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忠勇伯府,阿宝想了想,又让人调转马车到东市乾元街的干果铺去买了些祖母及几位伯母叔婶及姐妹爱吃的果脯,由于人数太多了,打包的东西成了一个大包,雁回从干果铺抱着大包出来的时候,差点抬不起头来。

太丢脸了,哪有姑娘买果脯像这样直接一大包的?人家大多数只是买一点儿作面子罢了。

买了果脯后,阿宝才打道回府。

然而,马车刚出了东市不久,便突然停下了。

阿宝正在翻着零碎的几样果脯,边尝味道边塞雁回让她给评价,见马车停了时,雁回赶紧咽下果脯,问道:“阿铁哥,怎么了?”

“雁回姑娘,路被挡了,前头有事情发生。”车夫阿铁回答道。

阿宝闻言伸手悄悄掀开帘子,往外张望,很快便看到前面不远处,一队骑在高大骏马上的人马挡了他们的路,而且这些人的打扮很熟悉,黑底红边袍子,胸口绣着大红色篆形“晋”字,不正是晋王府的府卫么?

雁回也看到了,顿时脸色变得很难看。雁回心里还对回京那日发生的事情耿耿于怀呢,虽然说阿宝意外受伤与晋王无关,但晋王那般招摇地押着他们的马车回京的事情在京城传开后,她家姑娘好不容易沉寂下来的名声又涨了,这还不算,她担忧的是她家姑娘的亲事不会太顺利。

这队人马将路口都堵住了,且大多数路人一看到那些骑士身上的衣服便知道是谁,十分识趣地离开,连围观也没有,还真是有纪录性。阿宝透过马匹间的缝隙,看到中间被围着的人,似乎又在捉拿犯人?

阿宝只看了一眼,马上道:“咱们绕道吧。”惹不起我还躲不起么?

“是。”

阿铁正准备听从主子的话绕道时,突然阿宝眼皮一跳,发现其中一匹骏马上的骑士倏然偏首望过来,明明在一群大男人中,却仿佛遗世独立,十分具有存在感,让人一眼即能将目光放在他身上,一双点漆般的墨眸犀利无比,视线十分精准地落到了掀着帘子偷瞧的阿宝半掩的脸上。

是晋王!

阿宝吓了一跳,仿佛被什么强大的恶意锁中的感觉让她背脊发寒,忙将帘子狠狠一甩,躲在马车里装死。阿宝现在明白了,为何京中那么多人不待见晋王了,这眼神也太恐怖了,好碜人啊,被那双眸子锁中的人会觉得自己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恶行一样,根本不愿与他对视。

雁回见她这副没出息样,气不打一处来,差点又想撸袖子跑出去找吓了阿宝的人理论了――边境呆久了,雁回也干过几次这种事情,每次都是被阿宝和雁声气得脑袋发热,鸡血上脑就撸袖子干了,等干完后就要崩溃了,蹲在角落背景色一片黑。

马车才刚要调转过头,一道阿宝听过几次的陌生的声音传来:“哎,你是威远侯府的那个五姑娘的车夫吧?我记得你,里面的是五姑娘么?既然是五姑娘,便直接过去吧,不妨碍的。”

常远这个大嘴巴!

阿铁原是阿宝爹身边的亲兵,一次对北夷战争里脚受了伤跛了,不利于行,退出场战后,便被阿宝爹安排过来给女儿当车夫了。阿铁上过战场,见过血,杀过人,虽然晋王府的府卫身上有股肃杀之气,但阿铁仍是从容以对,淡淡地和出列过来的常远点头,说道:“恐扰了诸位大人办事。”

常远看了眼不远处的晋王,笑出两个酒窝,“没事,只是突然来了几个泼皮生事,咱们将他们叉下就行了。”说着,常远摆了摆手,那挡了路的府卫押着几个人很有秩序地让开一个通道。

阿铁看了眼那些被押着的人,恐怕不是泼皮这般简单,肯角跳了跳,脸上露出一副恭敬带感激的表情,说道:“那就多谢晋王殿下和诸位大人了。”

马车车轮辘轳,经过晋王身边时,马车里传来了清亮柔和的女音:“多谢晋王。”

晋王神色冷淡,高高地坐在马上,俊美的脸庞冷硬无情,只是眼神有些清幽莫测地看着掩得严严实实的马车。

直到马车离开了一段路,晋王方道:“将他们押回大牢!”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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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宝很快便将偶遇晋王这事抛开了,回到威远侯府,阿宝先去拜见了祖母,发现今天老夫人的脸色清清淡淡的,也不欲多打搅,将用漂亮的小罐子装着的果脯给了老夫人,便离开了。

三月的天气是和煦的,但屋子里仍是有些微凉,老夫人上了年纪,比较怕冷,挨着炕而坐,膝头上盖着一张毯子。

老夫人摸着手腕上的小檀木制成的佛珠,看着搁在小几上的小罐子,说道:“除妈妈,你瞧锦丫头如何?”

除妈妈正坐在脚踏上为她按摩腿,便笑道:“五姑娘自然是极好的。”窥了老夫人一眼,又道:“五姑娘虽然经常呆在边境,却未忘老夫人您的教导,那份端庄气度皆不输京中的世家贵女,可见老夫人极会调-教人。”

老夫人听罢笑道:“你这老货,就拿话来哄我。”

“哪能呢,奴婢这说的都是大实话,瞧瞧咱们府里的姑娘们,自会说话起皆在老夫人跟前长大,有老夫人细心指点教导她们,哪家的贵女比得上咱们府里的姑娘那份气度?而且也没有哪家的姑娘有咱们府里的姑娘们听话孝顺,她们都是极敬爱老夫人的。”

老夫人勾了勾嘴角,除妈妈的话听得极顺心,不是她自夸,确实没有哪府的姑娘有威远侯府的姑娘们友爱孝顺,虽然嫡庶有别,但除了吃穿用度上嫡庶不用,规矩礼仪上,所有的孙女都是一样的。而且老夫人对于孙女们也是用心□□的,□□得好了,将来说亲比较容易不说,若是嫁得好,对威远侯也有益。

不过,老夫人的舒心在想起孙女的婚事时,平添了几分抑郁,叹了口气,“锦丫头今年十七了,本去年就应该回京了,但因为去年战事忙,从回京的路上不太平,只能让她再留景城一年,是以耽搁了她的终身大事,今年无论如何,都得为她的打算了。只是……”

只是原本他们为李明锦看好的几家本来看在李明锦的爹现在的军功,都有些意动了,却因为晋王当时强制送人回京之事,纷纷没了消息,让老夫人一阵恼怒。明明都已经解释了事情的经过,可是有些人却偏爱自作聪明,为了不得罪晋王,纷纷装死不理会威远侯府的试探。

“五姑娘吉人自有天相,相信她也不会差的。”徐妈妈说道。

老夫人揉了揉太阳穴,说道:“老四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他将女儿送回来,也是想在京城为她谋个好亲事的。明锦也是我的孙女,我再恼她也希望她嫁得好,可恨这孽障,为了个女人要死要活,连家也不回,活该他女儿现在人嫌狗憎的……”

听着老夫人气怒之下的怒骂,徐妈妈没有吭声。这十几年来,老夫人只要想起远在边境的四子,都会动怒,每次动怒之下,会牵扯出负面的情绪,然后无辜的五姑娘便会受牵连。老夫人对孙女们都极好的,不偏不倚,却唯独对五姑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特别是五姑娘越大越像死去的四夫人时,总会勾起老夫人心中的悔意,认为若当初她没有答应为四子求娶田家小姐,便不会母子分离。这种情绪如此长久下去,老夫人唯有冷淡以对。

徐妈妈心里叹了口气,五姑娘面上看起来是个随和的人,其实心里都明白着,这些年她冷眼旁观府里的诸位小姐,精明的娇憨的端庄的通达的识时务的懦弱的,但却没有一人像五姑娘这般明白,小小的人儿,仿佛什么都看透了一般,无论好的坏的,她都微笑以对。

徐妈妈端来一杯茶,让老夫人喝些润润喉,恰巧这时,威远侯夫人拿着几张帖子过来了。

威远侯夫人眉眼俱带欢喜的笑意,先是给老夫人请了安,这才笑着道:“娘,刚才太子府送来消息,太子侧妃生了。”

老夫人听罢,手中的杯子一恍,也顾不得水溅湿了手,同样激动道:“可是真的?是男是女。”

威远侯夫人骄傲道:“来报喜的公公说了,是男孩。”

老夫人赶紧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说道:“筝丫头终于熬出头了!”

听罢,威远侯夫人眼睛也有些湿润。现在的太子侧妃之一的李氏李明筝是威远侯夫人第一个女儿,也是威远侯府嫡出的大姑娘,七年前被指给了太子作侧妃。太子是个宽厚仁德的,并不重女色,且十分看重太子妃,若不是那时李继尧在景城立了大功,李明筝根本没有机会被选入太子府作侧妃,可能一个良娣的名份就是顶天了。

这么多年来,李明筝在太子府中悄无声息的,每次威远侯夫人去探望她,发现女儿孤苦伶仃一人,总是淡淡的,心酸无比,直到去年诊出了身孕,威远侯夫人才真正放下心来,只要女儿有个孩子傍身,将来无论如何都不会差的,且太子妃多年不孕,终于在三年前怀孕诞下一子,自己有幼子照顾,也不会抢旁的侧妃的孩子养育。

“筝丫头是个争气的,明日你去看看她,顺便带些合适的东西去,至于药材这等东西就不用送了,免得被人钻了空子。”老夫人吩咐道。

威远侯夫人笑着答了,又道:“娘,这里还有张帖子,是昌平长公主的赏花宴,五天后邀请咱们府里的姑娘去赏花。”

老夫人心中一动,摸了摸手腕上的佛珠,道:“昌平长公主的爱子今年已有十八了罢。”

威远侯夫人一听便知道老夫人的意思了,笑道:“是呢,听说长公主之子周御一表人才,少年有为,上回参加科考,还中了个二甲第三名哩。”

老夫人淡笑道:“既然是大长公主邀约,便带上咱们府里的几个姑娘去罢。嗯,明锦、明凤、明仪、明月都带去。”

“知道了,这事情等晚膳时便告诉她们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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