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锋看着手机短信上接收到的地址,火急火燎的往那儿赶。

成好制衣厂。

从杨继沉的奶茶店过去明明只要一个小时,但郑锋对这儿不熟,硬是多花了一个小时,在这个没有手机导航的年代,找路实在有点儿困难。

成好制衣厂在杏花路的尾处,再往前几乎没什么人家了,它躲在一条小桥后面,郑锋车开不进去,只好掉头返回从另一个大桥过去,直奔制衣厂。

小路崎岖,边上还有人家造房子堆的黄沙,郑锋将车停在厂门的边上,银色的铁门轻轻合着,中间刻着制衣厂的名字,厂的面积不算小,车间长长的,很远才能望见尾巴,中间空旷的水泥地上挺着一辆汽车,应该是老板的车。

路过的职工见有人张望,又见那人开着一辆崭新的好车,以为是老板的朋友或者客户,热情招呼道:“先生你找哪位啊?是不是我们老板啊,他在那栋房子的二楼。”

郑锋正了正西装,客气道:“请问,江眉女士是在这儿工作吗?”

职工面上虽是笑着,但眼神开始打量起来,最后指指右边的车间:“江眉在那边第三间。”

“哦,好,谢谢,我可以进去吗?”

“我帮你去喊一声吧。”

“谢谢。”

四月午后的阳光有些强烈,太阳晕在云层间,郑锋望了眼天,因为刺眼而皱了眉,他从口袋里哆哆嗦嗦的拿出了烟盒,打火机打了好几下还是点不着烟,他看着指尖的香烟发愣,隔了会望向那个车间。

这是第几年,郑锋已经有些记不清,好像也快有二十年了。

郑锋把烟头塞嘴上,控制住颤抖的手,一稳,终于点着了。

他终于想起来,这是第十八年。

他和江眉已有十八年未见面,仿佛是一晃眼的事情,那些画面他还记得很清楚,江眉的神情和声音他回想起来依旧很清晰,可到底十八年了,无论是他还是江眉,都变了。

那次在医院的电梯间是他隔了这么久第一次遇见江眉,实在要措手不及,就这么一瞬间的事情,后来回去后他一直觉得是自己眼花,在一个陌生的小城市这般巧合的相遇,多荒唐多不可思议,但他分明记得电梯里那个女人的模样和神情,那就是江眉。

到现在也有两个多月了,他派人找了两个多月,江眉这个名字很大众,在这个城市一抓一大把,那家医院里更是没有任何关于江眉的记录。

郑锋实在没办法,一边等消息一边派人在医院守着,虽然是大海捞针,但后头终于捞着了一次。

那天郑锋正在陪一个老板在打高尔夫球,接到电话说在医院看见了江眉,她刚从外面进来,郑锋打了个招呼就赶过去,也不远20分钟,可这20分钟他心急的恨不得把方向盘砸了,到了后连口气都来不及喘就奔向住院区。

守在住院区门口的张辉拦住了郑锋,支支吾吾着。

郑锋急火攻心,吼道:“你要说什么就说!”

边上的保安指指他,“这位先生,等你安静点。”

张辉叹口气道,“嫂子刚出去了,扶着一老太太,身边是一个中年男人,有说有笑,我看像是一家人。”

郑锋本来热的一头汗,但那一瞬间后背都是冷汗。

张辉说:“不过也不一定,人还没走远呢,大概去医院门口拦车了,现在去还得及。”

郑锋晕晕乎乎的跑了过去,赶上个尾巴,他看着江眉坐上了一辆黄色的出租车,那个男的贴心的帮她关车门,随后坐在了前坐,车子扬长而去,很快消失不见。

那幅画面任谁看了都会以为是一家人。

回去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郑锋都睡不好,好像忽然有什么从他生命里抽离了,他和张辉去喝了一次酒,张辉头一回见他醉到胡言乱语,平日里的郑教练翩翩有风度,退进有度,不贪杯,也不嗜酒,虽然有时候人固执了点,但这些年张辉觉得他变了很多,少了年轻时那种张扬和狠厉,人到中年越发圆润和好说话,对一些事情的看法和做法都开始渐渐不同。

郑锋喝酒容易上脸,在那个烧烤摊上,他拍着桌子问张辉,说:“我今年四十一,二十三岁和江眉领的证,二十四岁离的婚,现在多少年了?多少年了?我是没办法要求她不结婚,但是张辉,我找了她这么多年,我们以前真的,你不知道,我们以前真的经历了很多,好不容易才走到一起,这是以后谁也比不上的!那时候…是我混,但她怎么能说走就走,怎么都不能等一等我……”

张辉看见他抹了把脸,眼眶泛红。

后来缓过神来,郑锋觉得自己应该再找一找她,能说上几句话也是好的。

于是郑锋重新找了人继续去打听江眉,有准确的消息是在今天,就是刚刚那通电话。

找个人不容易,打听点消息也不容易,只知道了这家制衣厂。

这是家私人开的制衣厂,郑锋环视了一圈,想着工资最多一个月也就两千块左右,但那天看见的男人看起来神清气爽,有点钱的样子,这些年她应该过的不差。

郑锋垂着眼皮,深深吸了口烟,再抬眼时那个车间的门口站着一个穿蓝色工作服的女人呢,她束着黑发,眉目清秀,虽然不似十八年前那样年轻貌美,但风韵犹在,她一直是个美人胚子,当初追她的人挤破头,可她偏偏挑了他,最后的时候她对他说:“选了你,我江眉是自己眼瞎,都是我自己一意孤行,但现在看清也不晚,郑锋,我真的很后悔。”

那些话现在回想起来总是觉得心酸。

江眉站在门口望着他,脸色难看到极点,她一点儿都不想朝他走过去,但身后看戏的人一堆,她厌烦那些流言蜚语。

郑锋刚跨了一步,她就直直朝往她走去,也不停顿,路过他身边,冷言道:“你跟我来。”

江眉接孙婆婆回去的那天看见了郑锋,出租车的后视镜里,是他木讷的身影。

她就知道他会找来,这些日子寝食难安,殚心竭虑的事情终于发生。

江眉走在他前面,她听到他皮鞋踩在水泥地上的声音,身后男人高大的影子倾斜在她边上,江眉冒了一身虚汗,浑身止不住的颤抖,那是一种因为怒火而引发的颤栗。

江眉带他走到了厂门外,一个转角的角落里,边上是农户的麦田。

江眉双手抱臂,不曾看他一眼,她淡淡瞟着麦田,抿着唇,不语。

郑锋扔了烟,用脚踩灭,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江眉,他们确实都变了,都变老了,眼睛里的东西都不一样了。

郑锋浅浅吸了口气,说:“你后来一直在这里?”

不开口还好,一开口江眉心中的怒意一股脑的冲上天灵盖,没回答他的话,冷着脸,低声怒道:“你来干什么?见我活的太开心故意来折磨我吗?郑锋,已经十八年了,没一个前夫会搞这些东西,没什么意思的。”

不知怎么,郑锋忽然觉得欣慰,江眉的反应总比平平淡淡真的释怀要好很多,就算是恨,那她也能一直记得他。

郑锋:“我来找你,就想说几句话,你说十八年,对啊,十八年了,我才找到你,小眉,那时候…..”

“我不想听关于那时候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江眉咬着牙,说:“我说过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算我求你,以后别出现在我眼前。”

“你脾气还是这样,我只想把一些东西和你说说清楚,这样我才能跨过这道坎,已经活了半辈子了,不想带着遗憾入土。”

“你也还是这样,一如既往的自私!你怎么样是你的事情,我没必要听你说那些有的没的,我只想下半辈子再也见不到你。”

“真那么恨我?”

江眉强忍着涌上鼻头的酸涩,不语。

郑锋声音软了点,道:“我知道那会是我不对,是我混,但小眉,我到现在还没结婚,你明白吗?”

江眉双手握成拳,指甲扣着掌心内的肉,她看着别处,一声不吭。

郑锋见她情绪稍微缓和了些,继续说道;“如果你方便的话明天晚上我来接你去吃饭,我们慢慢说,这是我电话。”

“我不方便。”江眉想也没想就拒绝,“郑锋,别来找我了。”

说完,江眉转身走了,郑锋没挽留,他深深叹了口气,望着她走进了车间,短短几句话实在来之不易。

郑锋把名片托了职工传给江眉,在车里坐了一刻钟才离开。

她的脸,她的声音重新出现时带回了所有从前的画面,都还历历在目。

那会的江眉也是好人家的女儿,长得标志,身段又好,江眉父母读过点儿书,把江眉培养成了个书香门第的女儿,但她不是娴静的性格,总是翘着两个麻花辫咧着笑,一双浅棕色的眸子里总是灵气闪动,颇有生气。

谁惹了她她就呲牙咧嘴,一定要反咬回去,有点任性有点固执,还有点天马行空。

那会她在一家老高中读书,放学后总是会和同学一起骑车路过一个堤坝,女生之间喜爱浪漫,夏天会坐在看日落,然后讨论着书中爱情的样子,渴望遇见一个白马王子。

那个年代,一见钟情仿佛是件常见的事情。

郑锋和江眉的相遇实在是惊心动魄,他搞了个二手的摩托车,快报废的那种,正美滋滋的享受着风的速度呢,前面的女生骑着自行车突然停下来,砰,俩个人沿着草坪滚下坡。

摩托车翻了几翻,摔的四分五裂,江眉的自行车横躺在路上,车轱辘转个不停。

郑锋抱紧她,停下来时两人都面红耳赤,江眉当即给了他一个巴掌,说:“流氓!”

郑锋从后抱着她的,这手两边一个,正好抓住了那儿,那会的女孩子保守,这不是流氓还能是什么。

这一巴掌打的他惦记了整整一个星期,但他知道她叫江眉,在那边的高中读书,她衣服上的牌子都写着呢,

江眉,多好听的名字。

郑锋躺在小床上,被蚊子咬了一身的包,痒的很,但心更痒,心动不如行动,第二天就去校门口等了。

一来一去,他就天天来接她放学,夏天在堤坝看日落,冬天在街边吃烤番薯。

江眉很爱他,这是她周围的朋友都知道的事情,她说起他时总是红光满面,眼里有光,郑锋确实长得俊朗,身上有股风流的气质,是女生容易倾心的类型,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这句话真是真理。

郑锋读到初中就没读了,家里贫困,他早早出来打工,跟着一群朋友瞎混,那是江眉没接触过的世界,她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自由,特别是他载着她穿过大街小巷时。

江眉的谈吐和举止都十分大方得体,她的世界也是郑锋不曾接触的,这个女人对他来说像是名门淑女一般的存在,是不可亵玩的,是要捧在手心里拿命疼的。

在江眉的渲染下,郑锋还识了不少字和故事。

他做过最刺激的事情就是江眉父母还在家,他翻窗去她的房间,听她弹钢琴,她有一双纤细好看的双手,什么曲子都会疼。

江眉说她以后想做一名伟大的钢琴家,可惜不能出国深造,家里供不起。

郑锋躺在她床上拍着胸脯道:“这有什么的,以后我供你去。”

江眉惊喜道:“真的吗?”

“真的!”

江眉欢天喜地的跑过去,俯身在他额头落了个吻,胆子虽大,但脸已经涨得通红,郑锋结巴的说不出话,他们平常只会拉手,但拉手也是少数,更别说亲嘴了。

男人更容易蠢蠢欲动,他一把拉过江眉,翻身把她压在床上,急躁慌乱的吻她的唇,一个吻摸索的两个人一身大汗,再睁眼时两人已经衣衫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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