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利将车子贴着M大街的路沿停了下来。没等车停稳,罗恩就急不可耐地打开了车门等着,看到威利踩了脚刹,便立刻将车门开到最大,跳到便道上。

威利打开车门,绕过车头追了上去。踏上便道后,他说:“等等我,罗恩。你急什么啊?”

“威利,我看上去很着急吗?”罗恩问。

“看着像。”

“那也是弗雷迪一手造成的。号外恐怕马上就要出了,都怪那小子,内容肯定下流不堪。等着瞧吧,那上面一定会写,‘对妓女心怀深仇大恨的变态杀人狂游荡在整个华盛顿特区,接二连三地拿妓女的血祭刀’。”

“是啊。”威利也表示认同。

“杰森酒吧里的那帮家伙,还有他们手底下的那些妓女恐怕都要从华盛顿特区出逃了。”

“要是再写上谁在警察面前多嘴就从谁那儿开刀,那所有人都会装成哑巴的。”

“就是杜撰成卖淫团伙之间的争斗也好不到哪儿去。他们每个人都会戒心重重,噤若寒蝉,因为多嘴多舌就会招来枪子儿。如果叫他们感觉作案的是回头客,他们会对嫖客的情况一问三不知的。总之,我是想赶在报上登出来之前,争取从他们嘴里掏出点东西。假如老大说着了,他们还在睡大觉,也许他们还不知道葆拉的死讯呢。”

也许是刻意为之,与第九街的交角处的杰森酒吧是家毫不起眼的小店,但是找起来并不难。罗恩靠近漆成绿色的店门,拍响了门上的铜环。可是里面毫无动静。

他握住门柄试着扭了扭,门是锁着的。他把脸凑到了门上嵌着的窗玻璃上,只见里面拉上了窗帘,看不真切。不过,透过勉强露出的缝隙看去,店内空无一人,漆黑一片。

罗恩收起了绅士风度,用拳头使劲捶门。捶了一会儿还是不见有任何反应,他便加了力道,一边砸一边吼:“快开门!”

威利站在罗恩身后,仰头望着二楼的窗口。一楼是店面,估计确实是没人,人应该在二楼。

罗恩继续砸着门,丝毫没有收兵的意思。因为这是唯一的线索,如果放弃了这里,眼下就无所事事了。

这么持续了五分多钟,看到没什么效果,罗恩便使出了撒手锏。

“警察!打开门,不然就破门了!”他大喊道。

“喂。”身后传来威利的声音。回身一看,他正用手指着上面。

“大清早的,吵什么啊?”

一个声音从上方飘下来。他在便道上退了几步,掀开帽檐寻找声音的主人,只见一个白色跑步衫外面罩着睡袍的男人正在向下俯看。

罗恩二话不说,向那男人亮出警徽。

“警察又怎么样?我们都是做正经生意的规矩人。”

此人不打自招。做正经生意的店家是不会这么说的。

“你们开的买卖和所作所为我们都清楚。可我们今天来不是为了打听这个,是为了调查别的案子。”罗恩说道。

“饶了我行吗,我都累坏了。这会儿正睡觉呢。到别处去打听不一样的嘛。”

“一会儿就完。就是想聊几句而已。我们正在调查一桩大案,有些事情想了解一下,这些事情只有你们才知道。如果你们够合作的话,今天一过就没事儿了。如果你拒绝,我就带拘留证来,砸了你的场子。等我把你拘了,笔录就得在局里做了。你想挑哪一样?”

那男人仍是一脸不耐烦地向楼下瞟着,在犹豫了一阵子后,他终于说道:“请等我五分钟。”说完,将身子缩了回去。

门后有人走来,从里面打开了门锁。来人探出脑袋,正是方才的那个人,头发已经梳理了一番。他的身后还站了一个年轻男子,栗色长发,猩红的嘴唇,眉清目秀。

那个男人开了门,眼睛对着前面,大步向后退去。身上还是那件白色的睡袍。店堂内有一个吧台,右侧靠墙是四套桌椅,顺着吧台竖着排开。

罗恩再次亮出警徽,然后说了句“太暗了”。身后的年轻男子将手伸向墙边,按下开关。于是,店内变得豁亮起来。

罗恩走到里面,往右手边的桌子上一坐,说道:“我们要说两件事。其一……”他从怀里抽出葆拉·丹顿的照片,“她一直在这里做事,对吗?”

那个男人面无表情地盯着照片,连接都不愿意接。很快,他仰起脸说道:“似曾相识,可要是我承认了不会有什么后果吧?”

“你什么意思?”

“要是我承认了立马就被铐起来,那就太不地道了。”

“不会的。我们这次来不关心你们夜里做什么买卖,而是为她的案子了解情况的。”

“她的案子?她犯了什么事儿了?”

罗恩死死盯着这个男人的脸。看上去,这个人不像在装傻。

“你不知道?”

他连连摇头:“不知道。”

“你不奇怪她为什么失去联系了吗?”

“她又不是什么大红人,她来不来电话都无所谓。她不会偷着单干,别人也不可能挖她的墙角。她是主动要求来我们这里干的。这是真的,我听上去像是在撒谎吗?”

“她死了。”罗恩冷不防冒出一句。男人立刻“噢”了一声。

“那么说,这是死人照了?”

“是的。”男人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怎么样?有没有想到什么可疑的地方?”

“没有。”男人摇了摇头。

“她人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就是普普通通的呗。除了偶尔开开玩笑,让大家热闹热闹,不太能引人注意。再说,她年纪也大了点。”

“有没有那种有变态口味的人,喜欢上了她,对她纠缠不休?”

男人把脑袋轻轻地、急促地摇晃了好几次。

“我可从没听说过。再说,我跟她本来就不怎么熟啊。”

“她没有专门诉过苦吗?比如遇到了危险,需要人保护之类的?”

“没听说过。”

“负责听女孩子们诉委屈的是谁?”

“这个嘛,还是我啦,可要说变态的客人,这种人如今多了去了。我次次都管,也管不过来呀。女孩子们也都清楚,这种生意多少都是带些风险的。”

“她有固定交往的男人吗?就是说恋人……”

“我觉得没有。可她好像挺想找一个的。”

“客人里呢?没听说有什么人跟她保持长期关系,一个礼拜约会两三次,介乎于客人和恋人之间吗?这个人让她多少有点指靠……”

“这个嘛……兴许有吧,可我不清楚。这儿的女人很多啊。”

“安东尼·梅顿,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吗?”

“哎呀……”

“我们的另一件事就是这个。我们在找他。”

这时,门开了,进来一个五短身材的男人。来人对着罗恩他们瞟了一眼,走到穿睡袍的男子的跟前。

“嗨,还好吗?今天又起猛了吧。哎哟,你这儿可够热闹的,又怎么了?”

“访客把我吵起来了,他们说想打听点消息。”

他朝着罗恩抬了抬下巴。于是,那男人把身子转向了罗恩。

罗恩立刻用手将警徽一扬。那男人当下就慌了神,掉头就要朝门口跑。威利一个箭步堵住了去路。

“退回去,原地站好。”威利冷冷地说道。

罗恩收起警徽,对着那男人张开左手掌,说:“放松,我们今天不是来抓人的。我对这个地方和你们的夜间生意不感兴趣,只想问你们话。刚发生了一起重大的杀人案,过不了多会儿这事儿就会见报,在整个东海岸都会引起震动。这样一来,凶手就会想着远走高飞。我们想在嫌犯逃之夭夭之前找到他,希望你们协助,明白吗?”

没等罗恩说完,那男人就点了点头。

“这个女人曾经在这里做事,你认识她吗?”葆拉·丹顿的照片举到了他的面前。

他入神地盯了一阵,然后抬起头表示肯定:“认识是认识,可也就是个脸儿熟。”

“你们熟悉吗?”

男人摇头否认:“我都说了,也就是个脸熟。她捅娄子了?”

“葆拉是个会惹出麻烦来的女人吗?”男人仍是摇头:

“我看不会。她不是那种爱咋呼的女人,还拉扯个孩子,干活实诚。当然了,干这行的说实诚是有点儿滑稽……”

“你提到的是马丁吧。”男人点头称是。

“有什么人找她的麻烦吗?”

“没这号人。她很讨客人喜欢,偷奸耍滑的事儿从没干过,像什么花言巧语啦,放客人鸽子啦,说话不算数啦,多拿多要啦……你都懂了吧?葆拉到底干了什么?”

“她被人干掉了。”穿睡袍的男子说。罗恩没有纠正,虽然自己只说过人死了,而并没有说过是被杀。

“什么?”那人一脸的茫然。

“意外吗?”威利问道。于是,那男人默默地点了点头。

“真想不到啊,她竟然会被人杀了。她可是我们这儿数一数二的实诚人哪。”

“可这案子怎么就能惊动整个东海岸呢?不就是个妓女被人杀了吗,放在全美国,这事儿不新鲜,到纽约或者波士顿看看就知道,这样的冤死鬼多的是啊。”

“女性生殖器被剜掉了。”罗恩说。

“你说什么?!”这三个人一惊,集体失了声。

“还有,她被吊在格洛弗-阿奇博尔德公园树林里的山毛榉的树杈上。因此,内脏从两腿之间垂了下来。”

“哦,上帝啊!”穿睡袍的男子的这句话显得与他的身份极不相称。

“原来是这样,这么说是个变态狂了?”

“你说对了。那么,有没有想到谁会干出这种事呢?”

说着,罗恩把每个人都打量了一遍。他们个个表情淡然,总之,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勉强说的话,最后进屋的那个矮胖子倒是显出一丝的触动。

“你,叫什么名字?”罗恩问那个矮胖子。

“斯特法诺,斯特法诺·拉莫斯。”他回答。

“那好,小拉莫斯,安东尼·梅顿这个名字有印象吗?”

可是,拉莫斯闭口不言。罗恩转向穿睡袍的男子,只见他一言不发地摇着头。接着,罗恩又朝着站在他身后的年轻男子问道:

“你呢,对安东尼·梅顿这个名字有印象吗?”

“我什么也不知道。”他答道。

“OK,诸位绅士们。我说过,今天不想抓人。原本打算只要问完话就打道回府,彼此相安无事。所以,对于这间酒吧,还有这上面的办公室是做什么用的,我无意打探。可是,要是你们明知不说,那就要另当别论了。”

说完,他的目光在所有人的脸上巡视。

“一失足就会铸成千古恨。要是一般的偷鸡摸狗也就算了,可这案子非同小可,我也不可能总是客客气气的。一旦破案不利,不但我们要沦为笑柄,你们也会受到殃及。毕竟这案子针对的是妓女。

“对你们和我们来说,这都是火烧屁股的事儿,这一点你们要想明白。觉得冤吗,那就恨那个干出这种蠢事的变态狂好了。将凶手捉拿归案,让大家重新过上太平日子,这应该也是你们的愿望,我说得对吗?那好,小拉莫斯,安东尼·梅顿在哪儿?他住在什么地方,长得什么样?”

斯特法诺瞄了一眼穿睡袍的男子。罗恩看到穿睡袍的男子在轻轻地点着下巴。

“他在P大街有家灯具店,是个单身的中年人,我知道他跟葆拉很热络。”斯特法诺说。

“热络到什么程度?”威利问。

“每星期至少叫葆拉去一次。他好像一直在争取跟她成家。”

“跟一个妓女?”

“嗯。”

“他是个变态吗?”

斯特法诺立刻摇摇头:“看着不像,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大叔。而且,他对葆拉很痴迷。那个人不可能杀死葆拉的,更甭提下那种毒手……”

“葆拉自己怎么想呢?”

“什么‘怎么想’?”

“她爱上了安东尼吗?”

斯特法诺又摇了摇头:“她好像无动于衷。”如此说来,两个人之间就有可能发生感情上的龃龉。

“P大街的什么位置?”威利问。

“就在西南运河大街附近,路北。”斯特法诺说。

“您尽量别说是从我们这儿听来的。我们这行,讲究的是信用第一。”穿睡袍的男子从旁插了一句。

“我们会守口如瓶的。”罗恩说,“实际上,安东尼·梅顿这个名字并不是从你们嘴里说出来的,是葆拉写在她的房间里的。不过呢……”

已转向门口的罗恩,又返过身来,对着穿睡袍的男子说:“这案子动静不小,可是缺乏线索。我们急需有人报料,无论是什么。要是梅顿不是那个要找的人,又没有出现别的目击者的话,那我们只好二次打扰了。所以,你们还是再好好想想吧,你们的同伙或者客人中,谁有可能对葆拉下这个毒手。”

说完,罗恩便招呼威利离开。突然,他又想到了什么,停住了脚步,说:“还有一件事。葆拉好像心脏不太好,这个你们知道吗?”

立刻,斯特法诺和穿睡袍的男子双双摇头否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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