他疼惜她还来不及,如何会不要她?

巴掌大的脸蛋从他脖子处抬起来,初春的天她只着一件单薄的寝衣,豆绿色的衣领口绣着清透的百合,灵动得像是只小鹿,忐忑地问:“那……那殿下何时来接我?”

这儿是圣上的乾清宫,她什么身份住到这儿来?从昨日开始玉笙的心就没平静下来过。这位可是圣上,她虽不知道圣上会如何对她,但她从不相信无缘无故的好。

如今她瘦马身份被所有人知晓,整个皇宫都不安全,唯独只有太子殿下能保得了自己。

她……也只能依靠面前这个男人,全心全意。

玉笙像抓浮木一样抓住太子殿下的衣摆,抬起来时一双眼睛中是不用掩饰的忐忑。太子看了一会,忽然轻笑一声,低下头在她颤动的眼帘中落下一个吻。

微凉的唇瓣轻轻落在上面,他像轻吻月牙一样,小心翼翼又带着虔诚温柔。

“三日。”

温柔的话语落在她的耳边,他还想做什么,却又强忍着克制住了。

“三日后,孤接你回去。”

玉笙惊喜地抬起头,一双眼睛里满是掩饰不住的惊喜。她是太子殿下的人,若不是太子殿下做了不可饶恕的事,她这辈子自然不会离开他。

如今若是当真能够回去,她自然乐意。

“真的吗?”皇宫之中再危机重重,但她也不会离开,她好不容易到了现在的地位,怎么可能甘愿?

“殿下……”小手勾着他领口的扣子,玉笙撩起眼尾,里面满是试探:“皇后娘娘都下懿旨,将玉笙贬为庶人了。“

“再说了……”十指不沾阳春水,纤细漂亮的像是葱段,在他心口上抓了抓:“如今整个东宫,都知晓了玉笙的身份。”

“这些你都不用担心。”

太子喉咙滚了滚,掌心按下那只作乱的手。

握在掌心中捏了捏:“你只需好好养好身子,三日后孤必然迎你回东宫。”

玉笙彻底心安,整个人如没了骨头埋入他的怀中。日夜思念的人就在自己怀中,太子情不自禁低下头。

“不可以。”玉笙摇了摇头,眼神狡黠的像只狐狸:“我得了风寒,待会传染给了殿下。”

刚刚又抱又扭的,倒是半点都不怕,如今得了自个儿想要的,却是又矜持起来了。

太子磨了磨牙,却又舍不得责罚,轻笑一声抬手捏了捏她的脸:“你亲孤一下,孤改日送你一样好东西。”

玉笙好奇的看过去, 能让太子殿下称一声好东西的,古往今来都没多少。

见鱼上了钩,太子伸出手,在她鼻尖刮了刮,撒下最后一个诱饵:“只此一次,过期不候。”

玉笙眼神一转,识趣儿的送上前。目的达成,太子殿下眼尾往下一弯,温润儒雅的人笑的如沐春风,十分愉悦的接住这个求之不得的主动。

红唇被吻的微微泛肿这才被放开,玉笙在他怀中气喘吁吁的,还不忘问:“是什么好东西啊?”

太子单手搂住她的肩膀,平复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低沉的嗓音里一阵沙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他不说,可另外一只手是偷偷的,扣住她的手腕比量大小。

镯子已经雕好,如今就只等着它的主人回去了。

三日之后,她将成为东宫的良娣。

那对羊脂白玉镯,将是她的晋升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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