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笑由侍女服侍着起床, 红润的嘴唇微肿, 眼底有些许青黑,显然并未得到一夜好眠。玉罗侍立在一旁, 垂睫掩去了眸中的心疼。昨夜公主披着严将军的外袍跑回来,还是那样一幅……的样子,她不由后悔自己对严谦的信任,几乎将其恨入骨子里。

公主虽然身份高贵,到底是个姑娘家,受了这样的委屈无法对旁人开口, 实在让人心疼。好在公主似乎没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如今也算是认清了那人的真面目,以后离他远远的便好。

用过早膳后, 闻人笑从书房挑了本书,便又窝到摘星阁去。目光落在墨香萦绕的字里行间,逐渐放空。

她微蹙着眉, 拍拍自己的脸蛋,“不要再想那个大坏蛋了。”

他怎么能那么对她……简直是个粗鲁无礼的野蛮人。一想到昨夜的一幕幕,那种窒息的感觉又来了,心跳也开始不听她话。

花园里,玉罗穿梭在各个院落之间打点府务。

“玉罗姑娘!”

不远处传来一声带着响亮的招呼, 她定睛一看,是挎着刀刚从府外回来的江风。也不管对方能否看到,玉罗狠狠朝他瞪了一眼,扭头往回走。

江风本来以为会听到一声带着浅浅笑意的“江大人”, 不料她连话都不愿跟他说,摸了摸鼻子,有些不明所以。

日子就这样如流水般地过去几天,闻人笑每天读书练字,弹琴作画,倒也平静而快活,只是偶尔想起严谦,便有些气鼓鼓的。他对她做了那么过分的事,还不来找她道歉,那她也不要去找他。

严谦每日上朝、下朝,刑部、侯府,三点一线,忙得倒也充实,只是夜半时分的梦里总是充斥着不堪入目的画面,让他不得不走到那道月亮门边,一站就是半宿,明知是饮鸩止渴,却也只有如此才能让心情平静些许。

午后的寝殿里,镂空狗头形状的金丝香笼冒出丝丝袅袅的轻烟,一派宁静慵懒的气氛。

闻人笑的双手浸在泡满花瓣的温水里无事可做,不由感觉有些无聊。她四处打量几眼,忽然发现身边的玉罗今日看上去心情格外的好,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便有些好奇地打趣道:“玉罗,你是碰到什么好事了吗?”

玉罗微怔,没想到被公主看出来了。她本来不想对公主提起关于那个人的事情,免得勾起什么不好的回忆,但是……公主知道这件事,应该也会开心的吧?

于是她答道:“听说今日下朝后,三皇子殿下把严将军打了一顿。”虽然不知道三殿下为何这么做,但她还是觉得蛮解气的。

闻人笑倒是知道原因,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以她三哥那性子,能忍这么些天,到今日才动手,也真是不容易。

她倒是不担心严谦被打得多严重,他就算只有一只手,也是顶顶厉害的,说不定三哥还未必能打赢。如此想着,她半是调笑半是好奇道:“战况如何?”

玉罗听她笑出声,便明白公主果然乐意看到严将军被打。她暗自思忖道,若是说得严重些,让公主开心一些,应该没关系吧。于是她一本正经道:“听说场面颇为惨烈,严将军都吐血了。”

“什么?”闻人笑嚯地一下站起身,甩甩手上的水,不耐烦道,“不泡了不泡了。”

“公主——”玉罗见公主又没带上她,自己出去了,不由小声唤了句,有些傻眼。难道严将军都……公主还要关心他?不应该吧。

闻人笑风风火火地跑到闵大师的院子,推开门道:“先生先生,我想要一瓶治伤的药。”

闵大师闻言急忙上下打量她几眼,见她一幅中气十足的模样,只是面带焦急之色,便先松了口气,估摸着又是那严家小子有事,忍不住促狭道:“这回又是谁受伤了。”

闻人笑看他一幅不紧不慢的样子有些心急,却也只能老老实实答道:“严将军。”

“老夫就知道,”闵大师眼里露出了然的神色,反正严家小子命硬得很,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还是逗公主更有趣,便轻咳一声,长篇大论道,“伤药呢分很多种,比如皮肉伤,跌打伤,筋骨伤……”

“吐血了啊!您倒是快点。”闻人笑忍不住跺了跺脚,催促道。

闵大师点点头,“哦,那就是内伤。”

欣赏够了小公主火烧眉毛的样子,闵大师倒是很慷慨地给了一瓶顶级的内伤圣药。看着她匆忙离去的背影,笑眯眯地摸了摸胡子:“真是对可爱的小儿女。”

闻人笑带着药穿过月亮门,就看到不远处树下立着的熟悉身影,不由愣在原地。

严谦也未料到自己只在这里站了片刻,就被撞个正着,眸中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透着丝丝无措。

两人的目光穿过几尺的距离相遇,却谁都没有先迈出那一步朝对方走去。

闻人笑突然觉得很气,他们认识这么久,每次都是她去找他,他好像从来不会主动朝她走来。她把药瓶朝他一掷,也不管他能不能接住,就气哼哼地扭头往回走。

严谦长臂一捞便稳稳把药瓶拿在手中,心中暗叹一声,迈开长腿不过三两步就挡在了闻人笑面前,“公主。”

闻人笑倒是没料到他会追上来,不知不觉消了点气,小声问道:“你和我三哥哥打架了啊。”

严谦“嗯”了声。其实是他并未还手,单方面被打。

“把药吃了,”闻人笑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我回去了。”

“不必。”他微微蹙眉,不过是些皮外伤罢了,哪里需要吃药。

闻人笑凶巴巴抬眸看他:“吃。”

严谦没再说什么,也不管她给的是什么药,从那个药瓶里倒出一颗,一口吞下。

“那我回去了,”闻人笑摆摆手道别,经过那晚之后,一靠近他她就有几分不自在。

严谦也看出来了,这本就是他预料到的结果,她还愿意和他说话已是意外了。

闻人笑要走了却又有点不甘心,回头看他一眼,嘟唇问道:“你到底为什么不喜欢我?”

“公主,”严谦不知道怎么与她说,沉默半晌才道,“你太年幼。”

“年纪小又不是我的错,”她不悦地蹙眉,“不要总把我当孩子。”

他在心里“呵呵”苦笑,嘴角也勾起一丝自嘲,若他真把她当孩子,怎么会夜夜梦里都是她?

“你太年幼,还分不清喜爱、感激、和同情,”严谦摸了摸她的长发,温声道。

“我……”她有些不服气,却一时语塞。

他温热的身躯贴近她,微微弯腰,不易察觉的吻落在她发顶,感受到她不知是羞涩还是害怕的轻微颤抖,贴在她耳边道:“这么相信我吗?无论我对你做了什么,都能原谅我吗?”

他顿了顿,又道:“可是如果我自私地把你据为己有,等你长大以后,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的。”

“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的驸马应该是个健全的人,”严谦微哑着声音道,眼底难免有几分悲凉,“不能是我。”若他不是个残废,虽也配不上她,可若能得她喜欢,便绝不会将她拱手让给别人。

闻人笑的心突然剧烈地疼起来,把什么羞涩和不自在都忘到脑后了,紧紧抱住他的腰:“可是我只喜欢你。”

严谦听到这句话眼里露出些真切的笑意,搂紧她柔软的身子,觉得这一生也没什么遗憾了。

“我只要你做我的驸马。”

少女清亮的声音里满是执著无畏,像是扑向萤火的蝴蝶,竟让那些痴心妄想的念头,冲破坚硬的岩层,从夹缝里冒出来。他沉默许久,眼中像是有千军万马在拼杀,直到一切归于沉寂,才低声道:“若你及笄之时还能喜欢我——”

他话音一字一顿道:“我必拼上性命为你如愿。”

“嗯?”闻人笑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认真地看他的脸,像是要确认他说的话是不是她想的那个意思,“所以你愿意做我的驸马了吗?”

严谦“嗯”了声,摸摸她的脑袋,“到你不要我为止。”他沉吟片刻,又补充道,“这两年里不能让别人知道。”

这样她或许还能名声完好地嫁给以后喜欢的人,即使对那人有些不公平,他也只能自私地这样希望。

闻人笑直接忽略了他后面那句话,只觉得开心得要飞上天。

这个大英雄,终于是她的了。

她眼珠转了转,很快意识到可以指使他做些未来驸马要做的事,“说你喜欢我。”

严谦眼底满是宠溺,顺从道,“我喜欢你。”

“听不到,”她抿唇轻笑,腮边浮上绯红扭过头去,“再说一次。”

他轻轻把她的脸拨回来,凝视着她的双眼道,“我喜欢你。”

她才惊觉他眼里竟是那般厚重而深沉的爱意。

想起自己先表白的,说了好几次喜欢他,她又有点不甘心,“还是听不到。”

于是这个平时沉默寡言的将军,就用这世上最温柔的声音和最真挚的目光,一遍遍对她说着他喜欢她。

最后她终于忍不住让笑声在唇边溢出,桃花眼像是盛了一池春水,“好了好了,我听到了。”

严谦也笑,朝她张开手臂,她扑到他怀里,他就用自己的一只手臂抱住上天送给他的无价之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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