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田一耕助来到刑部岛已经一个札拜了,可是仍然没有到过吉太郎现在所站立的地方。

如果能够站在这里眺望远方的优美景色,就算是满身铜臭味的商人,也会情不自禁地赞叹大自然的惊世之美。

隐亡谷是由花岗岩构成,从吉太郎脚下的山丘一直延伸到南方两公里的范围,越往南边的地势越高,落差大约八十公尺左右。山谷的宽度大约有两百公尺,层层相叠的山峦景致,教人看了惊叹不已。

此外,巨岩之间虽然有高大的赤松点缀,不过大多是低矮的五叶松。

自从五日那天下了一场剧烈的雷雨之后,整座谷底积了许多水,俨然形成一条小溪,就像大矶和小矶之间的界川流向大海一般。当地居民称是这种临时出现的小溪叫做“千千岩川”。

这情景看起来相当荒凉,可是吉太郎早已经习惯这样的景致,根本一点感觉也没有,他在意的是刚才飞过山谷上空的乌鸦群。

上百只的乌鸦停在枝桠缠绕的松树树梢,它们不时朝谷底打探,仿佛正在瞄准备猎物、伺机而动一般。

吉太郎擦擦汗水,调整一下呼吸的频率,然后眯起双眼凝视乌鸦群不寻常的举动。

不久,他决定举起猎枪,沿着山脊朝右边的那条小路走去。

这条小路一直延伸到千千岩川的岸边,通过架在那里的木板桥之后,还得经过一个险竣的坡道,这条坡道的顶端就位在这座小岛西边的锯子山。

吉太郎一边快速地向南走,一边留意着隐亡谷的景色。

大约过了三十分钟,他来到锯子山和兜山交会的山谷。

这座山谷附近有一条往左弯的小路,由于整条小路的岩石几乎都已风化,走起来十分辛苦。可对于穿着长靴的吉太郎郎来说,却一点也不费力。

他右手提着沉甸甸的猎枪,身子向后倾地走下坡,没有多久,他来到一块非常坚硬的花岗岩上。

这块花岗岩的面积相当大,大约有一百叠,在它的后面还有一块像屏风一般的厚实的岩石,中央被人凿了一个大洞,里面安置着“药师如来”的佛像。

全国人民都相信“药师如来”有医治眼疾的神力,这座岛上的居民也不例外。

听说以前染有眼疾的善男信女都会来这里祈求神明保佑,让自己早日恢复健康,因此在像屏风的花岩上凿了一个相当大的参拜堂,参拜堂的地面还铺了一块板子,以便让人们跪拜。

刑部岛上的居民称这块岩石为药师岩,它面前那块岩石则是药师的舞台。

近来由于健康保险的普及,任何人有病痛都可以到医院接受医生的诊治,于是这块药师岩在人们心中的地位便渐渐式微了。

吉太郎此刻站在药师的舞台前,视线停留在北方。

药师岩的后面连着兜山,刑部神社就坐落在兜山的山上,因此,若是顺着刑部神社的石阶走下去,并顺着地藏岭中途的一条岔路向左走,就会来到药师岩的东边。

吉太郎看着眼下巨石累累,把手放在嘴边大声喊道:

“阿修罗!阿修罗!你这个畜生躲到哪儿去了?”

不会儿,山谷那头传来吉太郎阴森、低沉的回音——

“阿修罗!阿修罗?你这个畜生躲到哪儿去了……?”

距离吉太郎大约两百公尺处的巨石之间,有一棵歪歪斜斜的赤松,当地人们都叫这颗赤松“爷爷松”,因为这棵树歪歪斜斜的样子,就像是上了年纪的老爷爷似的。

当吉太郎放声大吼的时候,有好几只乌鸦从爷爷松的树梢间惊吓地飞出来,它们一边嘎嘎叫着,一边在山谷的上空盘旋。

或许是受到这阵骚动的影响,栖息在锯子山山腰的乌鸦群和耸立在兜山山崖边的乌鸦们也都一起飞向空中,整座山谷的上空顿时被一片黑压压的乌鸦群占领。

受到惊吓的乌鸦先在空中乱飞一阵子,过了一会儿才稍微镇定下来,各自飞下来停在树梢间,不过仍有二十几只乌鸦在空中盘旋着。

吉太郎目不转晴地看着这些空中争相飞舞的乌鸦,发现它们全都凝视着山谷里的某一点,仿佛那里有乌鸦们亟欲抢食的东西。

他立刻将子弹上膛,接着又大吼一声:

“阿修罗,出来!我知道你躲在那里!不过,你究竟叼了什么东西进去……不,你究竟把什么东西叼出来了?”

吉太郎稍稍喘了一口气,接着再度出声吼道:

“阿修罗!你给我滚出来!”

然而整座山谷里并没有传出其他动静,只是阵阵低沉、阴森的回音像在嘲弄吉太郎的愚昧一般。

于是他绕过药师岩的左边,往下跳到一块大花岗岩上面。

虽然这些坚硬的花岗岩能够承受吉太郎的重量,但他仍谨慎地留意四周的状况,因为他非常清楚自己现在要面对的是一头十分凶猛的野狗。

吉太郎从小习惯离群索居,唯一的兴趣便是狩猎。每年一到狩猎时期,他就会拎着猎枪在邻近的小岛之间搜寻猎物。

正因为如此,他的心中一直有小小的心愿——拥有一头猎犬。

他常常在想,要是阿修罗能经过严密的训练,应该会是一只非常理想的猎犬,而他也曾试着去接近阿修罗,可是这份心意似乎无法传达给它。

曾经被人们饲养的家犬遭到主人遗弃,又受尽村里居民的迫害,当它变成一条野狗时,当然会不信任人类。所以吉太郎越是接近阿修罗,阿修罗就越讨厌他,甚至到了憎恨的地步。

不过今天吉太郎没有打算要善待阿修罗,他现在唯一要做的便是遵照刑部大膳的命令,一枪打死这条令人厌恶的野狗。

他不停地从这个巨石跳到另一个巨石,就在他来到距离那棵爷爷松五、六公尺处的时候……

“啊!糟、糟了!”

一股来自背后的强大力量瞬间把吉太郎压倒在地上。

这股强大的力量正是阿修罗发出的,狡猾的恶犬刚才刻意躲开吉太郎的视线,在他毫无警觉的状况下,偷偷来到他的背后展开突袭。

阿修罗把吉太郎压倒在地之后便向后退,这一瞬间正好给了吉太郎扭转劣势的机会。

吉太郎赶紧翻身想爬起来,哪知这条凶猛的士佐犬又立刻朝他扑过来,企图咬断他的喉咙。

幸好吉太郎的防卫本能救了自己一命,他迅即改用双手握着猎枪,用力抵挡开阿修罗的大嘴。

攻击失败让阿修罗更加生气,它立刻用两只前爪在吉太郎的胸部和腹部来回猛抓,还好吉太郎身上穿着连身的皮衣,减少了不少攻击,只是恶犬一脸狰狞的模样,仍让他有毛骨悚然的恐惧感。

阿修罗整张脸、嘴和下颚全都染上鲜红的血迹,仿佛刚吃下一只野兔子。吉太郎知道这座山谷里有一些兔子和鼬鼠,正是阿修罗赖以维生的食物。

紧接着,阿修罗压在吉太郎身上,紧紧咬住他的猎枪,同时脑袋还猛烈地左右摇摆。

阿修罗摇晃脑袋的举动让吉太郎灵机一动,只见他拼命将猎枪朝阿修罗的口中推,然后腾出右手,往腰际上的弹带移动,准备掏出短剑,给阿修罗来个迎头痛击。

不巧是的,短刀在他倒下来的时候已经被压在屁股下面,他只好一面和阿修罗打斗,一面扭动臀部,试着将短刀调整到腰际侧面。

好不容易吉太郎的右手终于碰到刀柄,他立刻紧紧握住刀柄,奋力将刀子往阿修罗的肚子刺进去。

霎时,一声凄厉的狗吠响遍整座荒凉的山谷。

吉太郎见状,乘势又补好几刀,直到阿修罗凄厉的叫声逐渐转弱,他才如释重负地放下手中的刀。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稍微挪动一下身子,从阿修罗的身下爬出来时,竟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被狗血染红,就连握住短剑的右手也被鲜红的血弄得湿湿粘粘的,看了直教人反胃。

值得庆幸的是,吉太郎除了左手肘被阿修罗咬了一口,感到有些隐隐作痛之外,全身上下几乎都没有受伤。

他用舌头舔舔左手肘发疼的地方,又看看身边奄奄一息的阿修罗,心中不由得萌生一抹恻隐之心。

“你也真是歹命,要不是那些人曾经饲养过你,之后又抛弃你,今天你也不会变成这样……好吧!就让我了断你的生命,好让你早一点从痛苦中获得解脱。”

吉太郎一边拭去额头上的汗水,一边拾起扔在一旁的猎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一脸肃穆地朝阿修罗扣下板机。

就在这一瞬间,吉太郎忽然注意到距离爷爷松二十公尺处的巨石之间聚集了一大群乌鸦。

乌鸦聚集的数目实在多得不寻常,因此吉太郎决定前去一探究竟。

他跳下巨石,动作迅速地朝乌鸦群聚集的地方移动。

途中他发现一处凹坑里面积聚一些水,于是马上伸手到水洼里清洗,再搓揉一下手帕,擦拭掉连身裤装胸前的脏污。

水洼里的积水不多,很快就被染成鲜红色。不过吉太郎并不在意,他清洗掉身上沾到的血迹之后,又跳两个巨石,来到乌鸦群集的地方。

吉太郎一见到被乌鸦群所包围的东西,霎时惊慌得大叫出声。

过了一会儿,他的情绪稍微镇定下来,整个人趴在石块上,聚精会神地看着那个恐怖的物质。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虽然吉太郎感到百思不解,他仍决定先把这件事告诉村里的人。

正当他试图往回走的时候,却发现乌鸦群已准备向那个物体发动攻击。

吉太郎觉得很困难,他不忍心让那个物体被乌鸦群啄食,却又必须让村里的人知道他的发现。

左思右想一阵之后,他决定折返到先前停留的那块巨石上对空鸣枪。

他这么做的目的并不是要赶走乌鸦群,而是希望村里的人能听到枪声,赶紧派人过来这里看看。

当吉太郎的枪声传到矶川警官的耳里时,已经是七月七日的上午七点五十分。当时他正在坐在侦讯席上聆听三津木五郎的证词。

负责侦讯工作的是广濑警官,藤田刑警负责记录,而金田一耕助就坐在观察席的位置。不过,他可不是个单纯的观察员,因为他跟藤田刑警一样,忙着记录这些关系人的证词。

包括矶川警官在内的四位侦讯人员坐在社务所询问处的柜台里,柜台外则放置一张椅子给证人坐。

先前越智龙平在凌晨一点五十分接受侦讯的时候,神情相当落寞,一点都不像是个衣锦荣归的“话题人物”,平日的高傲气魄也已经消失无踪。

不过,广濑警官仍然试图从他脸上的表情捕捉一些讯息,因此不断以锐利的目光盯着眼前这位事业有成的男人。

他从头到脚打量越智龙平一眼之后,谨慎地间道:

“你是越智龙平先生吗?”

“是的。”

“年纪多大了?”

“四十四岁。”

“住在什么地方?”

“美国西部的一个都市。”

“哦,你的意思是……你是美国公民喽?”

由于广濑警官的态度突然变得非常严肃,所以越智龙平便用标准的日语应答。

“是的。”

“那么,你在日本的这段时间都住在什么地方?”

针对这个问题,越智龙平说出一家位于东京丸内的饭店名称。

“换句话说,你在日本和美国都相当活跃喽?”

“嗯,可以这么说。”

在侦讯的过程中,藤田刑警一直非常仔细地记录越智龙平所说的每一件事,但这些事情金田一耕助早就知道了,所以他只是两眼无神地听着广濑警官和越智龙平之间的一间一答,并不急于做任何记录。

“那么现在我想请问一下,有关昭和四十二年七月六日晚上,发生在刑部神社拜殿的命案……据说第一个发现命案的人是你?”

“是的。”

坐在椅子上的越智龙平调整一下坐姿,点点头说道。

不过,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

“请你把当时发现尸体的经过情形说明一下。”

“好,事情是这样的……”

越智龙平又调整一下自己的坐姿,看了金田一耕助一眼,然后说:

“昨天晚上,我大概在八点半左右离开住家,赶来神社参加祭典……”

“啊!请等一等。”

广濑警官突然打断越智龙平的叙述,插嘴问道:

“在那之前,你没有先来过神社?”

“没有,这件事金田一耕助先生应该可以帮我作证才对。”

“嗯,这件事我很清楚;而且越智先生坐车离开住家的时候,正是八点半,当时我还特别别了看一下手表。”

一旁的金田一耕助补充说明

之后,广濑警官接着说一句:

“越智先生,你真是带了一位相当不错的证人嘛!”

可是他这句话一说完,马上又改口道:

“啊!真是抱歉,我刚才失言了。”

他微微点头致歉,然后继续发问:

“你说在八点半的时候坐车离开住家,那么你到达神社的时间是……”

“我不是很清楚正确的时间,不过,我想大概是八点三十五分右吧!因为从地藏平到这里差不多需要五分钟。”

“是的,你爬上石阶,走进神社内是八点三十六分的事,当时我还特别看了一下手表。”

这回是矶川警官从旁补充说明道。

“哈哈哈!越智先生,你所拥的都是强而有力的证人嘛!一个是金田一先生,一个是矶川警官……”

广濑警官嘲讽完之后,换上严肃的表情说:

“你在八点三十六分踏进神社里面,那么接下来又发生了什么事?”

“当时我看见神社里面湿答答的,而且气氛很不寻常,便急忙冲进社务所,想找个人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慢着,请你回想一下,当时社务的门是开着的吗?”

越智龙平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才回答:

“应该是开着的,因为我不记得自己曾经打开门。”

“然后怎么样?”

“我立刻冲进神主的住处……对了,因为我对神社里面的建筑架构非常清楚,所以能很快找到他的住处。”

“这个我知道,听说是你出钱翻修神社的。”

“是的。”

越智龙平显得有些神气,他微笑一下说:

“可是我进入里面,才发现那里并没有人在,我正准备离开时……”

“这时你又忽然想去拜殿看看?”

“是的……”

先前对任何问题都回答得相当明快的越智龙平在被问及这件事的时候,忽然显得有些犹豫,忍不住又调整一下坐姿。

广濑警官重新打量越智龙平一眼,加重语气说:

“你为什么要去拜殿?我听警官说,当时拜殿里面没开灯,完全漆黑一片,你为什么还想去那边呢?”

“这个……这……”

越智龙平如坐针毯,说起话来结结巴巴的。

“越智先生!”

广濑警官刻意在这里打断越智龙平的叙述,正色对他说:

“你是不是已经知道那里发生了命案,所以才会往拜殿走去?”

“没、没这回事!”

“那么请你告诉我们,为什么你要去那里?”

“这、这是因为……”

越智龙平露出一脸不知所措的样子,这时候,金田一耕助适时对他伸出援手。

“越智先生,当时你是不是看见有人从拜殿里跑出去?”

“啊!你怎么知道?”

由越智龙平一听金田一耕助这么说,立刻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并拿出手帕拭去额头上冒出的冷汗。

“可是,越智先生……”

金田一耕助将身子向前挨近说:

“也许你认为自己目击到那个人就是凶手,所以在你还没决定是不是要说出这件事之前,心里会感到相当矛盾。不过我们……至少我个人并不认为你是凶手,因此比你早一步到达命案现场的那个人也未必就是凶手,你说是不是?

“越智先生,这可是一桩杀人事件,我们必须抽丝剥茧之后才能断定谁是真正的凶手,所以请你务必协助我们,将你所知道的一切据实告诉警方。”

金田一耕助这番话非常有说服力,只见越智龙平叹了一口气,似乎已经决定说出实情。

“是的,其实仔细想来,我也不认为那个人就是凶手。”

“这么说,你确实看见有人从命案现场走出来喽?”

广濑警官对这一点非常感兴趣。

“是的,事情是这样的……”

越智龙平用手中的摺扇指了指社务所说。

“社务所门前有一条东西向的走廊,往左转是拜殿,往右走就可以到达位于神乐殿后面的会议室。当时我进入社务所之后,由于心里着急,便一间一间地往每个房里瞧,还一边喊着:‘我是越智,这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喊了半天,不但没有人回答我,就连半个人影也没看见。

“正当我打算回到原来那条走廊上时,然后看见一道人影宛如一阵风似的从右向左穿过走廊……从我所站的位置看起来是这样的。”

“你的意思是,那道人影从拜殿冲到会议室……也就是冲到神乐太夫们的化妆室?”

广濑警官非常谨慎地询问一遍,越智龙平则默默地点点头。

“那个人究竟是谁?”

这时,广濑警官问话的声音听起来非常低沉,越智龙平的脑袋则摇得像个拔浪鼓,缓缓说道:

“我还来不及看见那个人的长相,所以……不过从那个人的穿着,我想你们应该不难知道他是谁。”

“哦?那个人穿什么样的衣服?”

“他穿着一件白色和服,配上黑色的裤子。正因为是白色的和服,所以即使只是惊鸿一瞥,也让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啊!是神乐太夫!”

广濑警官双眼炯炯有神他说道:

“你说你当时没有看见那个人的长相,那么你知道那个人看起来大约几岁吗?”

“警官,很抱歉,这点我也不知道,因为那个人……嗯,我想他应该是个男人吧!那个男人当时是这个样子……”

越智龙平一边说,一边脱下自己身上的黑色外套,将头部围起来。

“他用外套围在自己的头上,所以别说是面貌了,我根本连他有多大年纪都无从知道。”

“这样啊……对了,你刚才说那个人像一阵风似地从你面前跑过去?”

“是的,我来到走廊的时候,那个男人正好走到会议室的楼梯口,而且还把外套罩在头上,我感到很奇怪,便朝那儿走去看看……至于后来发生的事情,这位警官应该非常清楚。”

“当你进入拜殿之后,很快就知道内阵里发生什么事情喽?”

“不,由于灯没开,拜殿和内阵都是一片漆黑,我无法很快知道里面发生什么事情,不过等我的眼睛适应里面的黑暗之后,就立刻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后来我想赶紧跑出去叫人,却在社务所的前面遇到矶川警官。”

“是啊!实在非常巧合。”

矶川警官说道。

经过一阵沉默之后,金田一耕助开口问道。

“越智先生,你刚才说那个人从你面前经过,难道他没有察觉到你的存在吗?”

“这个嘛……我想他应该早知道我的存在,所以才会用外套把头罩起来。咦?难道除了我之外,没有人发现那个人吗?”

闻言,金田一耕助、矶川警官和广濑警官三人互相看了一眼。

过了一会儿,广濑警官轻轻地咳了一声说:

“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听到相似的讯息,不过你放心,我们已经把所有人都留下来,待会儿侦讯的时候我们一定会特别问一下这件事,若是有人刻意隐瞒的话,我们一定不会纵容的。嗯……总之,越智先生,非常谢谢你告诉我们这件事。”

“对了,我想再补充一点。不论那个头上围着外套的男人究竟是谁,我认为他应该不是凶手,毕竟‘神乐太夫’杀害‘神职人员’……这实在说不过去,而且他也没有动机要这么做。”

(动机?)

听到这里,金田一耕助、矶川警官、广濑警官又彼此交换一个眼神。

他们都知道四郎兵卫始终认为松若当年就是在这座岛上消失的,因此一直对神主夫妇怀疑着深深的恨意。

“对了,那些神乐太夫都是越智先生请来的吗?”

金田一耕助打破沉默间道。

“不,那么人是由‘锚屋’的老板——刑部大膳先生请来的。这里的一切事务不是由我自己处理,而是由坐在那边的秘书——松本克子小姐处理,所以其他部分就请你们直接问她吧!”

“广濑,你还想知道什么事吗?”

事实上,广濑想知道的事情实在大多了,包括年轻的越智龙平和巴御寮人是在什么情况下决定私奔?现在越智龙平对巴御寮人抱持什么样的情感?以及他在刑部岛上大兴土木的真正目的又是什么?

尽管如此,广濑警官心里也明白就算他问越智龙平这些问题,恐怕也问不出什么结果,因此只好放弃。

“既然越智先生已经把他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们,那就够了,现在请越智先生先回去,顺便请你的秘书进来一下。”

接下来被传唤的松本克子和越智多年子都被问及越智龙平在八点半离开家门前的行动。她们两人的回答十分一致,都说越智龙平在八点半之前根本没有外出,因此他涉案的可能性降低不少。

此外,松本克子还被问到神乐大夫的事情,她回答说,在这次准备祭典的过程中,就只有神乐大夫一事是由“锚屋”的老板全权负责。

这三个人结束问话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负责侦讯的人员莫不感到精疲力竭;但是“打铁趁热”,大家只好继续苦撑下去。

而后接受侦讯的是以巴御寮人为首的刑部家族。

这一组的人数比较多,除了巴御寮人、真帆、刑部大膳和村长刑部辰马之外,还有六位族人,等到这些人全部侦讯完毕,天色早已大亮。

刑部家族主要被问是火灾发生的情形,但是随后被侦讯的三津木五郎可就不同了。

三津木五郎被传唤到临时侦讯室时,已经是七月七日上午七点半左右,他一夜没睡,依旧显得神采奕奕,口中那两颗虎牙仍散发出独特的魅力。

不过矶川警官却对他的虎牙很感冒,每当他微笑时,矶川警官便会抿着嘴,一语不发。

“各位早啊!等了一整晚,终于轮到我上场了。”

三津木五郎对着大家笑道:

“哇!这简直是一种无视人权的作法嘛!你们坐的是沙发,我们却只能坐在椅垫上熬过一夜,弄得我全身酸痛不已。”

他一说完,现场顿时沉寂了几秒钟,接着金田一耕助开口说:

“实在是很抱歉,由于事出突然,我们来不及为大家准备更舒适的场所,请你多多包涵。不过我想,正因为你受过高等教育,才会处处要求平等吧!”

“金田一先生,请你不要讽刺我了,想问什么就尽管问吧!我三津木五郎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三津木五郎还是一副高高在上、舛骛不驯的样子。

广濑警官见状,立刻将脸色一沉问道:

“好的,就由我先发问吧!你是三津木五郎?”

“是的,这一点刚才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年龄呢?”

“二十二岁。”

“住在什么地方?”

广濑警官一边间,一边从口袋里取出一本记事簿。

“嗯……这点就由我来说吧!你家是在神户市垂水区瑞丘,听说令尊是三新证券的社长,而这家公司就位在神户的生田区海岸通。对了,警官。”

坐在一旁的矶川警官正在想其他事情,当广濑警官出声叫他的时候,他吓了一跳。

“啊!什么事?”

矶川警官的表现实在太反常了,金田一耕助和广濑警官不禁一脸讶异地盯着他看。

矾川警官觉得很不好意思,摸了摸脸颊说道:

“实在很抱歉,我从来没有这么失礼过……对了,广濑,你刚才说什么?”

就在这时,吉太郎发出的第一记枪声传到侦讯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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