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欲擒故纵
广东赌坛,历来风云际会,英雄辈出,各领风骚三四年。
话说1930年,旧桂系李济深的部下冯祝万主理广东财政,委任关道出任全省税捐局局长。当时,省府为了筹措经费,公开倡赌。
关道有一个心腹叫郑润琦,他看准了赌博这条发财捷径,于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承办了宝安县的防务特权。为了拓展深圳的赌业,郑润琦在广州募集资金10万元,其中包括了冯祝万和关道的股份,由他的弟弟郑六叔带往深圳,创办“大利赌博公司”。
郑六叔依仗着特殊背景,首先强行收买了深圳土豪开办的赌馆,并另辟新址,在深圳火车站附近建立了“深圳大赌场”,又在深圳墟里设立五家小赌场。郑六叔亲自负责“深圳大赌场”的经营。
郑六叔是位颇有经营头脑的赌业承办人,为了吸引香港赌客,专门聘用男女“进客”数十名,前往香港拉赌客。
“进客”按赌注的多少抽取佣金作报酬。特别是女“进客”最为活跃。原来,女赌徒并不少,其中多是港商的爱妾和富家阔小姐,赌注极大,因此也带旺了“深圳大赌场”的生意。
郑六叔还规定,赌客不论输赢,一律给回程旅费。由于香港和内地来深圳的女性成分复杂,卖淫、嫖娼成了赌场的配套产业,深圳逐渐变成了赌场兼淫窟,生意一度红火。
这时的深圳,已粗具都市规模,街市上店铺林立,人流如鲫,熙来攘往,一派繁华。
店铺中,主要是赌馆、烟馆和妓院。所有赌馆大门之外,千篇一律地挂着四只大红灯笼,灯笼上写着四个大字“海防经费”。
中国政局动荡不安,赌场是政治最为敏感的场所。
1932年,广东军阀陈济棠打败桂系。陈济棠在清除李济深势力的时候,冯祝万和关道被赶下台去,陈济棠把广东的“防务经费”特权交给了霍芝庭承办。
此时,霍芝庭又牵出了另一位赌场奇才,此人即傅老榕。
傅老榕凭着“喝毒汤”的壮举饮誉江湖,并结识了一批上流人物,其中亦包括“赌王”霍芝庭。1935年,霍芝庭成了陈济棠的红人,傅老榕自然不会失去这次机会,提出与霍芝庭合作,接管深圳的赌业。
傅老榕的赌场叫又生公司。他摸准了霍芝庭赌馆遍布全广东,不可能分出精力过问深圳的特点,实际上,他就是又生公司的惟一主人。
当时,澳门中央酒店赌场的生意十分红火,深圳、香港、广州等地之间属陆上交通,来往比澳门方便,又生公司开业伊始便吸引了不少赌客。
但是,由于傅老榕手下缺乏骰宝人才,迟迟未能开设骰宝台,而骰宝台是最受赌客欢迎的项目,因此生意一直停滞不前。
傅老榕有一位内侄叫简坤,负责跑外面的联络,他看到那些喜欢赌骰宝的客人流入广州、佛山、澳门等地,心痛不已,多次催促姑父把骰宝台开设起来。
傅老榕犹豫不决,他说:“要开骰宝台,必须有技术过硬的荷官,如今的赌徒赌技越来越精,没一个是吃素的,弄不好庄家会倒贴本。我曾听霍芝庭说过,当初澳门中央酒店的骰宝台曾亏得一塌糊涂。”
简坤听傅老榕提起中央酒店,忙追问:“姑爹,中央酒店的骰宝台后来如何?”
傅老榕不明白简坤的用意,不以为然道:“后来怎样关我屁事,我就听霍老板说了这半截话,自己的事都管不过来,管澳门干什么!”
简坤道:“姑父不妨听一听,说不定对我们有好处。当初那里的骰宝台生意确如霍老板所说,亏得一塌糊涂,正准备停办,后来聘用一位有奇术的荷官,很快反亏为盈。”
“有奇术的荷官?”
“是的,”简坤神采飞扬道,“此人叫叶汉,是一位赌博奇才,十几岁在江门大破谭通的‘障眼法’,人称他‘赌博神童’。1931年经叶作鹏引荐去了澳门,在中央大酒店做荷官,连出怪招,他要想摇‘小门’,绝不会是‘大门’;他想摇‘全骰’,盅内的骰子也不会不听他的。”
“哪有这种奇事!”傅老榕不信道,“若有这种异人,赌客不如干脆送钱给庄家算了,省了麻烦。”
简坤涨红着脸道:“真是这样的,不信姑父还可以去问霍老板,这叶汉现在又赢得了一个绰号,叫‘鬼王’。”
“鬼王?”傅老榕这回不再怀疑,说,“这绰号我也常在赌场听人提起。”
简坤趁机向傅老榕建议:“姑爹,何不派人去一趟澳门,把叶汉挖过来,我们的骰宝台不就可以开张营业了?”
傅老榕觉得这确是一个好办法,点头说:“不用派别人,你领几个可靠的过去就行了。对了,你以前认识这个叶汉?”
简坤摇头:“不认识,不过一见面就认识了。听说此人两耳如芭蕉扇,颧骨很高,脑袋大,一眼就会认得。”
傅老榕一惊,手中的烟斗掉下地:“这叶汉以前认不认识霍芝庭?”
简坤看傅老榕惊慌失措的神态,疑惑道:“叶汉与霍芝庭从未谋面,姑爹,这又怎么啦?”
傅老榕掩饰道:“没,没什么,这个人你可以把他挖来,但不可太纵容,特别要杀一杀他的锐气。”
傅老榕失态的原因是他不止一次听霍芝庭说过,他第一次去澳门过夜就做了一个噩梦,梦见人们称一位大耳大头男人为“赌王”,联想到这位叶汉亦是大头大耳,且年纪轻轻,就先后获得了“赌博神童”和“鬼王”的称谓……因此,在傅老榕的潜意识里,第一次听说叶汉的名字,就产生了将其“扼杀”的念头。
简坤20来岁,面相极黑,但领会傅老榕的心意十分精明,因此深得傅老榕欢心。不日,他率一帮人去澳门,每天在中央酒店六楼看叶汉摇骰。叶汉的骰宝生意虽然清淡,但只要有赌客与他较量,他几乎没有输的时候。
简坤通过与赌场人员接触了解到,叶汉还是一位颇有经营头脑的将才,曾多次向卢九建议扩大赌场,拿出钱来把赌场布置得漂亮一些。如不想另买地皮建楼,就在中央酒店增加几层,免得各种不同的赌台都挤在同一层楼上。可是建议提过多次,卢九口头同意,却没有实际行动。叶汉对卢九早就不满,特别是最近,常在同事面前流露出另投明主的言语。
简坤认定目下是挖叶汉的最佳机会,无奈中央酒店管理严,叶汉很少外出,没有机会接触。好不容易有天中午叶汉约了同事一起外出吃饭,简坤立即派了两名手下扮成车夫,在叶汉用餐的饭店前后门等候,趁机把叶汉载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
叶汉以为是有人劫持他,但待简坤说明来意后,便欣然应允,带着同伴狗仔随简坤一起来到深圳。
叶汉对傅老榕的为人早有所闻,加之简坤在他面前一番粉饰,更是把傅老榕当成好老板,来到深圳,他踌躇满志,准备在傅老榕手下好好表现一番。
原以为在深圳会受到新老板的热情接待,没想到一连数日,叶汉和狗仔被简坤安排在旅店里,久久不见傅老榕露面。
开始,简坤解释说傅老板去了广州,叶汉也曾相信,慢慢就感到事实并不是那样,而是傅老榕在有意冷待他俩。因为,叶汉听旅店小二说傅老榕并没有离开深圳,前两天也还看见傅老榕和他的情人出现在社交场所。
叶汉满脑的热情开始冷却,私下里对狗仔说:“说不定傅老榕跟卢九是一路货色,我们的前程不很乐观。”
狗仔说:“在深圳,傅老榕并非惟一的赌场老板,另外还有一家更大的赌场叫‘深圳大饭店’,老板是一位女人,这位女老板可漂亮了!”
叶汉见狗仔一说到女人就做出一副色痨样,看不过去,鄙夷道:“人家漂亮关你什么事?”
狗仔这才咽下唾沫变得认真起来:“这位漂亮女老板非常了不得,她叫莫秀英,广东茂名人,是陈济棠的爱妾。不但年轻美貌,还非常有手段。陈济棠主政广东后,她仗着丈夫对她的宠爱,非要插手深圳赌业不可,陈只好让胞弟陈维周和她合作。前些年莫秀英在深圳大赌棚的旧址上,盖了豪华的‘深圳大饭店’,里面设有大型的赌场、烟馆、淫窟和餐厅。赌场里除了番摊、骰宝,还设有从国外引进来的轮盘赌博。赌场对赌客的服务十分周到。莫秀英规定,凡购买筹码在1000元以上者,可以在饭店里享受丰盛的餐食和住宿,输光的赌客可由赌场发给回程车票。”
叶汉皱眉道:“这些招数又不是她莫秀英独创。先不要扯远了,如果傅老榕不要我们,可不可以进深圳大酒店?”
两人正说着,简坤又送生活费来了。狗仔一把抓住他问:“简先生,傅老板什么时候从广州回来?”
简坤敷衍说:“快了,可能就要回来了。”
狗仔冷笑道:“简先生,你不要骗我们了,前天这旅店的小二看到你姑爹和他的情人在跳舞!”
简坤红了一下脸,很快又恢复平静,说:“前天他确实回来了一天,正要接见你们,结果广州又打来电话,要他火速去省府公干。”
狗仔干咳一声,打断简坤的话对叶汉说:“汉哥,傅老板没有诚心,我看就算了。昨天我去了深圳大酒店,莫老板非常赏识你,约你去面谈。怎么样,明天去不去?”
简坤插嘴道:“本来我姑爹是诚心请叶先生的,既然两位等不得,我也不好强留,告辞。”
叶汉急了,一把拉住简坤说:“简先生不要听他说气话。叶某人既然有心投靠傅老板,就不会有二心,除非傅老板当真不打算收我们。”
“叶先生说哪里话!”简坤笑道,“我姑爹若不是有心聘你,就没必要大老远地派我去澳门请了。好吧,先安心住下,闷了可出去逛逛。等姑爹回来他一定会见你们的。”
简坤离开,叶汉狠狠瞪了狗仔一眼,埋怨道:“你呀你,一点江湖经验也没有,不会给自己留条后路。你把话说绝了,万一莫秀英那里也不要人,我们怎么办?”
“这……”狗仔搔首皱眉,“你,你不打算到莫秀英那里去了?!”
“当然要。”叶汉斩钉截铁地说,“就算是同样待遇,我也要选择莫秀英,明天我就去试试!”
新建的深圳大饭店富丽堂皇,水磨石地板,大理石墙壁,水晶吊灯放射出五颜六色的彩光,门外及大堂的保镖身着一色的服装,腰别精美的勃朗宁手枪,一个个表情漠然。
叶汉和狗仔在中午时分来到深圳大饭店,先是参观了各个赌场,尤其是里面的骰宝台,从设施和客源来看,比澳门的中央酒店并不逊色。考察完赌场,叶汉开始打听莫秀英,赌场工作人员告诉他莫老板在四楼。
两人踩着猩红的羊毛地毯上到四楼,立即被四名保镖挡在楼梯口盘问,问清是找莫老板的,其中一名保镖马上进去通报。
有顷,里面款款走出一位衣着华丽、气质高雅、美若仙子的女人,但见她明眸皓齿,樱桃小口,人面桃花,笑盈盈地迎出来。
叶汉一下子呆了,直到女郎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才回过神来。
狗仔自然是把持不住的,一路上一双眼睛一刻也不曾离开女郎扭来扭去的屁股……叶汉用手拧了他几次,他似乎并没有痛的感觉。
进入一间宁静的会客厅,女佣献上茶点,叶汉用茶盖刮去浮在表层的茶叶,抬头四处望了望,用赞扬的口气说:“莫老板不愧为巾帼英雄,女流之辈能照应偌大的场面,一点不让须眉。”
女佣“吃吃”窃笑,叶汉不知道错在哪里了,瞪了女佣一眼:“笑什么?”
女佣不答,只望着女郎,女郎抿嘴一笑,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说道:“先生误会了,我不是莫老板,我叫琼枝,莫老板是我干姐,她这几天过广州去了,由我在这里照应一下。对了,忘了问两位先生高姓大名,找莫老板有何贵干?”
狗仔忙咽下口水答道:“他叫叶汉,我叫狗仔,刚从澳门过来,想来投靠——”
叶汉在狗仔大腿上狠拧一把,抢过话说道:“我们想看看这边有没有合适的差事,恰好经过贵处,顺路进来问问。”
琼枝眉毛稍跳了一下,从大理石茶几上抽出一支雪茄,掏出一支黄金打火机,“啪”地打燃,很优雅地吸了一口烟,吐出一串漂亮的烟圈,很久才问:“两位在澳门做哪一行?”
“赌场。”叶汉松了口气。
“在哪家赌场?干了多长时间?”
叶汉感到有些眉目了,恰好一块痰往上涌,喉节蠕动……咽下去:“中央酒店,干了10多年。”
“那是卢九开的。”琼枝弹掉烟灰,“做哪一行?”
“骰宝台。”
琼枝一扬眉毛说:“听说那里的骰宝台有一个叫‘鬼王’的荷官,此人十分了得,两位是否认识?”
“‘鬼王’就是他!”狗仔手指叶汉,满脸欢喜说,“琼枝小姐也知道‘鬼王’,真是太好了,莫老板若请了他,保证天天都大杀三方!”
琼枝不语。此时,叶汉的心已提到喉咙上了。
“唉——”琼枝终于开口说,“这么好的人才对赌场而言,应该是多多益善,只可惜这里的人已经满了。”
叶汉、狗仔如冷水泼面——凉了。狗仔仍不死心,说:“满了不打紧,你们可以炒几个人嘛。”
琼枝摇头叹道:“你们哪里知道,莫老板的赌场并非是纯粹的开赌,是有政治作用的,这里的每一个工作人员都有政治背景,哪怕一个老妈子都不能随便动她。”
叶汉语塞了半晌,才说:“荷官这行当技术要求是很高的,如果——”
琼枝仍摇头:“带有政治色彩的赌场技术好坏并不重要,赌馆反正都是骗人的玩意。实不相瞒,这里的骰子都是做了手脚的,谁摇都是一个样。”
叶汉、狗仔面面相觑。
“对了,”琼枝突然掐灭烟蒂,说,“深圳还有一位老板叫傅老榕,他是专营赌博业的,为人十分圆滑,和政治没太大的关系,万一陈济棠倒了台,他还可以投靠另外的‘后台’,在这种人手下干事反而好。愿意,我托人帮你们说说。”
这时,站在旁边的女佣插话道:“我们二老板,只要答应的事,一定可以办成。你们不妨就请二老板去说一声。”
叶汉似乎看出了某种端倪,庆幸没有把话说得太死,否则真的连退路都没有了,说道:“不用了。其实我们本来就是傅老板请来的,傅老板去广州公干还没回来,所以顺路看看这里的赌场,见这里办得很有生气,对莫老板有了几分敬仰,临时萌生了拜访的念头。”
“原来如此!”琼枝说,“叶先生是位很有眼光的人,我就知道你不会来深圳大饭店谋职。不说你们也明白,政治这东西就像赌博一样,输赢没有永久不变的。连李逵都会说‘皇帝轮流做,今日到我家’,可想而知,陈济棠在广东的位置也不是铁打的。这回莫老板回广州,大概也是看出了不祥的势头,曾在我面前透露过一点口气,准备把这间赌场转让给傅老榕。傅老榕是最讨厌手下脚踏两只船的,今天的事就你知我知,以后还是一心一意到傅老榕手下做吧!”
叶汉感觉到如吞下一只苍蝇,匆匆起身。
走出深圳大饭店,叶汉拼命地把五脏六腑的痰全部吸上来,朝后面猛啐,愤愤道:“碰到鬼!男子汉大丈夫,竟送上门来给女人教训,呸,吐!臭逼!”
狗仔说:“这娘们的内裤是粉红色的……”
“还有你,”叶汉又啐了狗仔一口,“也不是好东西,这都是你招惹的,如果她把话传给傅老榕,看你还有没有看女人内裤的心情。”
“这……汉哥,万一琼枝小姐真把话传给傅老榕,他的赌场不要我们,我们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叶汉没好气地说,“喝西北风去!”
狗仔这才蔫了,粉红内裤、白大腿、大屁股也从脑海中消失了……
回到旅店,吃了点心,各自蒙头大睡。不知过了多久,狗仔爬到叶汉的枕边,很认真地说:“汉哥,有件事我想和你说。”
叶汉此时已恢复平静,从被窝里坐了起来,问:“什么事?”
“你有奇术,其实根本用不着去给人打工,带上我每天赢个千儿八百的,这日子不是比神仙还好?”
叶汉冷不防狗仔会提出这问题,鄙夷地看他一眼。
“汉哥,”狗仔涎着脸说,“我们早就该这样了,给别人打工要看别人的脸色,得到的也就那么几个钱,吃没得好吃,玩没得好玩,有漂亮女人只能睁眼看……汉哥,如今你我已经是缠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了,这些年我一心一意跟你好,为的就是有朝一日……”
“丢那妈,你跟我好,原来是为了有朝一日沾光?原以为你最了解我,没想到你也是个混账!”
“了解?我当然了解你,比如你喜欢玩什么样的女人,喜欢吃什么,我都知道。”
“你以为我活着就为这两样东西?”
狗仔舔着嘴唇道:“不为这两样,你还为什么?难道你还配做皇帝不成?”
叶汉突然瞪望着狗仔,认真说:“是的,我想做赌场皇帝——做赌王!”
狗仔不敢笑了,惊奇地望着叶汉。
“这些年来,我寄人篱下,忍辱负重,仰人鼻息,为的就是这个目标。我知道光凭赌技是不够的,以我的身世背景,要想做赌王,来不得半点投机取巧,惟一的途径是从赌场最基层做起,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熟悉每一工种的性质,掌握赌客心理,结识三教九流,疏通上层关系,长袖善舞,进退自如,处在逆境不丧其志,登上绝顶不眩其目,未雨绸缪,防微杜渐,风雨来临方能安如磐石,坐怀不乱,矢志不渝,机遇来临才不会失之交臂,这乃是为王之道。”
狗仔目瞪口呆地望着叶汉,刹那间叶汉在他的心目中高大起来,很久才喃喃道:“真想不到汉哥有鲲鹏之志,有经天纬地之才……从今后,狗仔愿相随鞍前马后,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叶汉和狗仔耐心地在旅店等了数日,简坤才来通知他们傅老榕已经回来,并说:“傅老板本来是要亲自到这里来的,可是这几天他坐车很累,没有休息好,要我请你们去他那里。”
叶汉已经懒得去揭穿简坤的谎言,起身就走。
简坤忙道:“现在还不行,傅老板刚刚睡觉,先别急,这么长时间都等了,还在乎这点时间?”
这回叶汉有点恼怒了,但还是抑制住自己。大概连简坤都感到过意不去了,在傅老榕面前说了些什么,当天夜晚又来到旅店,用一支手电筒把叶汉、狗仔引到又生公司。
傅老榕的又生公司果然气度非凡,甚至比莫秀英的深圳大饭店更加富丽堂皇。整栋大厦正面全用五彩缤纷的霓虹灯装饰,如梦似幻,金碧辉煌。赌客进入大厅的过道两旁则挂满红灯笼,给人一种如临仙境的飘渺感,很显然,傅老榕比莫秀英、卢九要高出几个档次。
傅老榕的房间在六楼,虽然他经常在广州、香港、内地走动,在深圳的日子不多,但在此处仍然辟有他的“行宫”。
叶汉、狗仔尾随着简坤,脚踩着猩红的地毯,如同走入一个军事首脑机关,每个楼道口均有保镖,一色着装,腰挎盒子枪,十分森严。狗仔被这气氛吓着了,不时望一眼叶汉。叶汉表情严肃,内心虽然难免羡慕,但不为所动,并暗下决心,将来一定超过傅老榕,经营比这更气派的赌场。
在六楼左边的过道顶头,简坤轻轻推开一扇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叶汉也不客气,进去后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我姑爹在里面,我就不陪了。”简坤说完把门轻轻带上。
灯光十分明亮,与白昼无异。这是套房中的客厅,另有三扇门通向这里,分别是卧室、书房、冲凉房和卫生间。此时套房里静悄悄的,两人弄不清楚哪间是傅老榕的卧室。
客厅装饰得华贵而简洁,有点古色古香的味道,红木沙发、大理石茶几,书案上整齐地摆了一套线装的《二十四史》,几尊价格昂贵的古董,一盆正在开花的君子兰,墙上点缀着几幅唐伯虎、齐白石的真迹字画……
由于是隔音门,这种肃静令人感到可怕,久坐后几乎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
狗仔十分紧张,手有点哆嗦,身子在沙发上像失去了知觉……
此时叶汉很烦,大声咳嗽,吐出一口浓浓的痰,咳嗽声把狗仔吓得从沙发上弹起,靠近卫生间的那扇门也震裂开了一条缝……一切复归平静之后,耳畔传来了女人的喘气之声,狗仔一个激灵,胆怯被色欲一扫而光,支愣起耳朵,寻找那女人的喘气声出自何处……
声音出自刚裂开的那扇门缝……
“成不了气候的东西!”
狗仔正看得起劲,冷不防屁股被叶汉踹了一脚,额头差点把门顶开,嘴角的涎水淌得老长,小声道:“汉哥,傅老榕在里头睡女人呢!”
狗仔这才恋恋不舍地坐回沙发,小声对叶汉说:“你猜那女人是谁?等会你就明白了。”
叶汉发了一会呆,卧室的门慢慢打开,稍后轻盈地走出一位穿粉红睡袍的女人——竟是深圳大饭店的琼枝!
叶汉心中“格登”一下,有了种被玩弄的屈辱感。琼枝不无作弄地朝叶汉一笑,旋即进入冲凉房,水声隐隐传来……狗仔的眼睛好像能看透木门似的,一眨不眨地盯住冲凉房……
大约又过去了十几分钟,卧室里才传来了男人咳嗽声,接着踱出一位穿长衫、约40来岁的男人。但见他身材魁梧,脸膛饱满,戴一副金丝眼镜,嘴里叼着一支雪茄,当他的眼神与叶汉的目光相遇时,两人都呆了,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且相当熟,可仔细一想,两人现在才第一次见面……
不用猜,这位中年男人就是深圳赌王傅老榕了。
狗仔慌慌张张站了起来。叶汉的屁股像在沙发上生了根似的,他对傅老榕正一肚子不满。他发现曾显露惊讶之色的傅老榕很快又神情庄重、威仪十足起来。他用弹烟灰的手势示意狗仔坐下,对叶汉的不礼貌也并不介意。
傅老榕在两位对面的一张大沙发上落座,跷起二郎腿吞云吐雾,仿佛这屋子里并没有其他人的存在。
狗仔悄声对叶汉说:“他是杀我们的威风呢。”
叶汉正在思考如何对付傅老榕,他觉得自己已没有什么威风给人杀,冷不防又有一口痰涌上来。管他妈,啐向地毯,发出响声。傅老榕看看痰又看看叶汉,叶汉看看傅老榕又看一眼痰,觉得实在扎眼,伸出脚把痰蹭了。
“你们俩谁叫叶汉?”傅老榕忽然把大半截雪茄在汉白玉烟灰缸中掐灭问道。
“是我。你就是傅老榕吧?”叶汉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傅老榕脸上的肌肉搐动,但很快又复归平静,把二郎腿拿下,目光变得高深莫测,一本正经地说:“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回澳门?”
“你说什么?我们不是你请到深圳来做事的么?!”狗仔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
傅老榕把目光移向狗仔:“我们以前是有这种打算,后来情况突然有了变化,骰宝台不打算开了。”
叶汉原以为傅老榕只是变着法子压他的工资什么的,万没料到傅老榕会来这一招,也沉不住气了,粗声道:“不打算开了?那简坤为什么请我们过来?你叫我们回去,好马不吃回头草,我们好意思吗?”
傅老榕故做吃惊道:“你们是简坤请来的,他怎么不跟我说?这简坤真是胡闹!”
“简坤!简坤——”狗仔开始喊叫起来,这喊叫当然是徒劳的,简坤早就躲起来了,于是缠着傅老榕求情,“傅老板,开骰宝真是好赚钱的,你不能放弃,由‘鬼王’叶汉给你撑腰,保证你赚得盘满钵满。”
傅老榕说:“有钱赚谁不想!我也知道开骰宝台赚钱,可是我和莫秀英有君子协定,她开骰宝台我就不能再开。这次我去广州就是为了征求她的同意,可她提出很高的条件,我无法接受。”
“什么条件?”叶汉抓住了一线希望,紧追不舍。
傅老榕苦笑着摇头:“算了,还是不说为好,反正我也不打算开骰宝台了。”
叶汉一急,在地毯上啐了口痰,说:“傅老板,你不妨说说,看合不合适。”
傅老榕用他那高深莫测的眼神在叶汉脸上扫视一下:“她说她们现在的骰宝生意本来就不错,每月最少有一万元的进项,如果我们又生公司非要开骰宝台,她就不打算开,损失由我们补偿……”
此刻,叶汉几乎不做任何考虑,一咬牙道:“傅老板,你大胆答应她,我了解过深圳的客源,只要想办法,除了一万元还有得赚!”
“可是,我们每月白白补助她一万元,这亏吃得太大了。”傅老榕仍然步步为营。这时琼枝从冲凉房出来,一只玉手搭在傅老榕的宽肩上说:“莫秀英是靠政治背景吃饭的人,陈济棠再有能耐不过一两年风光,既然叶先生有把握,你不妨把骰宝台交给他,立下军令状,于你、于他都是有好处的,何乐而不为?”
傅老榕偷偷瞟了叶汉一眼,因担心出现反复,不失时机地说:“好吧,我就把骰宝生意接过来交给你打理,我也不敢有过高要求,只要你每月给莫秀英筹足一万,另外能维持开销就行,等于我借赌场给你。”说完,便把琼枝揽在怀里,亲热起来。
叶汉知道到该走的时候了,从六楼下来,狗仔追上前说:“从一开始我们就入了傅老榕的圈套。”
“我也看出来了,傅老榕确实厉害。”
“那你为什么还往里钻?”
叶汉叹道:“你不了解傅老榕,当初他被大天二绑票喝那碗毒汤,事前他并不知道是假毒——他就敢干这种玩命的赌博,今天我如果不钻他的圈套,他真有可能不开骰宝台。”
“可是,你不感到压力太大了吗?”
“没有压力,哪来动力?”叶汉说,“我喜欢给自己出难题,将来对自己有好处。”
不久,叶汉在傅老榕的又生公司正式开设了骰宝台,很快吸引了四方赌客。叶汉只要一上了赌台,全身就亢奋不已,像瘾君子正在过瘾一般,忘却一切。一天到晚,赌场只听到他的吆喝:“开!三、四、二,九点开小!”“六、六、二,十四点开大!”“二、二、二,哈哈!全骰!庄家统吃!”
话说光阴荏苒,转眼到了1936年。
是年四月,陈济棠联合李宗仁、白崇禧倒蒋。蒋介石派出特务头子戴笠潜入广东,利用金钱、美女、高官做诱饵,瓦解了陈济棠的海、陆、空三军,主要将领纷纷投降,陈济棠一夜间成了孤家寡人,广西的李宗仁、白崇禧见风使舵,亦投降蒋介石……6月,陈济棠倒台,国民党南京中央政府全面控制了广东,从而结束了广东长期以来政局不定的局面。
陈济棠垮台后,莫秀英失去了势力,傅老榕抓住机遇准备雄心勃勃地扩充势力,达到他称霸广东赌坛的目的。他先低价收购深圳大饭店成功,将其作为又生公司的分赌场,交由情妇琼枝管理,然后将下一个目标盯住霍芝庭。
长期以来,霍芝庭与陈济棠唇齿相依,如今唇亡齿寒,深感在内地发展无望,准备逃往香港,行前亦将又生公司的股份全数卖给傅老榕。
这段时间,整个南方赌业的重心落在深圳与澳门,傅老榕的又生公司与卢九的豪兴公司成犄角之势,争夺香港与内地的客源。
澳门与香港、内地是水上交通,豪兴公司为了争生意,从奥地利购买了一艘旧军舰,改装成客轮,使港、澳之间的航程时间大大缩短,但仍需两个半小时,不光时间长,且水陆交通多有不便。
深圳却不同,与香港、内地是陆地交通,在地理上占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加之傅老榕善经营、会用人,生意做得十分红火,大有笑傲赌坛之势。
生意刚刚呈现好的势头,傅老榕踌躇满志,准备大展宏图,自诩是继霍芝庭之后的一代赌王,召集心腹聚会,计划向内地发展赌场。
会前,叶汉、琼枝、狗仔等人聚在一起,琼枝此时以恩人自居,对叶汉说:“叶先生,当初若不是我,你们投靠了莫老板,那现在就悔之莫及了。”
叶汉本来对琼枝的美丽十分倾慕,但一听她说这句话就有了反感,把头扭向一边。
一旁的狗仔显出感激之状,说:“我们心里也一直在感谢琼枝小姐,对了,莫老板她现在怎么样了?”
琼枝不满地斜了一眼叶汉,说:“莫老板当然得回广州啦。据说她仍操赌业,在荔湾区西岸开了一间隐蔽的赌场,人们管它叫‘文武赌场’,其实是以赌博为媒介供官僚政客、富人进行卖官鬻爵、行贿论价活动。”
对莫秀英的“文武赌场”,叶汉也非常清楚,知道赌场内分“文德”、“武功”、“内教”三个部门,分别接待不同类别不同层次的赌客,各部门之间相互不往来。
“文德”部招待文职官员和文人学者,内有围棋、象棋、麻将、升官图四种赌具,莫秀英每晚都巡视一会,但不与客人交谈,客人有所请求或接洽,均由主持人转达,莫秀英有所表示后,也由主持人下传。通常来这里的人都有明确目的,赌钱只是借口而已。
“武功”部是个大规模的赌场,什么样的赌博方式都有,主要接待豪商巨贾、显贵子弟和宠妾,侍者很有素质,随叫随到。
“内教”部专为女人设立,进出者都是高级官眷、富商妾侍、殷实孀妇,只设麻将,全由女人充当侍者。
琼枝见叶汉全无感激之意,又说:“其实当初莫老板很需要人才,是我不忍你们陷入政治,才有意拒绝。”
叶汉笑道:“这正是琼枝小姐精明之处,既帮了我们,又成全了傅老板,两头讨好,何乐而不为。”
琼枝面露愠色,转对狗仔说:“现在怎么样?你当初若跟了莫老板,也只能躲在广州荔湾那个阴暗的角落开地下赌场,说不定什么时候被蒋中正的特务发现,连吃饭的地方都没有。”
叶汉见琼枝的话里头挟枪带棍,亦毫不让步说:“那才好呢,其实大陆不管哪一个地方办赌场都没有前途,霍芝庭的衰落便是前车之鉴。我可以建议莫老板移师澳门,那里才是开赌场的风水宝地。”
琼枝噎住了,花容色变,好在会议已经开始,狗仔才一边和稀泥,一边把叶汉往会场拉,并埋怨道:“汉哥也太不注意后果了,她是傅老板的床上相好,吹几句枕边风,日后有我们的果子吃。不就一句话么,让点就让点,有什么值得抬杠的!”
叶汉不以为然说:“凭本事吃饭,怕什么!”
又生公司的骨干就位后,傅老榕先是说了一通客套话,接着讲公司目前的成绩及将来的计划。他计划把赌场向内地发展,先取代霍芝庭的地位,然后超越。
傅老榕说完,琼枝、简坤相继恭维,说得傅老榕飘飘然。因见叶汉一言不发,便把目光转向他,并点名要他针对向内地发展赌业提出意见。
叶汉扫视了一眼琼枝和简坤,说:“既然傅老板如此看重叶某人,那我就不客气了。平心而论,傅老板确实是一位很有魄力的牵头人,但我认为……”
叶汉话声刚落,众人惊愕,一齐把目光投向傅老榕。傅老榕高深莫测的眼神透过镜片直视叶汉,很久,他点点头,示意叶汉往下说。
“我认为向内地发展不妥,甚至立足广东都不好。”叶汉大胆地接着说,“我知道傅老板向来有左右赌坛的雄心壮志,但凡成王者,天时、地利、人和三者不可缺一。纵观当今局势,地利尤为重要。广东是大陆的一个部分,内地其他省份的现在就是它的将来。蒋介石一向主张禁赌,在广东实施禁赌,也只是时间的早晚问题。”
琼枝插嘴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就算蒋介石真禁赌,只要舍得花钱,上有政策,下就有对策。”
“不论花钱给谁,实际上也是走政治路线。”叶汉说,“在中国这块特殊的地盘上,这条路是行不通的,容易风光,也容易衰退,比如霍芝庭,过去因陈济棠而大红大紫,现在也因陈济棠而威风扫地,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这便是走政治路线的悲哀,今后也将成为一条规律,谁敢违抗,谁就将走向灭亡!”
傅老榕脸上的肌肉抽动,内心虽然极为愤怒,但仍不失风度地正襟危坐,等叶汉停了下来,才问:“依你的意思,何处才是办赌业的风水宝地?”
“澳门。”叶汉说,“傅老板若想成就霸业,非得移师澳门,否则,霍芝庭便是先例!”
傅老榕恢复威容道:“搞赌场的事我自会做主,用不着别人指指点点。散会!”
1936年7月,国民党南京政府全面控制了广东,陈济棠率家眷避走香港。同年8月,蒋介石飞抵广州。在他的一手操办下,组成了广东省、市政府及党部领导班子。8月17日,广东省新的党、政、军长官在广州举行就职宣誓仪式,蒋介石亲自出席并作了训词,其中专就禁赌发表了讲话:“我们竭全力来禁绝烟赌,烟赌是革命政治上一个必须去掉的污点,广东今日还有烟馆赌馆存在,真是本党的耻辱。中央已抱定最大决心,不管财政困难情形如何,决不在这种害国害民的恶习上谋一文税收,一定要严格地禁绝。因为烟赌不除,不但危害社会,弄得萎靡游惰败德丧志,而且军风纪律也没法整顿。所以,今后无论政治上的专员,或者军区官吏之考勤,一定要视其禁绝烟赌是否切实彻底为惩奖之标准。社会上也均应视为大敌,努力铲除。党政军全体一致应以此为大事,要知吾人今日即不能为民兴利,亦须消极地为民除害……”
这一次,蒋介石在广州逗留了一个半月之久,这是他统率北伐军离开广东后从未有过的情况,可见他对禁赌的决心。
1936年8月26日,广东省禁赌委员会成立。省主席黄慕公任委员长,三路军总司令陈诚、四路军总司令余汉谋任副委员长,民政厅厅长王应输、财政厅厅长宋子良、省党部特派员曾养甫、高等法院院长史延程等人为委员。
禁赌委员会宣布务必于1936年9月1日禁绝赌博。
一场轰轰烈烈的禁赌运动开始了,一时间,赌博界黑云压城,赌场老板如大难临头,惶惶不可终日。
叶汉预计的赌场末日降临,但傅老榕仗着财势仍不失风度,坐阵不乱,频频与政界人物接触,生意照做。
叶汉似乎已看出了隐忧,他坚持劝告老板放弃大陆。他分析说:“新权贵顶着上面的强大压力,索求自然不菲,内地禁赌,香港赌客不敢过来,丧失客源,生意将会每况愈下。‘见好就收’是最明智的选择,但当初老板不听劝告,不过现在还来得及,亡羊补牢,未为晚也。当然损失也是在所难免的,最起码现在转手赌场,价钱会打折扣,但我们已别无选择。”
傅老榕明知叶汉的建议很好,但他并没有很快采纳,一是他对大陆仍抱最后一线幻想;二是建议由叶汉提出来,面子上过不去。
事实正如叶汉估计的那样,客源锐减,进项日少,且政界人物狮子大开口,场面越来越难以维持。这时候他才把叶汉叫去,但口气仍然是家长式的:“叶汉,你别得意,叫你来并不是因为我采用你的建议。其实早在几年前我已计划移师澳门,但那时卢九与澳府刚刚签订赌博专营合约,我插不上手。”
叶汉说:“豪兴公司的合约今年刚好到期。”
“我知道。”傅老榕说,“在你没有提建议之前,我已经派人去澳门打探了,卢九的赌场一直办得很不错,他有续约的打算,我们插不进去。”
叶汉说:“按规则可以公开竞投,只要舍得出高价,我们完全可以把专营权争取过来。”
“你认为我连这个简单的道理都要你指点吗?”傅老榕突然板起面孔,“明着告诉你,我就是为了和你赌气,才有意不去澳门的!”
叶汉噎住了,瞪望着傅老榕。
“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我就这脾气。当初‘大天二’扬言要毒死我,我就要死给他看!丢那妈,‘大天二’是杂种,不敢给真药我喝,你以为我感谢他?呸!我瞧不起他!”傅老榕哼了一声,接着说,“还有你,以为会玩几枚骰子,就以为了不得。当初我确实急需骰宝人才,但你不主动求我,我宁愿不开也不会收你,为什么,你懂么?”
一种强烈的屈辱感涌上叶汉心来,他大咳一声,一口浓痰掷地有声。傅老榕避开地毯上的痰,横了叶汉一眼。
“我没必要懂什么。”叶汉昂起大脑袋,“移师澳门的建议从来就是我提出来的,爱不爱去是老板的事,我没必要拱手让出来装潢别人的脸面。”
“叶汉,你这是跟谁说话?”
“跟老板。难道你连自己身份都忘了?”
“那你为什么用这种口气?”
“我就这个性,当初你录用我时就知道。”
傅老榕涨红了脸,四下望望,幸好没有人在场,但这口气仍难以咽下,赌气说:“澳门我肯定不去了!”
两人不欢而散。一连数日,傅老榕那边一直没有动静。半个月后,叶汉突然接到通知,要他去董事局一趟。狗仔说:“汉哥,这一天终是避免不了的,傅老板让你走呢。”
叶汉也一惊,喃喃道:“没想到傅老榕居然动真格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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