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枝哭了一阵子后,擦干眼泪说:

“我真是失礼,让你们看到我的丑态,我不会再哭了,请你们替我可怜的女儿报仇。”

“金田一先生、矶川警官。”

“是。”

“也难怪笑枝会这么伤心。”

仁礼嘉平在一旁解释:

“纵然死去的文子很可怜,可是活着的人更可怜。母女都还没相认,她就遭遇这种事情,这也是我的一大遗憾。”

仁礼嘉平吸了吸鼻子,眨着眼睛大声说道:

“我这个人真是的,什么都还没讲清楚就一直诉苦,两位一定感到很困扰吧!请慢用,一边吃一边谈。”

他拿起酒瓶帮他们两人斟酒,接着说:

“没什么好招待的,只是一些小莱,请不要客气。笑枝,快帮警官斟酒。”

“啊!谢谢,真是不敢当。”

矶川警官拿起斟满的酒杯,喝了一口就放下来说:

“这么看来,文子果真如大家所说,不是嘉平先生的孩子,而是令妹的女儿?”

“嗯……事到如今……金田一先生。”

“是。”

“这时候已经不是家丑不可外扬的时候了,我早有心理准备,我会把一切都坦白告诉你们。金田一先生,请你听我说。”

“好的,我洗耳恭听。”

金田一耕助帮仁礼嘉平斟酒,仁礼嘉平两手拿起杯子一口喝光,摇动着膝盖说:

“由做哥哥的来讲这种事情实在有点奇怪,不过,我这个妹妹的确是我们兄弟姊妹当中最聪明的。

“我们家有七个兄弟妹妹,正如下午在由良家的丧礼上所说的,我上面的姊妹富贵子小时候就死了,平安长大成人的只有六个人。

“我们这六个兄弟姊妹里面,笑枝头脑特别聪明,也考上很好的学校,因此当她从总社的女校毕业时,大家都对她抱着希望,学校的老师也说这么好的学生只读完女校未免太可惜了。我父亲便想好好栽培她,因此送她去神户,刚好我下面那个妹妹——次子嫁到神户去,因此就寄住在她那里,进人J学院就读。

“事后想起来,这便是错误的开始。

“明知道一个年方十九、二十的天真女孩去都市,正是色魔下手的对象,我们还把她送去。为人父母总是这么笨,以为自己的女儿绝对不会遇到这种事情,当时是昭和六年春天……”

仁礼嘉平说了这么长的一段话后,稍微喘口气,替金田一耕助、矶川警官斟酒,顺便也帮自己斟酒。

“第二年,也就是昭和七年年底,笑枝回到家里,次子也陪她一起来。当次子说:‘很抱歉,我监督不周,笑枝怀孕了……’时,矶川警官,你不晓得我父母有多么惊讶!”

“嗯!当然了。”

“笑枝毕竟是么女,也是父母疼爱的掌上明珠,家里还让她去念城市的学校,这附近根本没有女孩子读到那么高……论相貌的话,笑枝也长得不差,但是她现在竟然不知道体了什么人的种回来,这让大家感到非常灰心。”

“嗯……”

矶川警官喝着笑枝斟的酒,小心翼翼地回应,不得罪任何一方。

“可是我呢!金田一先生。”

“是。”

“笑枝跟我相差十七岁,让我觉得她像我的女儿,而不像妹妹。她刚出生的时候,都是我背她、抱她,甚至还帮她换过尿布,因此她是我最疼爱的小妹,没想到却发生这种不名誉的事情回来,矶川警官,这令我非常、非常生气。”

“是啊……”

“可是我也不能打骂一个怀着孩子的女人啊!更何况,她都已经怀了孩子,打骂也没用。如果他们彼此相爱的话,家人便想让他们结婚。于是大家拆命问笑枝对方是谁,她却始终不讲,还说如果非要她讲的话,她就咬舌自尽!我们当时真是束手无策。”

“原来如此。然后呢?”

矶川警官回头,看到金田一耕助低着头,默默地夹着烤鲷鱼,大概是为了避免直视笑枝吧!

“既然她不讲,我们就将炮口转向,开始责问次子,可是她却说她完全不知情,根本无法提供任何线索。最后大家没办法了,却又不能放着她不管,于是决定小孩生出来以后,就当作我的孩子。

“我去年去世的妻子——阿里的娘家在城崎经营温泉旅馆,因此就让笑枝跟我妻子寄住在那里,后来生下的孩子就是文子,当时是昭和八年五月四日。我们努力要掩人耳目,可是乡下跟都市毕竟不同,不知不觉间就到处流传着文子不是仁礼嘉平的女儿的消息。

“村里的人都知道文子是笑校生下的私生女,渐渐的,文子长大了,她总是为这件事情烦恼,并且感到丢脸,现在想起来,她真是可怜。”

仁礼嘉平猛力吸着鼻子,笑枝也再度抓起手帕,小声地啜泣着。

后来笑校在对方知道她“出事”的情况下嫁到鸟取,还好鸟取的先生非常疼爱她,还生了三个小孩。可是对笑校来讲,最难忘的应该还是一出生就必须遭受不公平待遇的文子吧!

一想到文子这个正值青春年华,却惨遭横祸身亡的薄命女儿,也难怪笑枝会哭得肝肠寸断。

“幸好哥哥、嫂嫂都对文子视如已出、疼爱有加,不管是和直平或胜平之间,大家都相处得很好。最近哥哥还告诉我,说要让文子嫁一个好夫婿,叫我尽管放心。我好几次都从神户诚心面向这里合掌感谢,却没想到会演变成今天这样悲伤的局面。”

笑枝努力忍住呜咽声,不让自己哭出来。

“好了、好了,你这么一哭,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里还有客人在,酒都被你哭得难喝极了。你就别哭吧!”

“对不起,我实在太难过了。金田一先生、矶川警官,你们一定要帮文子报仇。”

“关于这件事情,我们有些问题想请教一下。”

矶川警官从刚才就对笑枝的诉苦跟眼泪感到难以应付,趁这个机会,他赶紧探身问道:

“根据你刚才所说,我们大致了解文子出生的经过情形,可是关于文子的父亲……”

“就是这个问题!警官……”

仁礼嘉平用他的大眼睛专注地看着金田一耕助和矶川警官。

“我听说昨天晚上在由良家的守灵夜里,敦子跟两位曾秘密谈过话,金田一先生,她有没有谈到这件事情呢?”

“是有听她说。”

“关于文子的父亲吗?”

“是的。”

“敦子怎么说呢?”

“她说会不会是骗子恩田几三呢?”

仁礼嘉平看了一眼笑枝说:

“她果然知道。可是,到底是谁跟她讲这件事情?”

“啊!这个……嘉平先生。”

金田一耕助有点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矶川警官从旁插嘴说:

“是村长说的。”

“是这样啊!”

仁礼嘉平点点头,嘴角浮现一丝微笑说:

“金田一先生。”

“是。”

“由良家老夫人唱的那首彩球歌……”

“怎么样?”

“唱得真是好。‘女孩来了,可是爱说话的村长,到处去说,因此用村长杀手让他躺下了,让他躺下了’……啊哈哈!”

仁礼嘉平的喉咙深处发出嘲讽的笑声。

“金田一先生、矶川警官,我很久以前也曾经听村长说被杀死的泰子是恩田几三的种!”

“咦?哥哥,这种事情……”

笑枝脸上浮现恐惧的神色,金田一耕助和矶川警官几乎同时抬起头往视仁礼嘉平的脸。

仁礼嘉平还是露出微笑,眼神带着点恶作剧的神色,他看了金田一耕助和矶川警官半晌,再回头对笑枝说:

“笑枝,你放心,我绝对不会为了报复而乱造谣。我又不是小孩子,只是觉得这样的传育应该让两位知汇比放好,因此我才讲出来的,你不用担心。”

“嘉平先生!”

矶川警官惊魂未定,他将膝盖往前移动说:

“如果你现在说的是真的,那么泰子跟文子就是同父异母的姊妹?”

“不!矶川警官。”

金田一耕助的膝盖不停地发着抖。

“不只是泰子、文子,还有大空由佳利。”

“啊!”

矶川警官发出尖锐的叫声,他依序看着金田一耕助、仁礼嘉平和笑枝的脸。笑枝沉默地坐着,但是看她脸颊微微抽动、肩膀颤抖的样子,很可能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情。

“嘉平先生,关于这件事情你有什么证据?”

矶川警官的眼睛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村长应该有确实的证据。一般说来,孩子的父亲是谁,只有母亲最清楚。但村长似乎握有恩田与敦子丑闻的证据,他们家有四个兄弟姊妹,老大是敏郎,今年三十五岁;然后是战死的次郎,还活着的话是三十三岁;再来是嫁到姬路的房子,今年是三十一岁;每隔一年生一个,就生了三个。直到第八年才又生下泰子。

“今天,我为了文子的事情去区公所,顺便查一下由良家的户籍,发现房子的出生时间是大正十三年三月七日,中间隔了七年,第八年——昭和八年四月十六日是泰子的生日,金田一先生。”

“是。”

“这个世上,不要说中间隔了七年,就算隔十几年再生一个也有可能,我的亲戚里面就有这样的例子。可是,在第八年生下的泰子,她的外貌完全不像她的父母兄弟,难怪村长会怀疑泰子跟思田的关系,她是不是恩田的孩子?”

“那么,村长握有敦子与恩田有关系的证据吗?”

矶川警官提出这个尖锐的问题。

“是的,这又必须提到村长是在什么样的机会里跟我提及这件事情。”

仁礼嘉平不好意思地一边笑着,一边用大手掌抚摸着自己的脸说:

“在笑枝面前讲这件事情,又要让她震惊了。不过为了赎罪,我什么都说。上次我也跟金田一先生提过,有段时间我跟敦子夫人很要好,那是卯太郎去世一年后,昭和十一年左右的事情。

“当时我们两个人打得火热,我根本不管村里的人怎么讲。关于这件事情,我的父母很担心,给我很多意见,但因为他们曾经要我收文子当自己的孩子,觉得对我有所愧咎,也不敢跟我多说什么。当时村长听到我母亲的感叹,就说把这件事情交给他办。

“于是村长来找我,给我许多意见。那时候,他说他此刻讲的话,只告诉我一个人,我听了他说的事情后有点惊讶。或许我现在这样讲有点五十步笑百步,不过,我认为自己和敦子夫人是在她成为寡妇之后才开始交往,如果村长说的事情属实,那么敦子夫人便是在丈夫还活着的时候就跟人通奸了。

“光是这样想,我就觉得心里很不舒服,再加上我养育着恩田的女儿,如果她也生下思田的女儿;再加上我们两个人亲热之后又有了孩子的话,事情可就麻烦了……我这么一想,陷入热恋的迷惑心情就整个清醒了。”

仁礼嘉平结束这么长一的段告白,脸色变得有些微红,但仍继续说:

“金田一先生。”

“是。”

“我会这么坦白地把一切都说出来,是因为我们都知道凶手只对女人下手,而且她们可能都是思田的孩子……这件案子中是否有什么秘密,因此才想把这些事情告诉你们。假若凶案和这件事情无关的话,就请你们当作没听过刚才这些话。笑枝,你也是。”

仁礼嘉平细心地提醒大家。

“我很了解你的心情。”

金田一耕助郑重地说:

“那么,当时村长对于恩田跟敦子夫人的关系,是否谈了什么具体的事?”

“没有。他正想说,可是因为我的心情很不好,不想听那些令人厌恶的事情,因此就把村长赶回去。现在想起来……”

“怎么样?”

矶川警官催他讲下去,仁礼嘉平脸红红的,苦笑着说:

“是这样的,我很凶地把村长赶回去,后来自己又仔细想了一想,不管恩田的事情是真是假,我还是和敦子夫人漂亮地分手比较好,因此就下定决心要跟她分手,但是……

“我当时还很迷恋她,敦子夫人也很喜欢我,何况身为大男人,也不能把那些不知道是真是假的事情拿出来讲。但是出乎我的意料,这件事情竟比想象中还简单就解决了。当时我提心吊胆地提出分手,敦子夫人竟然马上就同意了。

“男人总是比较好面子,她这么干脆,我反而觉得有点扫兴。我还是希望她对我喊着:‘不要分手!不要分手!’……啊哈哈!好了,别开玩笑了。

“敦子会知道文子的

父亲是恩田,可能就是当时村长告诉她的。村长这个人真爱讲话!不过,如果没有其他原因,我认为他不会把这么下流的事情讲出来。”

“你的意思是,村长为了使你放弃跟敦子夫人在一起,故意告诉你泰子的身世;另一方面,他也把文子的身世告诉敦子夫人,让她不想再和你交往吗?”

“是的。村长这个人不太好对付,不过他的本性很古道热肠,现在想来,他可能很担心我跟敦子这种暧昧的关系若继续下去,无法做村里年轻人的榜样,因此只好使出非常手段吧!”

“原来如此,我懂了。”

矶川警官摇着头说:

“泰子这方面虽然还有点疑问,不过文子可以确定是恩田的孩子了吧!”

“当文子出生后,以我们夫妻的孩子入籍时,我们已经不气。不骂了,只是说服笑校说,至少要让我们知道父亲的名字,她才终于说出来。

“笑校说,当她从家里搭火车去神户时,恩田主动向她搭讪,后来就渐渐被他引访。恩田来鬼首村时住在由良家,又说是敦子夫人的亲戚……笑枝心想既然是敦子夫人的亲戚,家世自然无可挑剔;而且他又是神户的高商毕业的,才会渐渐被他骗到手。”

仁礼嘉平代替笑枝说明被诱惑的经过。笑枝只是胀红着脸,没有流泪。

“原来如此。对了,夫人。”

“是。”

“你可能听你哥哥说过,这位矶川警官从以前就对昭和七年那件案子怀有很深的疑问,他怀疑被杀死的人不是‘龟之汤’的源治郎,而是恩田。”

“这件事情我刚才听哥哥说过了。”

“你觉得呢?”

“这种事情问我,我也不清楚。不过,他会就此完全失去行综,我现在想起来也觉得很奇怪。”

笑枝露出胆怯的眼神。

仁礼嘉平探身出来说:

“矶川警官,凶手是谁不都一样吗?”

“一样?”

“就算被杀的是恩田,杀人逃遁的是‘龟之汤’的源治郎,那么源治郎会从此无声无息,不也是很奇怪吗?”

“嘉平先生,这不一样。”

金田一耕助口气温和地应道。

“有什么不一样?”

“当时警方把恩田当成凶手,全面通缉他,所以如果源治郎是凶手的话,散发至全国的凶手画像、照片就完全错误。这么一来,凶手若是源治郎,他就很容易逃跑。”

“啊!原来如此。”

仁礼嘉平若有所悟地点点头说:

“那么,矶川警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凶手有可能是源治郎?”

“大概是案发后三个月或四个月。当时恩田的行踪成谜,我才开始怀疑会不会当时被杀的人是恩田几三?”

“研川警官当时没有派人搜寻源治郎的行踪吗?”

“当时我还年轻,职位不高。在调查会议里面我曾经提过这个意见,可是其他人不加理会。如果那时候我能有一张源治郎的照片,或许还可以想办法,但是我连一张都没有……”

“啊!”

金田一耕助惊讶地回头看着矶川警官说:

“你连一张源治郎的照片都没有吗?”

“是的。”

“那这不是很奇怪吗?源治郎在神户是个很受欢迎的电影旁白解说员,怎么会连一张照片都没有呢?”

“就是因为这样,才会连一张照片都没有。源治郎的父母是很正派的人,自己的儿子在当电影旁白解说员,他们觉得很丢脸,因此,他们回来这里的时候,就把所有的照片都烧光了。”

“原来是这样。”

金田一耕助沉思半晌之后,突然看着笑校说:

“夫人。”

“是。”

“你曾经在神户见过源治郎吗?”

“没有,一次都没有。”

“我说的不是直接见面,而是因为同乡的关系,去听过他的电影解说吗?”

“没有。金田一先生,我根本不可能去听。”

“为什么?”

“就像刚才矶川警官说的,‘龟之汤’上一代的经营者是很正派的人,儿子在当电影穿白解说员的事情,让他们觉得很丢脸,因此拼命想要隐瞒这件事。直到源治郎被杀害后,村里的人才知道他在神户是很受的欢迎的电影旁白解说员,当时大家都吓了一跳,根本不可能去看他解说的电影。”

“啊!是这样吗?”

金田一耕助拍打着膝盖苦笑道。

他发现自己弄错了。昨天看到辰藏喝了杯酸葡萄酒后模仿电影解说员的样子,因此误以为村里的人在源治郎生前,就知道他是电影解说员了。

“说到这里……金田一先生。”

“是!”

“也许你会笑我们有封建思想,以前……也就是战争结束以前,象‘龟之汤’那种职业算是很低下的阶级,连农夫们都看不起他们。可是,‘龟之汤’上一代的主人,是个心高气做的男子,总是不让别人看到他的弱点,因此才会坚持隐瞒儿子是电影解说员的事情。事实上,当我们知道他的艺名叫青柳史郎,是关西地区数一数二的红牌电影解说员的时候,我们都惊讶得合不拢嘴。”

“听说源治郎小学一毕业就离开村子,嘉平先生还记得他吗?”

“完全不记得。发生命案之后,我才注意到‘龟之汤’还有一个儿子。他从小就很阴沉,在学校也不引人注意,而这样的小孩却在不知不觉间变成受欢迎的电影旁白解说员,当然令大家大吃一惊了。”

“嘉平先生。”

金田一耕助看着仁礼嘉平和矶川警官说:

“‘龟之汤’的源治郎会跑去找恩田,不就是你父亲唆使的吗?”

“啊……”

仁礼嘉平瞪圆眼睛说:

“这是谁说的?”

“就是这位矶川警官说的。”

“矶川警官,冤枉啊!”

仁礼嘉平马上接口说道:

“你的意思是说,由良家给村子里带来工作机会,获得利润,因此我父亲嫉妒,派源治郎去挑拨吗?”

“当时大家都是这样讲。”

“矶川警官,这一定是有人捏造的!我爸爸是个工作能力很强的人,有些地方比普通人还要蛮干;可是,他也是个最讨厌拐弯抹角的顽固老头,绝对不是那种会在旁边没人冷水、到处捣乱的人。最后的证据,就是那件案子发生时,连我父亲都惊讶地问我说:‘龟之汤还有那么一个儿子吗?’”

“哎呀!那我真是失礼了。”

矶川警官有些脸红,讷讷地说。

“没关系。”

仁礼嘉平不在乎地挥挥手说:

“话又说回来,当时大家都认为我们跟由良家是死对头,但是,我父亲是那种专心工作、不会去搞闲杂事情的人……唉!为我父亲的辩解到此为止。金田一先生,请问还有什么问题?”

“我想请问夫人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这个问题可能很没礼貌……恩田几三身上是否有什么重要的特征?这些特征从外面看不出来。例如毛长得比别人多啦!或者是右手比左手长等等。”

面对金田一耕助的询问,笑枝不禁又脸红了。可是她没有露出厌恶的表情,缓缓地答道:

“这……讲起来令人很不舒服,他跟我之间有过三次亲密接触,只有三次就怀孩子,因此我们之间并不很熟。金田一先生,你这样向我,我也很难回答。不过关于这个问题,可能由佳利的妈妈比较清楚。”

“我懂了,等一下我再问由佳利的妈妈。”

就在这时候,客厅传来“枯叶”的歌声,金田一耕助和矶川警官心生诧异地对望着。

“啊!这是……”

大家静静听着歌,笑枝害怕地说:

“是大空由佳利在唱吧!对了,昨天晚上在由良家守灵的时候,听说她也有唱歌。”

“而且就是这首歌。”

“啊!”

笑校的情绪十分激动,她倾听着歌声,又忍不住悲伤,用手帕按着眼睛说:

“由佳利什么都不知道吧!她不知道她们三个人是同父异母的姊妹。”

金田一耕助又跟矶川警官对望了一眼。

他们两人现在才想起昨天晚上在泰子的守灵之夜上,敦子听到由佳利的歌声时,她的眼中突然浮现出强烈的光芒,随后便落泪不止……其个中原因竟是如此。

大空由佳利的“枯叶”唱完一段之后,大厅响起热烈的掌声,这时候金田一耕助回头看着仁礼嘉平说:

“谢谢你的招待,我们该走了,你应该还有很多事情要忙。”

“没好好招待你们喝点酒……笑枝,你去叫路子。”

“好。”

笑枝慌忙擦干眼泪站起来。

四十分钟后,金田一耕助跟矶川警官像昨天晚上一样,在“由佳利御殿”里面,与春江、日下部是哉面对面坐着,由佳利还没有从文子的守灵仪式上回来。

他们两人来此拜访的最大目的并没有达到。辰藏的母亲松子已经患了老人痴呆症,反而是他父亲寥太头脑还比较清楚,不过他是从外地流浪至此的入赘女婿,所以也毫无帮助。

“金田一先生,彩球歌和这次的案子有关吗?”

日下部是哉非常好奇地问。

“是真的吗?”

春江的眼神也闪闪发亮。

“是啊、是啊!夫人,你们也得小心由佳利。”

“千惠子?”

“你们的意思是凶手也想加害由佳利?”

春江和日下部是哉顿时感到全身僵硬。

“因为这个案子扑朔迷离,像由佳利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还是稍微注意一下周道的状况比较好。”

“那我该怎么办?”

春江的脸色发白,惊慌地站起来说:

“既然这样,我还是去接她回来吧!”

“不过,夫人,我们还有点事情想请教你。”

“这样啊……”

日下都是哉说完,便站起来说:

“那我去接她吧!伯母,请放心,还不到八点嘛!”

这一刻,日下都是哉的表情也转趋严肃。

“我找个藉口带由佳处回来。金田一先生,您请慢坐。”

“那就拜托你了。”

春江由于极度害怕,连抓着手帕的手也颤抖不止。

日下部是哉出去之后,春江缓和一下情绪,说道:

“金田一先生,你们要问我什么问题?”

“这个问题可能牵涉到你的隐私。”

金田一耕助询问有关恩田几三肉体上的特征,春江沉默半晌,想了一下,抬起头说:

“对了,我想到他的脚趾有点特别。”

“脚趾有点特别……”

矶川警官兴奋地探出身说:

“怎么个特别法?”

“他两脚的中趾都比一般人长,因此,我记得他的袜子或足袋都先从那里破掉。”

矶川警官听了突然站起身来,使得春江和金田一耕助部一脸诧异地看着他。

“矶川警官,你有什么线索吗?”

“不,不!”

矶川警官用力地摇着头说:

“现在没办法确定,不过昭和七年秋天,在放庵先生家偏屋被杀死的那具尸体的脚,不晓得是否有这项特征。金田一先生,等一下再去问一下本多老医生吧!验尸报告是他写的,可能会记得。”

“矶川警官,后来尸体怎么处理呢?夫人,这一带都是土葬吧!”

“是的,大家都是这样。”

春江吓得几乎要把手帕扯断。

“金田一先生,这也是引起我怀疑的原因之一。源治郎的尸体解剖之后就交给‘龟之汤’,他们却迅速火葬,理由是横死的尸体很不吉利。”

“矶川警官,当时被杀的人确实是恩田吗?”

“夫人。”

金田一耕助也站起来说:

“现在这样讲还言之过早,不过,近期内你应该会听到更多令人震惊的事情。问题就这些了,矶川警官,我们该走了。”

他们留下害怕的春江来到外面。

“矶川警官,则不起,这辆脚踏车借我一下好吗?”

“金田一先生,你要骑脚踏车去哪里?”

“我要翻过仙人顶,从总社去神户,应该还赶得上最后一班公车。”

“你要去神户吉田顺吉那里吗?”

“这是其中一个目的,另外还有别的目的……我觉得这个案子的源头全都在神户。”

矶川警官注视着金田一耕助

说:

“金田一先生,那我也一起去。”

“不,请你留在这里,帮忙注意大空由佳利的安全。”

“金田一先生,你认为由佳利有危险吗?”

“这只是我的猜测,我在想第三只麻雀说的漂亮女孩,会不会就是锭前屋的女孩。”

矶川警官沉默了一下,站在黑暗中说:

“好的,那你去吧!其他的由我来。”

“我也想去本多医生那里一趟,可是如果我去了,就来不及赶最后一班火车。还有,请别告诉任何人我去神户。”

“好的。”

“那我走了,脚踏车我会寄放在‘井筒’。”

金田一耕助撩起裤裙,跨上脚踏车。

他越过满天星斗的仙人顶,直接冲往总社,去神户确认最后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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