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田一耕助完全没料到真帆会昏厥。

因此他们花费了不少时间使真帆清醒过来。更糟的是,真帆经过先前一连串的打击,已经不是先前的真帆了。

她醒过来之后便失去正常的意识,变成一位只剩下躯壳、没有灵魂的少女,眼眸中也不再闪现任何光采。

“真帆,振作点!我是金田一耕助,你还记得吗?”

尽管金田一耕助再怎么殷殷呼唤,真帆仍然没有任何反应,她只是张着一双空洞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盯着眼前这些人。

“真可怜,她大概受了太大的打击,一时之间无法面对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越智龙平低声说道。

“唉!说不定在妹妹遇害的五日晚上,已经亲眼看见穿蓑衣、蓑帽,全身湿淋淋的母亲回家的情景,因此自从片帆的尸体被人发现以来,她就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母亲,才会进入这个洞穴里探险。”

金田一耕助不禁感叹道。

“真可怜,当我们发现自己父亲的骨骸时都觉得无法面对了,更何况是她母亲做出这样残酷的事,难怪她没有办法接受。”

阿诚一边说,一面拿着手电筒照向自己父亲的骨骸。

真帆见到骨骸,脸上立刻露出惊慌的神色。

一旁的金田一耕助见状,随即说道:

“阿诚,我可以了解你们兄弟的心情,可是能不能请你暂时关掉手电筒或移开手电筒的灯光?否则真帆会很害怕的。”

“对不起,是我太粗心了,我马上移开。”

金田一耕助点点头,藉着自己手上的手电筒灯光看一下手表。

“都已经三点半了。越智先生,挖坟墓的工作结束了吧?”

“是呀!我想应该早就结束了,要是他们发现‘挖坟墓’只是你的障眼法,你想他们会怎么做?”

“当然会立刻赶来这里喽,不过针对这一点,我早有防备。”

“哦?你的意思是……”

“我已经请广濑警官派手下在‘星光大殿’的入口处把关,他们应该不会让任何人进来洞穴才是。”

“原来如此。不过我们还是早点离开这里比较好,这里不宜久留。”

越智龙平一脸沉痛他说完这句话时,阿勇突然压低声音警告大家:

“啊!好像有人朝我们这边走来了。”

“咦?会是什么人来这里呢?”

“不知道,我只听到一些脚步声,而且是朝我们这里走来的。”

“好,大家先关掉手电筒,小心点,不要出声。”

在金田一耕助的吩咐下,所有人都关掉手电筒。一眨眼的工夫,四周再度被黑暗吞噬,整个洞穴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可以清楚听见。

如果脚步声是由金田一耕助心中担心的那个人所发出的话,对方应该是个相当凶猛的人,而且他的手里还握有非常危险的武器,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死在场所有人。

一想到这里,金田一耕助突然觉得冷汗不断从腋下滑落。但就在这时候,他发现一线生机。

(从脚步声来判断,来人不止一个,而是好几个人哩!而且这些人都穿着木履……

如果是这样,我就放心了。)

金田一耕助已经可以想到来者是谁,不觉松了一口气。

“喂!弥之助,白线还在吗?”

由于洞穴里静得连针掉在地上都听得清清楚楚,所以当这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传进阿诚、阿勇的耳里时,他们立刻兴奋地大叫道:

“啊!是爷爷!爷爷,我们在这里!”

“爷爷,您快跟着白线走,爸爸就在这里!”

金田一耕助根本来不及制上他们俩,毕竟长时间待在一个封闭的洞穴里,突然听见亲人的呼唤,任何人都会压抑不住内心的喜悦。

“是阿诚和阿勇!你们兄弟俩平安无事吧?”

“我们很好,爷爷不用担心,你们快点过来这里。”

阿诚和阿勇急忙打开手电筒,欣喜若狂地朝声音来源晃动着。

没一会儿,在弥之助的带领下,四郎兵卫、平作、德右卫门和嘉六全都来到这座地下宫殿,还将手中的粗蜡烛高举着晃动不已。

刚才他们把站在“星光大殿”入口前把关的两名刑警制服后,立刻赶回刑部神社取下祭拜用的大型腊烛,进入洞里探查。一进到洞里,他们就发现越智龙平留下的白线,因此得以在短时间内循线找到金田一耕助一行人。

虽然金田一耕助一心想早点离开洞穴,可是想要说服这些人早点离开这里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四郎兵卫看见站在一旁的金田一耕助和越智龙平,随即摆出一副无视他们两人存在的态度。

“阿诚、阿勇,你们刚才说爸爸在这里,松若真的在这里吗?”

“是的,爷爷。”

阿诚露出犹豫的表情说:

“可是爷爷,你答应我,待会儿千万别太激动,一定要保持冷静。”

“阿诚,你别太苛求你爷爷,十九年前‘蒸发’的松若如果真的在这里,任何人知道了都会很激动呀!来,快点告诉你爷爷,松若到底在什么地方?”

在平作的催促下,阿诚只好说:

“在那里,阿勇,你也来。”

“是的,大哥。”

阿勇一脸难过地回应一声。

接着,两兄弟把手电筒照在松若的骨骸上,在场五位神乐太夫立即讶异得说不出话来。过了许久,四郎兵卫才好不容易迸出一句:

“阿诚,那、那不是白骨吗?”

“爷爷,您仔细看,那是爸爸戴着素戋呜尊的面具,正在表演击退大蛇的素戋鸣。”

听了阿诚的说明,神乐太夫们终于恢复神智,了解到呈现在他们眼前的真的是松若的遗体。

四郎兵卫第一个冲上前去,接着平作、德右卫门、嘉六也都拖着木展,啪答啪答地跑向壁龛中间那一层。

只有弥之助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到处都见不着他的人影。

当来自四方的烛光一起照在松若的骨骸上时,平作才哽咽地说:

“没错,这真的是素戋鸣的面具。”

“嗯,在松若‘蒸发’之后,这张面具就不翼而飞了,当时我还感到很纳闷,现在才知道原来是他把这张面具带到这里来了。”

四郎兵卫语气沉重他说道。

“可是,阿诚,就算你父亲已经化做一堆白骨,为什么还不让他安眠于九泉之下呢?”

“是啊!究竟是谁这么狠心做出这种事?”

“德右卫门叔叔、嘉六先生,尸骨被人糟蹋成这样的不只爸爸一个人,你们看,这个也是,还有那个也是。”

围着松若骨骸的四位神乐太夫一看到阿诚所指的东西,不禁向后退了好几步。

“阿诚,那是什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些都是在刑部岛上‘蒸发’的人。爷爷,您来这里一下。”

阿诚带领大家来到最上层的壁龛。当四郎兵卫看到里面祭拜着一对畸形的双胞胎骨骸时,不禁又喃喃自语道:

“阿诚,这究竟是什么东西?是真的尸骨还是做出来的玩偶?”

这时,始终静候在一旁的金田一耕助忍不住催促道:

“阿诚,这些事留到我们出洞穴之后再说吧!你们不觉得很冷吗?”

“金田一先生,请你等一下。”

阿诚好像在壁龛附近发现东西。

“咦?这里刻了什么东西?阿勇,你也把手电筒照在这个位置上。”

结果在他们两人交错照射的灯光中,果然出现一排用白色小贝壳嵌入洞壁制成的文字。

“阿勇,你来念念看。”

“大哥,右边的字好像是太郎丸。”

“嗯,而左边的字好像是次郎丸。”

“难道这是双胞胎的名字?”

“什么?让我看一看!”

越智龙平迅速从阿勇和阿诚中间挤进来,用自己的手电筒照着嵌在壁龛下面的贝壳文字,喃喃地念了一遍:

“太郎丸……次郎丸……”

(是的,这可能是双胞胎的名字,为这两兄弟取名字的应该是巴御寮人。)

越智龙平能理解巴御寮人默默将这对双胞胎的骨骸放置在这里祭拜的心情,尤其是事情发生之后他根本完全不知情,时光就这样匆匆过了二十几个年头,实在非常对不起巴御寮人。

“太郎丸……次郎丸……”

越智龙平口中不断念着亲生骨肉的名字,一脸怅然地低下头来。

他随即又想到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况且巴御寮人已经不是当年他喜欢的那个女人了,如果不早一点想办法逃出这个洞穴,待会儿说不定会发生更可怕的事。

“阿诚、阿勇,金田一先生说的没错,这里并不适合久留,你们赶紧说服爷爷他们,早点带他们离开这里。”

越智龙平紧张地催促道。

“不,我不走,我要留在这儿。”

四郎兵卫语气坚定他说。

“你们就别管我了,我心意已决,就算会冻死在这里也不走。如果能冻死在松若的身边,我死也瞑目了……”

“爷爷,您千万别这么说,我们可以想办法把爸爸的骨骸弄出去,您不一定非留在这里不可呀!”

“这……好吧!平作、德右卫们、嘉六,你们帮我把松若的骨骸移出去,弥之助……弥之助上哪儿去了?”

其实大伙从刚才就没见到弥之助的人影,只有四郎兵卫到现在才发现他不见了。

“四郎兵卫先生!”

这回,金田一耕助态度十分强硬地说:

“松若的骨骸任何时候都可以移出去,我们也可以帮忙你这么做,可是,现在我们一定要赶紧离开这里,免得造成警力办案上的困难。”

“警方?哼!”

四郎兵卫十分不屑地回道:

“警方能做什么?在松若不明不白‘蒸发’的十九年当中,警方除了会说找不到之外,还会做什么?平作、阿德、嘉六,你们还不快点行动!”

“四郎兵卫先生,您千万别冲动,如果您坚持这么做,只会害死自己的两个孙子……”

“什么?你说我会害死阿诚和阿勇?哈哈!金田一先生,你不觉得说这话很可笑吗?我怎么可能害死自己的孙子!”

四郎兵卫说完便放声大笑。

就在他的笑声尚未完全停下来的时候,这座地底宫殿中突然传出一声相当震怒的声音:

“不准动!谁敢动我就开枪!”

这一瞬间,无边的沉默立刻弥漫在整座地底宫殿中。

金田一耕助和越智龙平双手直冒冷汗,其他人则还没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只是被吆喝声吓得愣住了。

过了半晌,四郎兵卫恢复神智,破口大骂道:

“谁?刚才是谁在说话?”

“老先生,您就别再说了,大家还是赶紧关掉手电筒、吹熄蜡烛,趴下来吧!”

越智龙平苦口婆心地劝道。

可是在接下来的一瞬间,黑暗中又传来震怒的声音:

“关掉?要是谁敢关掉手电筒,我就开枪扫射!”

面对这种进退两难的情况,金田一耕助不能再保持沉默了。

“吉太郎,你听我说!”

在这之前,金田一耕助曾经面临多次生死交关的惊险场面,可是象现在这种状况,他还是头一回遇到。一想到自己万一也变成被钓鱼线吊挂起来的骨骸,他就觉得自己的处境实在非常可笑。

“吉太郎,我们可以把灯光朝你那边照过去吗?不然待在这里的人,可能都弄不清楚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吉太郎犹豫了一会儿才说:

“好吧!你们就把灯光朝我这边照过来。”

金田一耕助依言将自己手中的手电筒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照过去,越智龙平见状也跟着这么做,接着是阿诚、阿勇。

当四郎兵卫看见出现在灯光中的是吉太郎的身影时,忍不住开口说:

“什么?你不就是在刑部神社里负责打扫的义工吗?今天怎么做出这身打扮?”

看来四郎兵卫仍弄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状况。

“闭嘴,老头子,你再唠唠叨叨、说个没完的话,小心我要你尝尝子弹的滋味。”

目前双方相距十五、六公尺,如果一不小心惹火吉太郎,只要几发子弹,他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解决掉在场的每一个人。

但是顽固的四郎兵卫仍然想继续逞口舌之能。

“别这样嘛!看你平日安安静静的样子,怎么今天说起话来这么冲?”

“四郎兵卫先生,拜托你别再说了

……”

金田一耕助忍不住示意四郎兵卫别再开口说话。

“老先生,你难道看不出来他现在非常生气吗?他真的打算开枪杀死我们哪!”

金田一耕助一边说,一边用手电筒照着吉太郎的脸部。

只见吉太郎那张有如猿猴般的脸,平日看起来呆呆的,现在却变成凶神恶煞的模样。

四郎兵卫终于了解到眼前所面临的危险状况。

“金田一先生,你说吉太郎会杀了我们?”

“是的,因为我们已经发现这里的秘密,他不能留我们活口;而且杀了令郎,还把令郎的骨骸弄成那副模样的;就是吉太郎……他不只杀了你的儿子,就连淡路的玩偶师傅、收药钱的商人也都是他杀死的。”

“啊!”

德右卫门和嘉六闻言,顿时吓得惊叫一声,手中的蜡烛也应声掉在地上。

四郎兵卫和平作虽然没有吓得弄掉蜡烛,一双手却也颤抖不止。

直到现在,他们终于明白为什么刚才金田一耕助一直劝大家赶紧离开洞穴,可是现在说这些都于事无补了。

“不!你胡说!金田一耕助,我没杀任何人!”

吉太郎站在十五、六公尺外的地方大声吼叫着。

金田一耕助露齿一笑说道:

“吉太郎,到了这个节骨眼你还说没杀人,不是太虚伪了吗?算了,人都被你杀死了,你就干脆实话实说吧!反正我们落在你的手中,已经逃不掉了,至少你应该把真相告诉我们,让我们死得明白一点。”

其实金田一耕助早就知道事情的真相,他这么做的用意是在拖延时间,希望广濑警官能尽快赶来支援,否则直接面对吉太郎这种对手,大家势必没有活着离开的机会。

还好吉太郎中计了。

“好,那么我就把事情的真相统统告诉你们吧!喂,龙平,你也在那里吗?”

“是的,我在这里。”

越智龙平拿着手电筒照自己的脸,同时也向前走了一步。

尽管他的口袋里有枪,却没有把握能一枪命中目标,因此他小心翼翼地不去激怒吉太郎。

“龙平,你最好别笑!”

吉太郎依然紧握着猎枪,一副火冒三丈的样子。

“放心,我没笑,面临生死关头的时候,谁还能笑得出来,我可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只不过阿吉,你找我有什么事?”

“哼!你想不想在临死之前知道事情真相呢?”

“当然想!阿吉,你快说,放在那边的双胞胎骨骸究竟是谁的孩子?”

“当然是巴御寮人的孩子。”

“嗯,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想知道巴御寮人现在人在何处?”

越智龙平也在努力拖延时间。

“御寮人就在我身后。御寮人,你出来一下。”

吉太郎没有回头看,他手握猎枪,眼睛看着前方叫唤巴御寮人。

过了一会儿,他的身后依然没有任何回应。

“阿吉,难道御寮人在最后关头逃跑了?”

“逃跑?哼!要是没有我,她一天都活不下去。”

吉太郎对这一点还有些许自信。

“好吧!不管她了。阿吉,那对双胞胎的父亲究竟是谁?不,我应该问是谁让巴御寮人生下那对畸形儿?”

“哼!你竟然问我这么糊涂的问题。”

吉太郎龇牙咧嘴,气得直跺脚。

越智龙平和吉太郎两人虽然年龄相仿,可是论气度、人品,当然是越智龙平高出吉太郎许多。即使现在吉太郎握有越智龙平的生杀大权,他的态度却一点也不沉稳,眼里充满不安和提心吊胆的神色。

反观越智龙平面对枪杆的威胁,仍能从容不迫地和吉太郎应对,任何人都看得出越智龙平居上风,而不是吉太郎。

或许吉太郎。自己也有这样的感觉,因此愈来愈焦躁不安。

“你居然还有脸问我谁是那对畸形双胞胎的父亲、真是荒唐!好,就让我告诉你……你听清楚,那对畸形双胞胎的父亲就是你——越智龙平。”

越智龙平沉默片刻后,夸张地叹了一口气,并故意露出落寞的神情说:

“是吗?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停顿了一会儿,又说:

“阿吉,在临死前我想再问你一件事,我的孩子究竟在什么地方出生?他们的出生年月日呢?如果能知道这些事,我死也瞑目了。”

“是吗?好,就当是我送你上西天的礼物吧!你那对可怜的双胞胎是在播州山崎附近生谷川的温泉旅社里出生的,他们出生的时间是昭和二十年六月二十八日,也就是冈山市遭受敌机严重轰炸的那个晚上,听清楚了没?”

“啊!原来如此,这么说来,我那对身体相连的双胞胎……”

越智龙平一字一句地说:

“是昭和二十年六月二十八日,也就是冈山市遭受敌机轰炸的那个晚上,从巴御寮人的肚子里生下来的。”

越智龙平故意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复诵一遍,只为拖延时间,可是吉太郎却丝毫没有察觉出他的用意。

“你说的一点都没错。还有什么是你想知道的事吗?”

“嗯……当然有。以前我曾经听某位妇产科医生说过,像这种畸形儿不是生下来就夭折,就是日后很难养活,那么我的孩子呢?他们是一生下来就死了吗?”

“哈哈哈!龙平,这个问题问得好!你那对双胞胎生下来的时候是活着的,而且还能呼吸,可是后来却被人用枕头闷死了。”

“哼!那一定是你干的好事!”

“可恶!别把这种事赖到我的头上。”

“那么你说,是谁这么狠心用枕头闷死我的孩子?”

“当然是巴御寮人!”

这一瞬间,沉寂的气氛再度掌控整个地底洞穴。

虽然红莲洞的寒气不断从脚底往上窜升,不过从吉太郎口中迸出的名字才是令大家直打哆嗦的真正原因。

吉太郎继续说:

“御寮人也真是可怜,当她发现自己生下那种怪胎,整个人都傻掉了;等她恢复意识后,立刻趁产婆和‘锚屋’老板不注意时对孩子下毒手……”

“够了、够了,我不想再听,不想再听了!”

“是吗,其实这些罪孽的根源就在于你,龙平,这一切都是你害的!”

“关于这一点,我已经非常后悔了。可是,阿吉,是你把这对双胞胎的骨骸带回来这里祭拜的吗?”

“不,把这对畸形双胞胎带回这里的是御寮人,我只负责把他们弄成这样供人祭拜。”

这个时候,一旁的金田一耕助插嘴问道:

“吉太郎,我有件事想请教你。”

金田一耕助的声音非常温和,不过吉太郎对他早有提防,只见他的眼珠子像滚动的栗子一般,不安地转来转去。

“金田一耕助,你想问我什么事?”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只是想知道‘锚屋’的老板知道你们在这里祭拜太郎丸和次郎丸的事吗?”

“事实上,‘锚屋’的老板完全不知情,只有巴御寮人和我知道红莲洞内的秘密。”

吉太郎淡淡他说着。

“吉太郎,我再问你一件事。刚才你说放在这里的三具骨骸——神乐太夫、收药钱的商人,以及淡路的玩偶师傅都不是你杀的,那么是谁杀了这三个男人?”

“是御寮人,他们都死在御寮人的手里。”

“你这句话有问题哦!这三个男人都长得身强力壮,像御寮人那样的弱女子,怎么可能杀得死他们?”

“那都是在他们双方紧紧拥抱的时候发生的事情啊!男人在最兴奋的时候,根本无暇注意对方心里在打什么主意。像松若就是在最高潮的时候,舌头被咬断了……

“唉!真可怜,当我赶到的时候,他已经满嘴鲜血,全身痛苦地倒在地上挣扎。对了,四郎兵卫,那件事就在你目前所站的地方发生的,也就是说,你脚下的那块岩石就是吸尽你儿子鲜血的凶案地点。”

闻言,四郎兵卫手里拿着蜡烛,悲伤地哭了起来;而吉太郎嘲讽的笑声却在红莲洞里回荡不已。

“阿吉,是你把这些骨骸弄成这样的吗?”

金田一耕助继续追问。

“是啊!御寮人说太郎丸和次郎丸太寂寞了,要我帮他们找个伴。所以我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把这些男人的尸骨弄成这样。”

“那么,收药钱的商人和淡路玩偶师傅也都是这样死的吗?”

“这个嘛……说起来都怪大膳先生,御寮人已经是个失身的女人,大膳先生却硬给她找了一个丈夫;而守卫不肯原谅御寮人之前犯下的错误,为了惩罚御寮人,他不仅故意冷淡她,还到处寻花问柳,让御寮人感到难堪。还好御寮人遇见像我这样的男人……”

说到这里,吉太郎不禁放声大笑起来。

“我尽我最大的努力去疼爱御寮人,而御寮人平时倒也容易满足,不过一旦遇到孔武有力、长得好看的男人,御寮人可就风骚起来了。第一个让御寮人变成荡妇的,就是神乐太夫——松若。”

“啊!请等一等。”

越智龙平打断吉太郎的话问道:

“‘锚屋’老板和守卫知道你和御寮人之间的关系吗?”

“他们早就知道了,不过都不敢说什么。毕竟……只有像我这样的男人才不会嫌弃御寮人呀!”

吉太郎说完,再度开怀大笑。

金田一耕助非常清楚吉太郎在述说这几件凶杀案的同时,他的精神状况正一点一点地失去平衡。

(不知道这样的转变是否会降低他的危险性?还是加速危险的发生?)

“那么,阿吉,继松若之后牺牲的是淡路的玩偶师傅,还是收药钱的商人?”

越智龙平尽量拉长吉太郎说话的内容。当吉太郎述说这些陈年往事的时候,就是大家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的时刻。

“哦,收药钱的商人比淡路的玩偶师傅早一步登上西方极乐世界,他是被御寮人咬断喉咙而死的,接下来的玩偶师傅……”

吉太郎好像已经对死亡免疫似的,当他述“这些惨绝人寰的命案时,脸上竟然毫无表情。

说了好一会儿,他突然察觉到越智龙平的用意,只见他眼珠子迅速地转来转去,大声叫道:

“够了,够了,别再玩花样了。龙平,你为了还想再多喘口气,竟然让我一直说个不停。不过,现在我该说的都说得差不多了,我就在这里要你的狗命,你觉悟吧!龙平,现在你给我站出来!”

“呵呵……为什么要我站出来?你是想看清楚我的脸再开枪吗?”

越智龙平若无其事地回了一声,并向前走了两、三步,还把手电筒的灯光照在自己脸上。

“你认命吧!我要开枪……”

吉太郎还没说完,枪声就已经传遍整个地底洞穴。

不过枪响不只一声,而是两声、三声、四声、五声,因为洞穴里会产生回音,所以震耳欲聋的枪声不断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在一阵混乱中,金田一耕助只知道有人开枪射击越智龙平所站位置的洞顶,花岗岩的碎片正不断地从洞顶飞落下来。

等到四周恢复平静时,金田一耕助赫然发现越智龙平仍站在先前的位置,吉太郎却已经扑倒在地。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吉太郎手里的猎枪枪口明明还在冒着硝烟,为什么龙平会没事呢?)

金田一耕助事后知道这件事情之所以能平安落幕,真是多亏了弥之助。

虽然这回来刑部岛的七位神乐太夫中,他是最偷懒、最马虎的一位,长老们都为了他大伤脑筋;可是,他也是最爱凑热闹的一位。

因此,当其他神乐太夫都站在地底宫殿不走的时候,他早就打算一个人跑到后面的洞穴去探险了。

由于他对地形不熟悉,一转头就掉进一个凹槽。这个凹槽宽两公尺,深三公尺,弥之助一时之间动弹不得,原本拿在手中的蜡烛也熄灭了。

弥之助一想到长老们若知道这件事,一定会好好数落他一番。于是他只好自力救济,努力地往上爬,哪知这时洞顶上突然传来一声:

“不准动!谁敢动我就开枪!”

吉太郎正好死不死地站在那个凹洞的上方。

没一会儿,当弥之助看见手电筒灯光中浮现吉太郎凶神恶煞的面容时,就知道“不准动!谁敢动我就开枪!”这句话绝不是唬人的,因此他吓得立刻躲进凹槽的底部。

吉太郎并未察觉越智龙平和金田一耕助故意拖延时间间他问题,也没有注意到脚下还有“伏兵”,才会在最后关头输掉自己的性命。

之,当吉太郎倒下来之后,在场所有人才发现弥之助躲在洞底,纷纷跑过来关心地问道:

“弥之助、弥之助,你没事吧?”

“哎呀!弥之助,你有没有受伤?”

大家都知道刚才多亏弥之助在凹槽下方“偷袭”吉太郎,否则众人绝对没有生还的机会。只不过没人知道他究竟是怎么击倒吉太郎的。

金田一耕助和越智龙平将弥之助交给神乐太夫们处理之后,两人便绕过凹槽,跟从洞穴后面冲出来的广濑警官碰头。

广濑警官右手拿枪,左手拿着手电筒,身后还跟着藤田刑警、山崎巡警、三津木五郎和荒木定吉。

只见三津木五郎脸色发白,眼底透出一抹茫然的神色,整个人就像是浮在半空中似的。荒木定吉则推开众人,来到金田一耕助面前。

“金田一先生,我父亲呢?我父亲在哪里?”

他泪流满面地问道。

“在对面,你看了就会知道哪一个是令尊。对了,你没有手电筒,就用我这一支吧!可是我必须先告诉你,千万别乱动现场的一切,因为这些都是重要的证物。”

荒木定吉点点头,绕过中间那个凹槽,进入地底宫殿。

这时候,另外两道手电筒的灯光从金田一耕助他们刚才经过的洞穴里照过来。

“是谁在那里?快点出来!”

广濑警官大声叫道。

“我们是后藤和山野。”

“咦?你们两个不是应该在前面看守吗?”

“西村和斋藤正好赶到,我们拜托他们代为看守一下。还有,媒体采访人员全部赶过来了。”

后藤刑警说道。

“对了,刚才有五位神乐太夫把我们围起来狠狠地打了一顿,其中一个人还把我的佩枪抢走了,所以大家要小心一点。”

山野刑警讲到这里,还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金田一耕助这才明白弥之助刚才为什么能反败为胜,不禁莞尔一笑。

“神乐太夫现在全都在这儿,不会有问题的。你们立刻回到自己的岗位上,绝对不可以让媒体采访人员闯进来。”

“可是主任,刚才不是有枪响吗?真的没事?”

“没事、没事,你们出去后告诉媒体人员说,等天一亮,我就会向大家宣布案子的结果,请他们耐心等候。”

“是的。”

两位刑警离去后,广濑警官终于有空看着趴在地上的吉太郎。

只见吉太郎整个人趴倒在地,背上有三个弹孔,血水正不断地从弹孔里汨汨流出。

“藤田,帮我把尸体翻过来。”

藤田刑警依言将吉太郎的尸体翻转过来。只见吉太郎除了下腹部和左胸各中一枪之外,还有一发子弹是从下巴贯穿左耳,这发子弹让他那张原本就非常丑陋的脸孔变得更加扭曲,就连已经阅“尸”无数的广濑警官和金田一耕助在看到他的脸时,都忍不住移开视线。

“究竟是谁开枪打死吉太郎的?”

广濑警官带着责怪的语气问道。

“是弥之助。”

金田一耕助指着在对面洞穴里害怕不已的弥之助说:

“是他夺走刚才那名刑警的佩枪。可是主任,请你不要责怪他,因为是他效了我们大家……喏,你看!”

金田一耕助伸手指着吉太郎抱在胸前的猎枪说:

“这把枪已经射出子弹,还好在吉太郎扣下扳机之前,弥之助射出的子弹已经命中他了,因此他才会站不稳脚步失去准头。你可以派人调查一下洞顶,这把枪是散弹枪,应该会有不少弹孔留在洞顶上。

“要是这些子弹都击中我们,我们早就已经升天了,换句话说,弥之助可是我们全部的救命恩人呢!对了,弥之助,现在已经没事了,请你把手枪交还给主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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