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然说:“人家梁老师有时间,每年都有寒暑假,可以到处玩,你工作那么忙,哪有时间,按你的计划,你要四十岁才要全国各地到处玩呢,四十岁的时候让你做遍全国,恐怕你吃不消。”

陶然说完就笑了出来,还以为自己占了上风。谁知道盛昱龙当下没说话,不多会却把车子停到了路边,陶然以为他要办什么事,便朝外头看了看,发现他们停的地方很空旷,他扭头问盛昱龙:“怎么停这里了?”

“我看你身上痒了。”盛昱龙说。

盛昱龙说完就伸出手来要摸他,陶然一惊,笑着伸手挡住说:“你别胡闹。”

“我今天是受刺激了,”盛昱龙说,“以前没看到过像咱们这样的,我也不知道俩男的该是什么样,今天看见梁老师他们两个,我这一对比,也太惨了。原来这倆男的,也能过的蜜里调油似的。”

“……”陶然刚要说话,盛昱龙的手机就响了,盛昱龙掏出来看了一眼,立马正襟危坐,说:“是你妈。”

“她肯定是要给我们送馒头。”

“你接吧。”盛昱龙把手机给了他。

陶然纳闷地看着他,盛昱龙说:“每次跟她通电话,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头,叫啥都不合适,还是你来。”

陶然笑着接过手机,刘娟果然是要给他们送馒头的:“这都饭点了,怎么都不在家?”

“平哥和梁老师来广州玩,我们一块吃了个饭,正在回去的路上呢。”

陶然挂了电话,对盛昱龙说:“快点,我妈在家门口等着呢。”

“赶明儿再给你买个手机,省的她往我手机上打。”

“你这么怕我妈?”

盛昱龙笑了笑,说:“我这叫恭敬。”

说真的,他现在还真有点怕刘娟,主要是刘娟以前拿他当陶建国的兄弟看,对他还是十分客气的,如今拿他当女婿看,有时候说话什么的,就没有那么注意了,而且偶尔还会有点尴尬,盛昱龙还没有适应这种关系。

刘娟是过来给他们俩送馒头的,南方吃馒头的不多,做的也没有北方的好吃。盛昱龙爱吃馒头,吃不惯米饭,偶尔跟陶然抱怨了两声,陶然又说给了刘娟听,刘娟就自己做了些馒头,手工馒头,有嚼劲。

陶然觉得挺麻烦的,盛昱龙提着馒头上了楼,陶然和刘娟跟在后头,一边走一边说:“妈,你也不嫌麻烦,做这么多。”

“昱龙不是说他吃不惯么?”刘娟擦了擦额头的汗,说,“正好我昨天休息,就做了点馒头,没有地锅,比不上以前家里做的好,不过也比卖的馒头好吃,你爸吃了都说不错呢,你们俩尝尝。”

“他吃不惯也得慢慢习惯啊,难道以后还顿顿给他做馒头吃,干嘛对他这么好。”陶然言不由衷地说。

“你傻啊,妈对他好,还不是图他能够对你好。”刘娟小声说。

陶然微微红了脸,轻声说:“谢谢妈。”

“跟我还这么客气。”

“你带过来这么多馒头,我爸不会问么?”

陶建国依然不跟他们来往,提起他们也没一句好话,也不许刘娟和他们来往。刘娟这次带这么多馒头过来,陶建国肯定会知道。

“你放心,我跟你爸已经说好了,我不管他,他也别管我。我不劝他跟你们言和,他也别阻拦我见儿子。”她说着便又小声对他说:“你爸心里其实也疼你呢,只是一时半会别不过弯来,现在这样也挺好的,咱们也别逼他。”

陶然点点头,“嗯”了一声。

他妈肯站在他这一边,他就已经很知足了。

盛昱龙在前面开了门,俩人随后进来。刘娟一进门就愣了一下,说:“这人都出去了,怎么也没关空调?”

“忘了关了。”陶然说。

刘娟就说:“小钱也是钱,生活习惯要养好,你们这一点不像是居家过日子的样子。”

盛昱龙说:“您的话陶然都记得呢,这一回是出门走的急,忘了关了。”

“这天其实没那么热了,开风扇就行了。”

话虽然这么说,刘娟还是对着空调吹了一会,她在楼下等了好长时间,他们住的这栋楼外头连个阴凉的地方都没有,可把她晒坏了。

陶然进了卧室提了个纸袋子出来,递给刘娟说:“他给你买的。”

刘娟笑眯眯地接过来,问:“什么呀?”

“前两天我回长海,见我妈买了好多这个牌子的化妆品,说好用,我回来的时候就给您捎带了一份,您用用看,防皱纹的,还能美白。”

盛昱龙这种大喇喇的人,能这么细心纯粹是出于讨好的心理。但是这种讨好很得刘娟的欢心,她笑眯眯地接在手里,说:“又叫你破费,其实你不用老给我买东西,我一个打工的,用这么贵的化妆品也不合适啊。”

“我正要说这个呢,妈,他说他们厂子那边缺人,想让你和爸过去帮忙,你看行么?”

刘娟问:“帮什么忙?能帮当然会帮,只是怕我跟你爸,没这个能力。”

“很简单,跟当初在服装店也差不多,就是帮我看着点人。”盛昱龙说。

刘娟笑了笑,说:“我是没问题,陶然他爸那边恐怕不行,他脾气倔的很。”

“那您跟他说说,能答应最好,不答应也没事,我再找别人。”盛昱龙说。

这事说找他们夫妇帮忙,不过是个好听的说法,实际上就是看在陶然的份上,要给他们夫妇俩换个干净轻松的活,刘娟心里都清楚,她笑着对盛昱龙说:“老六,我想了,咱们都认识这么多年了,突然改口,大家都别扭,所以你以前怎么跟我说话,以后就还怎么跟我说话,叫我大嫂就行,咱们也别改称呼了,反正你跟陶然,跟一般的男女也不一样,又不是结婚得遵循辈分称呼来,咱们就怎么顺口怎么来吧,你也别一句一个您了,我听着都别扭。”

陶然脸有点红,说:“我早跟他这么说了,他不肯,说怕你们不高兴。”

盛昱龙笑着说:“大嫂既然这么说,那我就还按原来的叫。”

关系就是这么个关系,让他有一天改口叫刘娟一声妈,那估计是不可能的,他叫不出来,刘娟也不好意思答应。反正他脸皮厚,辈分不辈分的,他也不在乎。

刘娟回去要问问陶建国,今天陶建国在家,她也不敢久留,坐了一会就回去了。陶建国正在做饭,见她回来没什么好脾气,说:“怎么,那边没留你吃个饭?”

他现在都用“那边”来形容陶然和盛昱龙了。

刘娟心情好,把袋子里的化妆品掏了出来看了看,的确是名牌化妆品,女人哪有不爱的,她笑着一盒一盒取开,说:“他们俩都吃过了,说要带我出去吃,我一个人吃什么,就回来了。”

陶建国冷哼一声,说:“你眼皮子怎么变的这么浅了,送你点东西,你就被迷了心了。你既然回来了,饭你来做。”

他说罢就扔下手里的勺子,去卧室去了。刘娟笑着去了厨房,一边做饭一边将工作的事跟陶建国说了一遍,陶建国说:“要去你去,我是不去。”

“我就知道,”刘娟说,“那我自己去。”

陶建国就更不高兴了,吃饭的时候,刘娟耐心地劝慰他说:“老陶,不是我说你,你也是真傻,就是看不明白。他跟陶然都已经这样了,还有回头的余地么?能回头么?既然一切都成既定事实,咱们也拗不过他们,你这样不吃老六的东西,不得老六的好,最后便宜的不还是老六?到头来你什么都没得到,还赔出去一个儿子,你说你这是何必呢?”

陶建国气的不说话,只埋头吃饭,喝汤喝的滋滋响。

第二天一大早,余和平就来看他们夫妇俩了,他是一个人来的,在他们家坐了一会就走了。关于余和平的事,陶然倒是跟刘娟说了一些,等余和平走了之后,刘娟对陶建国说:“你看这孩子,真是大变样了,也越长越好看了,怪不得梁老师喜欢。”

陶建国一愣,刘娟就跟他讲了余和平和梁成东的事:“他们俩好像跟陶然他们一样,也……”

“你别瞎扯了,”陶建国不满地说,“这事谁告诉你的,陶然还是老六?他们自己不要脸,就以为人家个个都是变态?那梁老师是个大学老师,还能干这么不要脸的事?”

刘娟气的不行:“你说谁变态,谁不要脸?!”

陶建国不吭气,刘娟气的推了他一把:“你再这么说我儿子,我跟你离婚!”

余和平和梁成东离开广州的时候,盛昱龙没空,是陶然自己去送的。梁成东去买汽车票,陶然和余和平在火车站和汽车站中间的广场上等着。梁成东的个头在人群里很显眼,气质也好,很沉稳和绅士的感觉。陶然觉得余和平找了个好归宿,于是便对他说:“你现在过的挺幸福吧?”

余和平因为几个月的旅行而晒黑的脸上映着夕阳的光彩,点点头,说:“嗯。”

“梁老师是个好人。”陶然说,“我真为你高兴。”

“你还记得你以前跟我说的能量守恒法则么?”余和平问,“就是你说,不管是什么能量,热和冷,黑暗和光明,都是守恒的,只有这样世上万物才能稳定,和谐,人的运气也是那样。过去遭受多少不幸,将来都会有同等的幸运。如果你经历了很多不好的事,那将来很快也会有很多好事发生在你身上。”

其实陶然自己都快要不记得了,余和平这么一说,他才想起来在余欢去世之后的某个时间里,他似乎确实说过这样的话。

“其实我当时是不相信的,你说我不信的话,可以等等看,现在果然等到了,你说的,都是真的,陶然,谢谢你。”

陶然笑了笑,说:“其实我也没有帮到你什么。”

“你帮到我很多,刘姨也是,陶叔也是,我很幸运遇到你们这些好心人。你知道么,以前咱们俩住在一个大院的时候,我每次看见你,都又羡慕,又妒忌,想自己有一天如果能变成你那样就好了。是你们,还有他,帮我找到了我自己,当我觉得我做余和平也很好的时候,反而越来越向你靠近,变得越来越好了……你不要笑我,真的,我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能过上这样的生活,成了大学生,和自己最爱的人一起生活。”

陶然不知道要说什么,他替余和平高兴。余和平眼眶有些湿润,又很亮,那双本来就好看的眼睛就更有光彩了:“好人都会有好报的,像我这样的人,都能得到幸福,你也会的。”

陶然点点头,其实和余和平说这些,他还有一点点不好意思,但他还是说:“那我们都加油,都要活的很幸福。”

他们两个,以前截然不同的两种人,如今竟然有了类似的经历,成为了类似的人,站在人群里,看着像是一类人。

梁成东买了票回来,余和平问:“几点的车?”

“最近的一班,还有十五分钟。”

“那你们快进去吧。”陶然说。

余和平点点头,说:“你别送了,那我们走了。”

他说着弯腰去提包,梁成东拎了过来:“给我。”

余和平红着脸说:“我能拎。”

梁成东笑着对陶然说:“那我们回去了,以后你回长海,你们俩再聚。”

陶然点点头,目送着余和平和梁成东进了汽车站。余和平要把小的背包拿过来,梁成东没肯,笑着低声说:“你不是说你腿软?”

余和平脸一红,想起昨夜种种,说“……没有……”

陶然一个人在广场上坐了一会,陶建国的拒绝其实一直是他心里一道坎,想起来总是有些堵得慌,今天余和平说的这些话,反倒让他释然了。

他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知道这条路不好走。人生本来就少有圆满,他作为少数一类,能和自己深爱的男人在一起,就很幸运了吧。不该奢望身边的人都接受这样的他,该去承担他应该付出的代价。

有苦有甜有缺憾,疼痛中伴随极乐,才是一个同性恋会有的人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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