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阴沉沉的天气让严谦的心情沉闷又压抑。他向后退了几步, 又担心身影掩在屋檐下, 公主来了看不见自己,索性就直直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明明只是晌午刚过的时候, 天色就灰蒙蒙的,暗得像是傍晚。细密的雨水一点点打湿了严谦的头发和衣衫。他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平常闻人笑来的方向,仿佛浑然不觉。

风声呼呼地在耳边刮过,幽森又空洞,好像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雨水一点点沾湿睫毛、模糊了视线,严谦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要受到这样严重的惩罚。自从认识公主以来,他似乎就没有与她分离过这么久。心里是那种涩涩的感觉,又冷又空。他忽然后知后觉地发现, 就算亲如兄妹般相处了四年,他还是只能一次又一次地等她主动出现,甚至不知道该如何求见她。

似乎连这天气都在嘲笑严谦, 恶意满满地将雨下大了些,扑头盖脸地朝他浇来。

严谦像是要和这大雨较上了劲,在雨中站成了一棵麻木又僵硬的树。

远处忽然出现一个瘦小的人影。

他的目光动了动,黑眸中燃起一丝细小的光亮,又很快熄灭了下去。

不是公主。

于是他转开视线, 事不关己。

那人撑着伞走到近前,看清淋成了落汤鸡的严谦,不由大吃一惊:“这位大人,您, 您这是......”

原来是名小太监。

严谦抬眸看他一眼,并没有心情答话。

“这么大雨,您赶紧离开吧,”小太监着急得提高了几分声音,“擅自逗留皇宫是要治罪的!”

用于上朝的宫殿每天都有上百名朝臣进进出出,为了皇宫不受打扰,中间隔出了一道门,认真说来算是在皇宫外,所以不需要有人时刻巡查。

平日里大家下了朝,都是急着赶回府吃饭去,从来也没有谁会在这里逗留这么久。小太监觉得这人奇怪得很,只想劝他赶紧离开:“这位大人,您快些离开吧,奴才现在进去打扫,不向别人提起见过您。”

他带着善意的话从严谦的左耳朵飘进、右耳朵飘出,显然并没有听进去。

过了好一会儿,严谦脑中忽然冒出个念头,低头看向那小太监,声音透出几分恳求:“你可知道,公主现在在做什么?”

他已经不奢求公主出来见他了。只想知道她最近在忙些什么,过得好不好。

小太监一愣,忽的警惕起来:“你问这个做什么?你认识公主?”

严谦低声道:“是。”

小太监狐疑地打量他半晌,心中给这人贴了个不怀好意的标签。

“公主的事,怎么能与你说!”

察觉到严谦脸上露出几分绝望的神情,他心念一动,忽然想到什么:“你是公主的......那位......”

宫中的每个人都知道,他们的公主殿下有一位义兄,不过不是所有人都见过。原来就是这个人。他在这里淋成一只落汤鸡是为了等公主。

小太监想明白这一点,放下心中戒备,有些隐晦地与他解释道:“宫中最近有喜事。公主或许是无暇见您。”

这话和着淋漓的雨声飘进严谦耳中,他怔愣片刻,蓦地脸色惨白。脑子里轰的一声,炸成了碎片,满心只有两个字——完了。

公主很快就会有血脉相连的弟弟或是妹妹,自然不再需要他这个冒牌的哥哥。

然而闻人笑对今天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转眼就到了第二天,崇元帝下了朝就来找了她一趟。

“笑笑。”

“嗯,”闻人笑放下手中绣了一半的祥云小褂子,“父皇。”

崇元帝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犹豫了一会才道:“时远......似乎不太好。”

闻人笑心中一惊,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怎么不好了?”

“似乎是病了。”

今天朝堂上见到的严谦让崇元帝想起了上一世闻人笑出海后的那个严谦。失魂落魄、毫无生机。

“要么你去看看他吧。”

这两人平日里好得跟一个人似的,他怎么看怎么不爽,现在似乎是闹了矛盾,他却又有些看不下去了。刚要开口再说什么,就见闻人笑嗖的一下冲了出去,跑没影了。

到了威远侯府,闻人笑看也没看大喜过望的侯府众人一眼,熟门熟路地往定风阁走。

到了定风阁,江风迎上来,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公主,您可算是来了。”

闻人笑顾不上理他,快步走到床边,看清紧紧闭着眼的严谦,心中一疼。

“怎么脸色这样差!”

江风嘴唇动了动,本想将昨天的事说给她听,想了想还是算了。

闻人笑又问:“请过大夫了吗?”

“请了。”

“我看看,”闻人笑伸手摸了摸严谦的脉搏,噼里啪啦报出一串药名,“你再去抓些来。”

江风心下微微有些担忧,公主这样年幼,也不知她这医术靠不靠谱。但是看着她笃定的模样,他还是决定照做,于是转身出门。

闻人笑伸手摸了摸严谦的额头。很烫。她又出门寻了个小厮,要了干净的毛巾和一盆凉水。

再回到屋里,坐在床边,看着面色灰暗的严谦,心里针扎似的疼。

“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公主......”

闻人笑眼睛一亮,惊喜地凑上去:“你醒了!”

“别走......”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沙沙的哑,原来是无意识的呓语。

“不走,”闻人笑心疼死了,一边用毛巾沾了凉水给他擦脸,一边说道,“我不走。”

“别不要我......”

闻人笑鼻头一酸,眼睛红了。不过是几天没见,他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江风端着一碗熬好的药走进来,拿了把调羹正要喂,闻人笑朝他伸手:“我来吧。”

江风犹豫了一下,将药碗递到她手上:“那您小心些。”

“我知道,”闻人笑用调羹搅了搅碗中的药,轻声道,“你先出去吧。”

屋里又只剩下了她和严谦两个人。闻人笑舀起一勺药汤,小心翼翼吹凉,喂到严谦口中。

漆黑的药汁顺着他的唇角流出来,闻人笑蹙着眉凑近一看,原来是他紧咬着牙。

试了三次也没能喂进去,闻人笑不由很急。于是她狠了狠心,将一口药汤含进口中,朝着严谦的唇贴了上去。

也不知他感觉到了什么,并不需要她如何费力撬开,就自觉地松开了牙关。

闻人笑一边喂药,一边在心中反复嘀咕。她是大夫,她在治病,她不是在占严谦的便宜。

半碗热腾腾的汤药喂下去,严谦的脸色终于好看了几分。闻人笑口中全是苦味,轻轻叹了口气。

这个傻子。

严谦本是心如死灰,放任自己的意识昏昏沉沉、一睡不醒,此时忽然像是察觉到什么,竟挣扎着醒了过来。

“公主,别走......”

“我在呢,”闻人笑吸了吸鼻子,哽咽道,“不走。”

她忽然觉得闹脾气的自己很傻。明明一直都很知道,严谦心里没有别人,只剩下一个她,为何还要无谓地纠结他这兄妹之情?

他这样正直又磊落的人,本就不可能对年幼的自己产生什么别的想法。等到她再长大些,总能有一万种方法让他明白过来。

严谦挣扎着坐起身,闻人笑急忙过去扶他。

“哥哥,你躺着吧。”

他抬起无力的手臂,一把将她抱住,声音透着难以置信,又惊又喜:“公主!”

闻人笑端稳手中的半碗药汤,笑着道:“醒了就好,刚好,来把药喝了。”

严谦顺从地接过去喝下,拧眉道:“怎么味道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他又伸手将她抱住,或许是病中身体虚弱,带出几分撒娇似的语气:“你刚才是不是喂我吃了什么糕点?还想吃。”

闻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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