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陶然第一次到周芳的家里去。周芳家是个花园洋房,外头看起来十分气派,里头更是金碧辉煌,她老公不在,只有一个阿姨还有一条金毛狗陪着她。

俩人去的比较晚,已经是饭点了。结果周芳让他们再等一等:“还有客人没来呢。”

盛昱龙愣了一下,问:“还有谁?”

“我一干女儿。”周芳笑着说。

盛昱龙问:“你什么时候又有了个干女儿,我怎么不知道?”

周芳说:“就最近才认的,我一姐妹的闺女,跟我特别合得来。”

周芳话音刚落,就听见外头传来了门铃生。阿姨过去开门,周芳便笑着站了起来。陶然赶紧也站了起来,只有盛昱龙,懒洋洋的靠着椅背,似乎有点不大高兴。

陶然一看那姑娘,心里就明白了七八分。看年纪,相貌,还有给人的感觉,周芳对她的态度,他就知道,这是给他六叔相亲呢。

盛昱龙最近的桃花好像特别旺。他表现的非常冷淡,那姑娘跟他说话,他回的时候看都不看对方一眼,反而给陶然夹菜吃:“这个,补充蛋白质的。”

陶然喜欢吃虾,他就下手给他剥,阿姨递给了他塑料手套,他嫌带着不舒服,没要。倒是陶然有点不好意思,所以那姑娘跟他说话的时候他都表现的非常热情。

总不能两个人都对人家冷冷淡淡的吧,那多尴尬。

这顿饭吃的很饱,就是气氛不大愉快。周芳察觉了盛昱龙的抵触,对那姑娘十分不好意思:“他脾气就那样,其实熟了你就知道,很懂得疼人的。”

“没关系阿姨,我就喜欢他这种。”那姑娘含羞说。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周芳真是搞不懂现在的小姑娘。

陶然靠在车窗上一直笑,盛昱龙问:“怎么这么高兴。”

“六叔,你刚才在饭桌上怎么那么对待人家姑娘。”

“我哪样?”

“不冷不淡的样啊,她又不是孙璐璐那种,我看她都脸红了,估计也很不好意思。你不喜欢她么,我看她挺好的啊,温柔,也漂亮。”

很符合陶然的审美,他觉得这样的女孩子很适合做老婆。

“你喜欢?”

陶然讪讪的,说:“给你介绍的,怎么扯到我身上来了……”

“她也才二十三四,比你也没大几岁,有的就爱比自己大一点的,你是喜欢她这种,还是喜欢你同学那种?”

陶然红了脸,神色却依然淡淡的,没回答他。

但是盛昱龙却有些不高兴,提高了声音说:“问你呢,哑巴了?”

“都不喜欢。”陶然扭头,有些不悦地说:“谁哑巴了?”

盛昱龙说:“好好学你的习,别整天想着谁喜欢谁不喜欢谁。我的事你爸妈都管不了,你更管不了。”

陶然不大高兴,觉得盛昱龙把气撒到自己身上来了。他抿了抿嘴,看向窗外。

他才不想跟盛昱龙吵。

盛昱龙忽然用力拍了一下方向盘,“啪”地一声,把陶然吓了一跳,他扭头去看盛昱龙,见盛昱龙黑着一张脸,也不知道他在气什么。

不过说真的,这还是他头一次看到盛昱龙生气的样子,心里还真有点怕。他默默地没有作声,心里想他六叔脾气一直算不上好,不知道生气的时候会不会打人。

这么一想,就觉得心里有些发紧。他看着盛昱龙粗壮的手腕,心想真要打起来,他拼尽全身力气,或许也抵不过盛昱龙的一个拳头。

正这么想着,盛昱龙忽然扭头看了他一眼。陶然对上盛昱龙的眼睛,吓得赶紧扭过头去。盛昱龙手指头敲着方向盘,心想,就得让陶然怕他一点才行。

陶然回到家便又投入到紧张的学习当中去了。如今不是他一个人抓的紧了,他们全班都抓的很紧,考期临近,大家都有了紧迫感,觉得时间不够用。他们的一模成绩出来了,他考的很不错,二模也近在眼前,赵友中说最后三期考试安排的比较紧,都集中在六月份了,为的就是要给大家一个考感。他们班的座位却没有再调换,黑板报也没人办了,只挂了一个大大的倒计时牌。

盛昱龙心情不大好,陶然在家就知道看书,他一个人也觉得没什么意思,就跟周强他们喝酒去了。周强和庞丽英的婚礼定了下来,就在七月份。

“怎么时间那么赶?”盛昱龙问。一般结婚都是提前几个月定的,这都六月初了。

“庞丽英她爹认识个朋友,在寺里面做和尚的,说给我们看了日子,说今年的好日子不多,六月份有个,七月份有个,还有就是九月份往后了,六月份太赶,就选了七月份那个。”

“九月份往后也不算晚。”

江子笑着说:“龙哥,你不知道吧,他能拖,庞丽英的肚子拖不了啦!”

盛昱龙一愣,看向周强。周强咧开嘴说:“她怀孕了,快俩月了,说她要穿婚纱,不想等肚子太明显。”

“我曹,”盛昱龙说,“这事怎么也没告诉我一声,倒是江子先知道了。”

“我还纳闷呢,江子,你怎么知道的?”

“上次我媳妇跟庞丽英去逛街,说她孕吐,我媳妇回来就告诉我了。”

周强说:“我本来想满三个月再说的。她这胎怀的不稳,我们俩也没什么准备。这孩子来的不在预料之中。”

“你他妈上床不带套子,孩子还不在预料之中?”

周强说:“以前那么多次都没怀上,谁知道这次竟然怀上了。”

“强子,这孩子不会不是你的种吧?”江子笑着问。

结果不等周强说话,盛昱龙就一脚把他的椅子给蹬出去了。江子差点摔倒,笑着扶住桌子,说:“龙哥,哥几个不是结了婚就是生了娃,你可得抓紧了啊。”

“都是你他妈起的头。”盛昱龙说。

江子孩子都上小学了,就属他结婚最早,老婆是初恋。

本来这事知道的人不多,江子一说,大家伙都知道了,忙着恭喜他。周强红光满面的,挺高兴。

没孩子的时候也没十分想,有了之后才知道是这么高兴的事。他们这群男人,传宗接代看的比谁都重,好像有孩子也是炫耀的资本一样,有了孩子,一个伟岸男人的一生才算完整了。

不知道是不是要当爹的是他好哥们的缘故,盛昱龙知道了之后心里有些乱。

他想,他大概是不会有孩子的。他以前虽然没考虑过结婚的事,但潜意识也一直认为自己迟早也是老婆孩子热炕头。如今知道自己这辈子大概跟婚姻和孩子无缘了。

其实还是有点遗憾。这真是一条两败俱伤的路,毁了他,也毁了陶然。

他也是个人,是个大男人。在这段**萌发之前,也是很正常的一个男人,没有办法一切都无所谓,疯狂地认为爱就爱了,什么都不去想。他也活在俗世里,且是个世俗的生意人,没有一手遮天的本事,做选择的时候也要顾后果。

他如今在面对陶建国的时候都会莫名心虚愧疚,不能想象将来真和陶然有什么关系的时候,要如何面对陶建国夫妇。何况陶家如今已经塌了半边天,他还要不要给这个家庭雪上加霜。

最不忍的其实是陶然,陶然太优秀了,自己如果不挡着他人生的路,他会有多么光明灿烂的未来。

他喝着酒,脑子里想着陶然那张青春俊秀的脸。

如果他回不了头,就一个人走,将这些龌龊的,隐秘的**藏在心里,不要拉陶然下水,这一辈子就在陶然身边,做一个尽职的六叔,不知道他能不能做到。

“龙哥,你别一个人喝闷酒啊。”江子搭着他的肩膀,说,“跟弟弟走一个。”

两人碰了一下杯子,不知道是不是碰的时候力道没掌握好的缘故,竟然碎了。

酒杯碎了,刺伤了盛昱龙的手。陶然上次被花盆扎伤的手疤痕还在,他的手又伤了。周强赶紧拿了纸巾给他擦了一下手,问:“没事吧?”

“没事。”盛昱龙擦了擦手,看了看,伤的是大拇指下头,好在很轻,只留了点血。

周强送他回去,路上问:“龙哥,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盛昱龙说:“没有。”

他说着就点着了打火机,给周强点烟,周强赶紧凑过来,手挡着风,点着了嘴里的烟,用力吸了一口。盛昱龙紧接着点着了自己的烟,两个人沿着街边往前走。天已经黑了,路上的积水退了不少,到处都是夏天潮湿的味道。

“我跟庞丽英商量着买房子了,这两天在看,相中了一个户型,在新区那边,环境很好,河景房,你要不要也买一套,咱们做邻居。”

盛昱龙噙着烟,说:“等陶陶高考完再说吧。”

“你买你的,关他高考什么事,老房子你可以留着可以卖。那新楼盘很抢手,我看都是政府的人在买,以后那一片规划什么的肯定也差不了。过两年肯定就贵了,你要买就抓紧时间考虑,别错过了。”

“强子,你说我这人浑不浑?”

周强愣了一下,心想他在说正经事呢,盛昱龙到底有没有认真听。

他咧咧嘴,说:“你叫我说,我说不准,我跟你差不多的人,觉得你浑,那不就是觉得自己浑了。”

没想到盛昱龙看起来却很认真,他们走到了一处黑暗处,只有香烟的光一闪一闪的,盛昱龙轮廓分明的脸便在那微弱的光里时隐时现。

“我有时候觉得自己真浑,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周强张了张嘴,一时竟然不知道要说什么,觉得眼前的盛昱龙有些陌生。盛昱龙吸了最后一口,良久才将那口烟从鼻孔里喷了出来,烟雾在黑夜里缭绕,消散,周强又递了一根烟上去,盛昱龙接住了,夹在了耳朵上,没抽。

“龙哥,你要有什么事就跟我说,咱们俩什么关系,什么事不能说。”

盛昱龙想,难为的就在这里,这段情,谁都不能说,世上只他一个人知道,或许这辈子就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他竟觉得有些苦涩,笑了笑,说:“你好好筹备你的婚礼吧。你要结婚,我还不知道要送你什么呢,你要是缺什么就告诉我,我送你,也省的你再买。”

“这你放心,一辈子就这一回,我肯定好好宰你一顿。”

他是没有在跟盛昱龙客气,肯定是要要份大礼的,反正等以后盛昱龙结婚,也会还。

周强送盛昱龙回到家里,进门里头黑黑的,盛昱龙打开了客厅的灯,周强问说:“怎么陶然不在?”

“他周日晚上要上晚自习,估计还没回来。”

“乖乖,这都几点了,还没回来。”

“快高考了,抓的紧,我说了他几次他都不听。”

都快十点了,周强也得回去了:“不然庞丽英又催。”

盛昱龙说:“你他妈的别结了婚就跟江子似的成了老婆奴了,以后约你出来都不好约了。”

周强嘿嘿笑了两声:“这不是她怀孕了么,如今就是老佛爷,不敢叫她生气,我走了啊。”

盛昱龙摆着手朝洗手间走,上了厕所出来打开电视看了一会,觉得没什么意思,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是沉沉的,提不上劲来。

于是他便站了起来,到处溜达了一会,在阳台上抽了支烟,然后去陶然卧室去了。

陶然的卧室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种淡淡的香味,很好闻。他打开床头灯,在床沿上坐下,随手翻了翻桌子上的课本,然后就看见了书本底下压着的粉色信筏。

他愣了一下,将那信筏抽出来看了一眼。这一看脸色就变了,心里乱的不行,还有点钝钝的疼和压不住的烦躁,冷笑着将那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然后把陶然桌子上的书全都翻了一遍,一本一本地翻,像个神经病。

书本翻完了他还不罢休,又去翻陶然的抽屉。正翻着呢就听见外头传来了开门声,他也不怕被陶然逮到,抓起那情书,等着陶然进来。

陶然看见客厅里亮着灯却不见人,正疑惑呢,就看见了自己卧室的灯光。他走到门口,就看见自己的抽屉开着,书本也乱糟糟地摆满了桌子,还没开口,盛昱龙就叼着烟,把手里的信筏往地上一扔:“这是什么?”

陶然大窘,弯腰捡了起来:“你怎么偷看我的东西。”

“你这是什么?谁给你的,那个什么几把岚,还是柳什么?”

陶然由窘迫变成了怒气:“你少喷脏话,你怎么乱翻我东西。”

盛昱龙从床上站起来,说:“快高考了你不好好读书,就给我搞这个。这几天天天这么晚回来,是不是在学校瞎搞呢?”

陶然又惊又气,闻到盛昱龙身上的酒味,再看他那带着酒色的脸,心下多了几分冷漠,说:“你又发什么酒疯。”

“我发酒疯……”盛昱龙夹了手里的烟,走到他跟前,另一只手忽然捏住了他的下巴。陶然挣了一下,他就捏的更用力,把陶然的下巴都给捏红了。陶然吃痛:“盛昱龙,你干什么?”

盛昱龙盯着他,脸色异常阴沉,那种带了酒色的怒气看着有几分癫狂,叫陶然特别畏惧。盛昱龙忽然松开他,拽过他手里的信筏,几下就撕烂了,然后往地上一扔:“你不给我老老实实,敢瞎搞,我就搞死你。”

陶然没见过盛昱龙这样,所以被唬住了。他感觉盛昱龙要打他,其实是有些怵的,想跑。盛昱龙蹭了下鼻子,看着他说:“这才叫发酒疯。”

陶然脸色也很难看,低下头没说话,不愿意招惹他。盛昱龙又伸脚刮了一下地上的碎纸片:“要不是你要高考……”

他话只说了一半,却满满的威胁意味,说着便慢悠悠地走了出去,陶然回过神来,扭头喊:“盛昱龙,你有病啊!”

陶然又气又惊,眼眶都红了,把书包往床上一扔,气得在那儿站了半天,然后从卧室出来,要找盛昱龙算账。

不过盛昱龙不在客厅里,估计是回卧室了,他气冲冲地走到盛昱龙门前,要推门进去的时候又犹豫了,握紧了拳头,气的更狠,却又不够胆。

气消不下去,他回到卧室靠着床沿站了半天,听到外头又传来了拖鞋的趿拉声,“啪”一声把床头灯给关了,拍的灯倒在桌子上,又从桌角掉到地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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