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田一先生,听说你昨天已经见过巴御寮人了?”

“是的,那时我正好看见三津木五郎要为巴御寮人和她的两位女儿照相,由于一时好奇便停下脚步,后来三津木五郎还拜托我替他们四人拍一张合照。”

金田一耕助露出非常亲切的笑容,继续说道:

“巴御寮人的确长得非常美,而且她的美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对了,听说您是她的外叔公?”

“是的,我的双胞胎哥哥——天膳是御寮人的外祖母——琉璃的过门女婿。”

“什么?您本身也是双胞胎?”

金田一耕助吃惊地看着刑部大膳,只见他笑着说:

“是啊!我哥哥叫天膳,我叫大膳,我们是一对同卵双胞胎,所以长得非常相像,经常有人分不清我们谁是哥哥、谁是弟弟。”

“那么令兄现在……”

“他早就去世了,人们总以为长得十分相像的双胞胎,彼此的命运也必然十分相似,可是事实井非如此,像我哥哥很早就死于船难。我却到现在还苟延残喘地活在世间。”

“您说他死于船难?”

“是的,他很喜欢钓鱼,空闲的时候经常会一个人驾着小船到离岸边不远的地方垂钓,没想到有一次突然遭受强风侵袭,整艘船翻覆了,就连在他附近垂钓的船主也跟着溺毙。”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嗯……大概五十五年前了,当时我们才二十五岁。”

“对不起,请问您今年贵庚?”

“我出生于明治二十年,你说我今年几岁呢?”

刑部大膳笑嘻嘻地反问道。

金田一耕助迅速在心里推算了一下,随即笑道:

“这么说来,您今年正好是八十岁呢!不过,您的身体看起来还相当硬朗,真是不容易。”

金田一耕助这番话绝对不是恭维,刑部大膳不但个头高大,而且站姿挺拔,一点也没有老态龙钟的样子。此外,他的头发理得相当短,五官大而突出,肤色非常有光泽,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八十岁的迟暮老人。

“谢谢你的称赞,不过我这身打扮还请你多多包涵。”

刑部大膳之所以请金田一耕助原谅他的穿着,是因为他的下半身穿着麻质紧身裤,上半身则穿着前胸交差、腰部以细绳打结的家居服,这样的装束对于初次见面的客人来说,的确相当失礼。

可是,金田一耕助却认为他这样的装扮给人一种舒适、轻松的感觉。

(大膳先生或许刻意制造这样的气氛吧!)

由于今大的天气晴朗,气温也比昨天高,因此金田一耕助穿了一件单衣,再搭上适合夏天穿着的薄长裤,整体看起来还不错,只是他的头发依旧卷曲、蓬松。

这两人见面的时间是昭和四十二年七月二日上午十点,地点在“锚屋”一楼的柜台。

金田一耕助可以从敞开的纸糊拉窗看见一片汪洋大海,还有海上数公里处水岛联合企业的烟囱所冒出的烟,海面上有各式各样的船只穿梭其间,有开往四国的联络船,也有砂石船。

总之,这里的视野相当不错。

两人在一番寒暄之后,不禁沉默地望向窗外,各自想着心事。

昨天金田一耕助确实有帮巴御寮人他们拍照,当时那位“什么都想做做看”的年轻人正要帮巴御寮人和她的双胞胎女儿拍照时,金田一耕助突然从石灯笼的后面走出来。

面向金田一耕助的三位女性一看到他的出现,立刻露出惊讶的神色,而手持照相机的年轻人也从镜头中发现她们的神情不寻常,于是回头一看,才发现金田一耕助的存在。

如此一来,金田一耕助也更加确定眼前这名男子就是他在鹫羽山遇见的那位年轻人,他身上穿的衣服前面果然印着一排英文字:

IWILLSEEEVERYTNINGONCE

从金田一耕助的表情中,年轻人也想起曾经见过金田一耕助,两人对看了一会儿,年轻人便展露笑容,向金田一耕助打声招呼。

金田一耕助对这位年轻人的反应感到有些惊讶,正想转身离开石灯笼旁边,不料年轻人却走到他身旁,笑着说:

“这位大叔,我想跟她们一起合照,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们按一下快门呢?”

年轻人指了一下照相机说。

“这样啊……好吧!不过在照相之前,你是不是应该先为我介绍一下你自己和这三位女性呢?对了,我应该先自我介绍一个,我叫金田一耕助,是来自东京的流浪汉,从今晚起将在‘锚屋’落脚,你呢?”

“我叫三津木五郎,是来自神户的流浪汉,至于眼前这三位女性嘛……站在中间的那一位是巴御寮人,也就是宫司的夫人;巴御寮人身边的女孩则是她的双胞胎女儿——右边是姊姊真帆,左边是妹妹片帆。那么,金田一先生,麻烦你了。”

说完,年轻人便将照相机交给金田一耕助。

“我想跟巴御寮人站在一块儿拍照。”

说完,他便站在巴御寮人和真帆之间,摆出拍照的姿势。

金田一耕助虽然对这位年轻人的自以为是感到惊讶,但是他仍看着镜头说:

“好的,请大家以巴御寮人为中心,稍微向中间靠拢一些,对了,五郎,你能把手搭在真帆的肩上吗?嗯,巴御寮人,也请你把手放在片帆的肩上,好的,大家看着镜头笑一个。我要照喽!”

在金巴一耕助的指示下,巴御寮人将手放在片帆的肩上,并且面带微笑,和巴御寮人并肩站着的年轻人也露出天真的笑容。

可是年轻的真帆、片帆可不开心了,两姊妹很明显对这位陌生的年轻人存有强烈的戒心……不,与其说她们对年轻人存有戒心,不如说她们对突然出现的金田一耕助更加防备。

这对双胞胎姊妹不但不笑,反而露出一副很生气的模样。

金田一耕助只得清清喉咙,再说一次:

“真帆、片帆,请你们笑一下,好吗?”

但双胞胎姊妹除了生气之外,仍然没有其他表情。

金田一耕助没有办法,只好说:

“那么,我要照喽!”

说完,他便按下快门。

“金田一先生,谢谢你,还有巴御寮人、真帆、片帆,也谢谢你们,等照片冲洗出来,我一定会立刻送过来给你们看。”

三津木五郎从金田一耕助手中接过相机,对着三位女性露齿一笑。

片帆根本不领情,她一拍完照便转身跑进社务所里;真帆则比较有顾忌,她勉强露出笑容,轻轻点点头之后,才跟在片帆身后进入社务所。

最后只剩下巴御寮人,她或许是三个女人中最没心机,也最不会拒绝别人的。

只见她面带微笑他说:

“五郎,照片冲洗出来之后,你一定要记得让我们看一下。”

说完她对金田一耕助笑一下,然后转身跟在两位女儿后面走进社务所。

巴御寮人一进去,三津木五郎立刻跟在她身后走进去,没多久,金田一耕助看见他拎了一个细长的塑胶提袋走出来。

趁着三津木五郎跟社务所里的人道别之际,金田一耕助不着痕迹地越过三津木五郎的肩头往里面看,他看见墙壁上挂着一个奇怪的东西——

(是蓑衣和蓑帽……大概是一种室内装饰品吧!)

向来喜欢古朴风味的金田一耕助一见到这些东西,不禁感到十分亲切,三津木五郎正好在这时候来到他的面前。

“金田一先生,您现在就要去‘锚屋’了吗?那我们一起走吧!”

“咦?你也住在那儿?”

“是的,这座岛上只有那家旅馆不是吗?”

“说的也是。对了,你是什么时候来这座小岛的?”

“我们不是曾经在鹫羽山见过面吗?第二天我就来这里了。我觉得这里挺有趣的,所以便多停留几天。”

“你为什么会来到这座小岛?是因为‘什么都想看一看’的缘故吗?”

金田一耕助指着三津木五郎胸前的那排英文字问道。

“是这样的,我本来只打算去仓敷,不料到了那里之后,却发现刑部岛似乎也挺有趣的,所以就来到这里了。”

“这样啊……对了,你这个袋子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金田一耕助看着三津木五郎手上提的细长袋子,一脸不解地问。

“您刚才有没有听见日本琴和竖笛的合奏声?”

“当然有啊!这么说,刚才的竖笛声是你吹奏的?哇!现在的年轻人会吹竖笛的并不多见,你真是位风流才子。”

“哎呀!这没什么啦!其实,我也是在父亲的强迫下学习竖笛的。”

“真的吗?令尊从事哪方面的工作?”

“我父亲在神户开了一家证券公司,不过三年前他罹患胃癌过世了。”

“这么说,令尊过世的时候还相当年轻呢!”

“不,他去世的时候并不年轻,因为我是在父亲四十二岁的时候才生下来的。”

“原来如此,那么,令尊擅长吹奏竖笛吗?”

“是的,我父亲原本是职业军人,后来因为日本战败,才愤而申请退休的;而我就是在日本战败那一年出生的。”

(他生于昭和二十年,今年应该是二十二岁……)

想到这里,金田一耕助心中不由得掠过一抹不安。

越智龙平和巴御寮人是在昭和十九年一起私奔,当时越智龙平由于手头上没钱而写信给吉太郎,没想到吉太郎却出卖他,向刑部大膳密报两人的行踪,两人因此被刑部大膳派人抓回来;不久,越智龙平便收到一封来自军中的召集令。

至于在下津井遭人杀害的女巫——浅井春,好像就是在那个时候来到刑部岛。

根据矶川警官的推断,浅井春手中可能握有某人的重大秘密,并以此恐吓、勒索对方长达数十年之久,最后才会惨遭被恐吓者杀害。

浅井春是在六月十九日遭人勒毙,但是在六月十五日的下午两点左右,有人目击一位嘻皮装扮的年轻人曾经进入浅井春的家中,并在三个钟头之后气极败坏地从浅井春家中冲出来。

一位嘻皮装扮的年轻人竟然会去拜访女巫,这已经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没想到他居然在那儿一待就是三个钟头,这就更教人匪夷所思了。

最令矶川警官怀疑的是,发生这件事的第二天,浅井春就写信给他,信中提及要但白说出自己二十二年前所犯下的罪行。可见那名年轻人就算不是杀人凶手,也一定是知道命案内情的重要关系人。

当时矶川警官怀疑这位穿着“什么都想看一看”衣服的年轻人,会不会就是那名涉嫌重大的“嬉皮”,但金田一耕助却认为矶川警官这么推断未免太过草率。

现在,这位年轻人竟然比金田一耕助早一步出现在刑部岛,而且他和巴御寮人、真帆、片帆两姊妹的关系竟出乎意料的好,金田一耕助不禁开始担心矶川警官的判断可能是对的。

一想到三津木五郎在昭和二十年出生这一点,金田一耕助就忍不住想问他认不认识一位叫浅井春的女人;可是几经思考,他依旧没有付诸行动。

毕竟这件事是属于矶川警官的职务范围,况且他不久之后也会来到刑部岛,金田一耕助觉得自己没有必要打草惊蛇,还是把这件事交给矶川警官处理比较妥当。

于是他开始问三津木五郎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你打算在岛上待多久?”

“目前还没有决定,不过至少会待上六、七天,等岛上的祭典结束。我听说今年的祭典相当盛大呢!”

这时候,他们两人已经走到地藏坂的半山腰,眼见新在家的聚落已经近在咫尺,而刑部岛上的乌鸦依旧在他们的头顶上叫个不停。

“令尊原本是一位职业军人,而且还是吹竖笛的高手……”

“嗯,听我父亲说,他从陆军士官学校的时代就开始吹竖笛,后来即使到了前线也继续吹竖笛。”

“你刚才说你出生的时候你父亲已经四十二岁,那么你有其他的兄弟姊妹吗?”

“没有,我是独生子,我父母因为老来得子,一直对我疼爱有加;尤其是父亲,他非常疼爱我。”

“令堂目前一个人住在神户?”

“不,我母亲去年年底也去世了。事实上,在我父亲去世之后,母亲的心情一直很不好,她游遍四国的八十八个地方之后,去年年底因为流行性感冒而引起肺炎,没多久就病逝了。”

说到这儿,三津木五郎的脸不禁浮现感伤的神色。

“那么你家的证券公司现在由谁负责?”

“我家拥有的证券公司名叫‘三新证券’,就是取三津木的‘三’,和新田的‘新

’组成的。换句话说,这个姓新田的人拥有一半公司的经营权。

“新田先生在战争期间是我父亲部队里的一个小兵,当时我父亲非常照顾他,还救过他一命。战后,当我父亲失业时,他特地到播州来迎接我父亲,希望我父亲能当他的经营伙伴。后来两人的生意越做越大,最后改成公司时,他便尊称我父亲为社长,自己则屈居副社长的职位。

“老实说,新田先生是个非常能干的人,我一直希望能到公司去工作,以便向他学习,可是在这之前,我必须先为父母在天之灵祈福……或许你会笑我这个观念大过老!日,不过我真的想周游八十八个地方为父母祈福。喏,这就是我父亲留给我的遗物——竖笛。”

金田一耕助低头一看,三津木五郎手里捧着的那只塑胶制提袋上印着英文字——SPLIFE。

于是他又问:

“对了,你喜欢做什么样的运动?”

“我在学生时代学过剑道,这也是父亲给我的建议。你可能不知道,我父亲是剑道五段的高手,而我才两段……”

“你之前在哪里念书?”

“东京,今年春天我才从学校毕业。”

“请问念的是东京哪一所学校?”

三津木五郎说的是一所相当优秀的名校。二十二岁便从那所优秀的学校毕业,表示他并没有重考过。

金田一耕助忍不住称赞三津木五郎是一位优秀的人材,而他只是朗声大笑着。

“怎么啦?”

金田一耕助转头看着他问。

“刚才自我介绍的时候,您说自己叫金田一耕助是吧!”

“嗯。”

“您跟‘锚屋’的老板一样,都问过我相同的问题。难道像我这样的年轻人来到这座小岛,真的让人觉得很奇怪吗?”

面对这个问题,金田一耕助只笑不语,因为他知道再过一阵子,年轻人自然会知道所有问题的答案。

两人下了地藏坂,快走到新在家时,附近有一户住家突然传来敲敲打打的声音,而且厨房里的烟囱开始冒出炊烟。

金田一耕助好奇地回过头,看见之前与他搭同一艘船回来的松藏正在修理窗户,那么在厨房里生火的大概是他的妻子吧!

此外,还有一个小女孩站在院子前面,出神地看着走在路上的金田一耕助和三津木五郎。

“大部份居民好像都回来参加这次祭典了。”

三津木五郎有感而发他说。

“是啊!”

“听说祭典那天,从神社到地藏岭会设有许多摊贩,神乐殿也会演奏神乐(在神明前演奏的乐曲),好像叫备中神乐(地方上的神社祭神时的民间音乐)。总之,我非常期待那一天快点到来,对于在都市中长大的我来说,祭典是一件十分新鲜的事。”

从三津木五郎的谈话中,可以发现他是个非常单纯的人,只是金田一耕助到现在还不能确定这究竟是他的本性?还是装出来的?

“看来你知道的不少嘛!你从哪里获得这些讯息?是来到岛上之后才知道的吗?”

“我来这里以前就已经知道个大概了,不过详细的情形还是来到岛上之后才知道的。”

“哦?你来这里之前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之前在仓敷的时候,不管我到酒吧还是俱乐部,总会听到人们在谈论关于刑部岛的一些传说。比方说:有个出身刑部岛的大富翁,不久前从美国衣锦还乡,打算在这座岛上大兴土木……等等。

“由于那个人曾经被岛民扔石头赶出这座小岛,如今回到刑部岛投下庞大资金兴建各种建设,所以岛上的居民都对这件事感到忐忑不安,深怕他这么做是出于报复的心理。咦?那个人叫什么名字?对了,他叫做越智龙平!金田一先生,你知道这个人吗?”

这个问题问得相当有技巧,金田一耕助只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

“嗯,我知道这个人,因为我就是带着他写的介绍信来到这座小岛。”

三津木五郎闻言,沉默了一会儿才说:

“哦?是写给谁的介绍信?”

“‘锚屋’的老板——刑部大膳先生。”

一听到这个答案,三津木五郎感到有些吃惊,他上下打量金田一耕助一会儿,接着放声大笑。

“对不起,金田一先生,我就老实跟您说吧!其实我知道您是谁,找之前曾经看过不少关于您的传记,书中总是描述你的样子——卷曲、蓬松如鸟巢般的头发,经常穿一条宽松、皱巴巴的裤子……加上‘金田一’这个姓氏不多见,因此我几乎是在见到你的第一眼就认出你是谁了。

“对了,如果是越智先生请您来这座小岛,而且还将您介绍给曾经把他赶出刑部岛的‘锚屋’老板的话,那实在是一件很不寻常的事。难道这座小岛最近曾经发生过杀人事件吗?”

“这点我还不清楚,不过,你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我也不清楚……啊!我得先走一步了,我想顺便到这家店逛逛。”

三津木五郎指着一家卖风景明信片和底片的商店说道。

金田一耕助仔细一看,发现这家商店的橱窗旁边还挂了一个招牌,上面写着——

显影、冲洗服务

(看来五郎想进去冲洗刚才拍的照片。)

金田一耕助猜的没错,只见三津木五郎一走进商店,立刻从照相机里面取出底片交给店员。

金田一耕助看着他的背影,不禁伤感地摇摇头。

(唉!现在的年轻人就是这样,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一点也不顾虑别人的感受。)

少了三津木五郎的陪伴,金田一耕助只好独自往“锚屋”的方向走去。

还好距离不是很远,金田一耕助一会儿就抵达目的地了。

吉太郎应该已经帮金田一耕助传达他即将到访的讯息,当他一出现在“锚屋”大门前,一位看起来有点年纪的女服务生立刻出来迎接道:

“您是金田一耕助先生吧!请进、请进。”

在女服务生的带领下,金田一耕助来到一间面向大海的十叠大房间,而且这个房间与一间八叠大的房间相连,整个算起来应该有十八叠大。

金田一耕助等女服务生离去之后,独自走到屋廊望向后门。

从他站的地方到后门共有五、六颗等距排列的步道石,围墙外面则是一片大海,从地面留下的粗水泥柱来看,这里以前大概是个小码头;搭乘机动船前来的北前船搬运工们,想必是从这里进入房内。

不一会儿,先前那位女服务生又端着茶和小毛巾来到金田一耕助的面前。

“我们老板说,他已经收到越智龙平先生的介绍信,原本他应该立刻过来跟您打声招呼,但由于上了年纪的关系,他希望改在明天早上与您见面,不知道您介不介意?”

“没关系,麻烦你通报一声,请大膳先生今天好好休息。”

(可能事情来得突然,大膳先生需要一些时间调适自己的心情吧!)

这一点金田一耕助倒是能够体会。

“那么您现在准备用饭还是先沐浴?如果要先沐浴的话,我立刻去为您准备。”

金田一耕助看了一下手表,现在才五点半。

“麻烦你为我准备一下洗澡水。”

“好的。不过刚才已经有一位客人进去澡堂了,请间您介意吗?”

“进去澡堂的客人是……”

“是一位来收药钱的商人。”

“收药钱?”

金田一耕助第一次听到这种行业,心中感到十分不解。

女服务生于是为他详细解说一番:由于药商把药寄放在各个用户那儿,因此每年都来一次或两次,针对使用过的药材收取费用。

“原来是这样。对了,这附近的药材也是向越中富山订购的吗?”

“不,我们都是向冈山县的总社订购,虽然它的规模比不上富山,不过却有多家制造药材的大公司,所以药材的来源不虞匾乏,对了,我得去为您准备洗澡水。”

“好的。对了,两个人用一间澡堂会不会太挤?”

“不会的,我们的澡堂很大,就算十个人一起洗也不嫌挤。”

“那就麻烦你了,请问你的名字是……”

“哦,您叫我阿岛就可以了。”

金田一耕助一进澡堂,就看见一名年轻人正站在浴池外用肥皂抹身子。令他大感惊讶的是,这名年轻人就是今天跟他一起搭乘“千乌丸”来刑部岛的乘客。

“打扰了。”

“请便。”

彼此打声招呼之后,金田一耕助马上整个人泡进澡池里,佯装若无其事地打量这位年轻人。

年轻人的体格十分健壮,手指非常粗,指关节也很大,一点也不像是从商的人,倒像从事粗重工作的劳动者。

金田一耕助将双手撑在浴池边,一双眼睛紧盯着年轻人的身子看。

“听说你是来这里收药钱的?”

“是的。”

年轻人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声音低沉地回答。

“就我所知,这座小岛人口稀疏,即使现在看起来挺热闹的,不过等祭典一结束,大部份人就会回到自己的地方;像这样的小岛,我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商机,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呢?”

金田一耕助开门见山地问道。

“老实说,我还是个新手,所以糊里糊涂就被派到这里来了。”

“原来你从事这份工作没多久啊!”

“是的,这是我头一回做这份工作,由于现在正好是青苗时节,闲着也是闲着,所以才想出来做做看。”

“‘青苗时节’是什么意思?”

“青苗时节就是指水稻播种后,一直到长成青苗的那段时间。这段时期麦子割完,秧苗也插完了,没有其他农事可做,所以才有空兼做这样的工作。”

年轻人耐心地解释着。

“这么说来,你的本行是农夫?”

“是的,我们一家都务农,不过在春、秋两季的农闲时期,我父亲常会兼做这种工作;后来我跟公司谈过,他们也愿意让我试试看,于是我便做起这份兼职的工作了。只是这回他们突然派我到这个从未来过的小岛,说真的,我还挺讶异呢!”

年轻人看了一眼金田一耕助瘦弱的身子说:

“这位先生,您为什么会来这座小岛呢?”

“哦……我主要是来这里静养,我觉得自己平日工作得太过劳累,需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原来是这样呀……请问您从事什么工作?”

眼前这位年轻人看起来十分朴实,金田一耕助忍不住想逗弄他,因此顽皮地看着年轻人说:

“我是个侦探……私家侦探。”

“侦、侦探?”

年轻人吃惊地直盯着金田一耕助瞧,之后朝更衣场看了一眼才说:

“那么,您那身打扮是为了掩人耳目喽?”

“哈哈哈!不,那不是为了掩人耳目,卷曲蓬松的头发,配上一条宽松发皱的长裤,本来就是我个人独特的风格。对了,请问你的名字是……”

“我叫荒木定吉。”

“您府上在哪里?”

“柿木,就在总社附近。”

荒木定吉一得知金田一耕助的身分,表情霎时变得十分凝重。他迅速将身子洗净,一副急于逃离金田一耕助身边的样子。

“对不起,我先告辞了。”

金田一耕助早已习惯人们一听到他的职业,心里总是会有一些疙瘩,可是荒木定吉的反应也大不寻常了。

(难道他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泡在澡池里的金田一耕助皱着眉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当天夜里,金田一耕助写了一封信给矶川警官,向他报告今天在刑部岛上遇见三津木五郎的事情。

虽然只是简单的报告,不过金田一耕助却附上一些疑问及个人的感想。最后,他还特别在信未的地方附上一句:请警官在收到信之后,务必尽速动身来此。

写完信之后,夜已经很深,可是金田一耕助却在床上翻来覆去,迟迟无法人睡。

这时,他突然想到——

(青木修三之前会不会也住在这个房间呢?)

一想到这里,金田一耕助干脆扭开枕边的台灯来确认一下。只可惜他在房间四周找寻许久,仍然一无所获。

(唉!算了,即使青木修三曾经在这个房间里留下什么证据,恐怕现在也找不到了,这家旅馆的老板可不是省油的灯啊!)

折腾了大半夜之后,金田一耕助好不容易有了睡意。

然而才睡没多久,天就亮了,他只得赶紧起床梳洗,准备和刑部大膳会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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