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公寓是七点左右。

本来,校运会结束后要去喝酒,应该十点过后才会回家,所以这么早回来,裕美子会很惊讶吧!而且,若知道原因,一定会更惊讶几十倍。按了门铃后,我等待很长一段时间,这种情形很难得。我心想,或许裕美子不在家吧!正摸索长裤口袋内的钥匙时,听到解开链锁的声音。

“你回来啦?这么早!

裕美子脸上泛着红晕。也许是受光线影响吧?但,很明显的兴奋样子。

“嗯,是早一点。

在玄关,我犹豫着,是否该让她受到惊吓。刚刚在电车上,我一直考虑着该在什么场合?怎样开口?但,还是想不出结果,就这样踏进屋里。边脱外衣,我随意望向茶几上的电话。奇怪!话筒未挂妥,上面的覆巾也缠成一团。

“你打过电话?”我问。

裕美子一面把外衣放进衣橱,一面反问:“没有呀!怎么了?”

我说话筒没有挂好。

她慌忙把它放妥,有点不高兴的说:“中午我打电话给妈。不过,你连这点小事都注意到……”

我的神经很敏感是事实。即使是平常见惯的室内,总也能够感觉出有什么不同。以我此刻的感觉,裕美子这时的态度不知何故显得很僵硬。但,我并未说出。

裕美子立刻开始准备晚饭。今天我本来预定在外用餐,所以家里一定没什么准备吧?果然,饭桌上摆着比平日简便的几样菜。

我盯着报纸,内心完全不知该如何叙述今天发生的事。但,不说又不行。

趁裕美子坐下盛饭时,我说:“今天有化装游行。”

“你说过了。”边浇淋上汤,她回答。

“竹井老师被杀。”

裕美子停止动作,双眸圆睁,望着我,好像一时无法明白我话中之意。

“竹井老师被杀了,是喝下掺毒的水。”我极力抑制感情地说。

裕美子眼睛眨都没眨,只是嘴皮动着,却未发出声音。

“竹井老师在化装游行中扮小丑,当时喝下一公升装酒瓶里的水……但,水中掺有毒药。”

“是谁干的?”裕美子问。

我摇头:“不知道。刑事是判断和杀害村桥老师的凶手为同一人物。”

“好可怕!不会又有谁是凶手下一个目标吧!”裕美子颦眉,神色不安。

我明知她会更害怕,仍说:“下一位是我!”

她的表情僵住了。我们彼此凝视着,中间隔着冒升热气的汤和饭。

不久,她畏怯的开口:“这是怎么回事?”

我深吸一口气后说:“本来应该由我扮小丑,凶手的目的是要我的命,所以,一定会再次下手。”

“骗人……”裕美子的声音梗在喉咙。

“真的。除了我和竹井老师外,没人知道扮小丑的人已经互换,当然凶手也……”

又是一阵沉默。

她凝视着虚空中一点,不久,以略微充血的眼眸望着我:“你不知道是谁?”

“不知道,所以才麻烦。”

“会不会是怀恨你的学生,抑或……”

“我不可能关心学生至会被怀恨的程度。”说着,脑海中浮现高原阳子的脸庞。对于这次的命案,大谷刑事绝对会特别慎重调查她的行动,或许,已经调查过她的不在现场证明也未可知。

“那么……你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要辞掉学校的工作?”

“目前还没这种打算。但是,我已决定尽量不独自行动。”

“哦……”

我本来以为她会情绪更乱,但,裕美子看起来颇冷静,而且,似在沉思什么的默默无语,空洞的视线盯视着自己手掌。

九且二十三日,星期一,秋分。

学校放假之日,我通常会睡到十点左右,然后再起床,随便吃早餐。但是,今天七点半就起来了。

昨晚,预料自己会失眠,记得喝了不少掺水威士忌,结果还是抵不过亢奋的精神,在床上翻来覆去不知多少次,直至两点或三点左右才昏沉沉睡着,可是天刚亮又醒过来了。

在那种状态下,心情当然很恶劣。即使洗过脸,镜里映出的脸仍旧无精打采。

“这么早醒来?”

应该还在睡的裕美子不知何时已换好衣服。她脸上也浮现倦容,梳往脑后的头发有好几根翘起,看起来更显得憔悴了。

我至玄关拿报纸,回客厅坐下,先翻阅三版的报导。比想像中的篇幅更小,只有“小丑被毒杀?”之类的可笑标题,内容也只是我们昨日所证言的,却未写出真正扮小丑之人本来是我——当然,警方对此予以保密。

吃着面包和咖啡时,电话铃声响起。裕美子马上站起,但,拿起话筒之前,她瞥了挂钟一眼。她很客气的讲了几句话后,用手掌覆盖住传话口,低声说:“教务主任打来的。”

松崎的声音和昨天同样有气无力。他先用空洞的台词客套几句,之后,说:“刚刚PTA(家长会)的本间先生打电话给我。”

——是家长会委员。他打电话为了何事?

“他说昨天校运会之间!见过一公升装的酒瓶。”

“见过?是什么样的酒瓶?”

“好像也无法确定,不过,他表示也许是凶手所准备的掺有毒药之酒瓶。”

“什么?在哪里见到的?”

“储藏室。本间先生参加借物竞走,而去储藏室拿扫帚,当时看见的。如果那真的是掺有毒药的酒瓶,那么,酒瓶是在那之后才被掉换,就能相当限定出行凶时刻了。”

“已经通知警方了?”

“还没有。我是觉得应该由你告诉警方。”

反正,最主要是把和事件有关的麻烦全部推给我吧!但,对我而言,与其透过奇妙的仲介而白花时间,不如自己行动还可减少心中的不耐烦。

“好,我会和警方连络。”我说。

松崎有如获救般的连声称谢。我问明白本间的连络地址后,立刻挂断电话。

拨电话至S警局,大谷尚未外出。一听到我的声音,他表示待会儿就要去清华女子高校——声音比昨天开朗。

我把松崎的话告诉他。果然不出所料,大谷的反应相当兴奋,说:“这是相当重要的线索,能够期待会有颇大的进展。”

他表示要尽速进行调查,所以我告诉他本间的住址。本间应该是自己经营事业,即使现在也能立刻赶往学校才对。

挂断电话后,我告诉裕美子要到学校去。

她显得很慌张,说:“至少也该在家一天……”

“今天学校放假,凶手不可能会在学校里。”

匆匆吃完面包,喝了咖啡,我开始换上外出服。感觉上,活动一下身体总比闷待在家好多了。

穿上牛仔裤和运动夹克,心情也似乎轻快许多。一瞬,我忍不住想:已经多少年没在放假日去学校了呢?

“傍晚以前会回来。”我说。

正在穿鞋时,电话铃声又响起。本来想由裕美子接听应付,但,听了她说话的语气,我没动,好像是家里人打来的!

“是大哥!”裕美子叫我。

大哥会打电话来实在难得。我大致也能猜出是为了什么事。接过话筒,大哥那粗嗓门的声音马上跃入耳中,果然是为了今天报纸上的报导内容。他说“你们学校发生杀人事件,你还好吗?妈很担心,你偶尔也该回家让她看看”,我不知如何回答,只说“不必担心,我很好”。

再次走出玄关时,电话铃声又响起。我很不耐烦,但,裕美子并没叫我,我径自出门。只是,边走下公寓楼梯时,我心中有点无法释然——第三通电话时,裕美子的声音压得很低,听不清究竟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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