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料到花锦会这么直接地拒绝他,他微愣片刻,随即笑道:“那真是不巧了。”

“关于礼服的绣纹,我已经有一种想法。”花锦道,“这套礼服裙摆很长,我想把它绣成鸟尾。”

“鸟尾?”马克略思索一番,“我这一系列的服装,主题都围绕着传统神话展开,花绣师想绣什么样的鸟?”

“《山海经》里有记载,有种鸟名为鸾,它长着五彩的纹路,只要它一出世,就代表着天下安宁。再延伸一点,就是在说这种鸟代表着世界和平的意义。不管从美观度,还是寓意上,都很合适。”花锦看了设计打样后,脑子里想到的第一种绣纹,就是这种鸟。

“当然,还有一种鸟也不错,就是神话传说中的青鸟。但是从刺绣角度来看,鸾鸟绣出来的视觉感更强。”花锦笑了笑,“当然,这一切都由马克先生你来做主。如果你心中有更符合的绣纹,就全按你的意思来办。”

如何尽量完整地展现一件设计品的美,只有设计师自己最清楚,外人可以提友善的建议,但却忌讳指手画脚。

“《山海经》?”马克看了花锦一眼,笑着道,“多谢花绣师的建议,我会仔细考虑的。”

花锦看了眼时间:“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先告辞。”

“我送你下楼。”马克起身替花锦移开了挡在她前面的凳子。

“不用这么客气。”花锦失笑,“你工作忙,不要在这些小事上浪费时间。”

“送女士下楼,又怎么会是浪费时间。”马克躬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两人走到电梯门口,花锦转头看马克:“送到这里就好,请你留步。”

马克按下电梯,对花锦笑道:“好吧,路上小心。”

“谢谢。”花锦道了一声谢,神情自如地往左迈了一步,离马克更远了一点。

严柯过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一幕,他走到两人中间站定,与马克寒暄了几句,电梯门开了。

“两位绣师慢走。”

“再见。”花锦跟马克道了一声别,扭头见严柯正看着自己,她疑惑地往后退了一步,“严老师?”

严柯收回目光,语气不咸不淡道:“马克虽然非常有设计天分,但这个人在感情上非常不专一。”

花锦愣愣点头:“哦。”

见她无动于衷的模样,严柯不想再多说,他单手插着裤兜:“我看过你的微博,绣得很好。如果你真想在刺绣界大放异彩,就不要只接商业订单,那些东西只能耗光你的灵气,让你的绣品变成庸俗又毫无灵气的花哨之物。”

“多谢严老师提醒。”花锦笑了笑。

“任何艺术品,在创作中太过与金钱挂钩,都不是好事。”

“可是每个创作艺术品的人,都是凡人,吃饭穿衣住房喝水都要花钱。”花锦笑容不变,看了眼严柯身上的名牌服装,“严老师可能不知道,对于很多普通人来说,让自己吃饱饭又坚持艺术与爱好,已经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了。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这样,出身优渥,又能拜名师学艺,希望你能容忍别人的庸俗与对金钱的追求。”

电梯门打开,花锦走了出去,严柯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忘了从电梯里走出去。

“先生,餐厅位置已经订好……”

“不用了。”马克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往椅子上一靠:“如果有个女人在你提起某本书的时候,直言没有看过这本书。然而事实上,她对书的内容十分了解,这是什么意思?”

“我觉得这有两个可能。”助理道,“第一种可能就是她对话题不感兴趣,所以直接说没看过。第二种可能是她确实没有看过,但是为了提起这本书的人,特意看完了全篇。”

“是吗?”马克双手交握,脸上露出了笑意,“那你觉得,花锦是哪种可能?”

“花绣师?”助理有些惊讶,“您对花绣师……”

“很久没有看到这么有趣的女人了。”马克声音温柔,仿佛在说世界上最动听的情话,“她就像是包装精美的礼盒,表面完美无缺,但是真正让人感兴趣的,是礼盒里面的东西。”

他想做那个拆开礼盒的人。

助理沉默片刻:“先生,你对上任女友,也是这样形容的。”

“不同礼盒装的礼物也不相同,也许她能给我带来惊喜。”马克从笔筒中抽了一支笔玩耍着,他见识过无数女人,不管她们喜不喜欢他,但是面对他时,也出现过害羞、喜悦等方面的情绪。

唯有花锦不同,脸上在笑,嘴里说着谢谢,眼神却平静如幽潭,她看他的眼神跟看那些上了年纪的绣师一模一样,他的才华、温柔、外貌仿佛从未被她看进眼里。

花锦远远就看到裴宴的车停在路边,她上前敲了敲车窗,车窗打开,裴宴坐在驾驶座上。

“上车。”裴宴探身给花锦打开车门,“吃完饭我再送你回工作室。”

“等下,我看看你的眼睛。”花锦坐进车,靠近裴宴身边,伸手撩起他的眼皮,“看来真没事,就是血丝有些重,你昨晚没睡好?”

“你是要看我的眼睛,还是想戳瞎我?”裴宴闭上眼,揉了揉眼皮,“昨晚水喝多了,有些失眠。”

“睡前一个小时,喝点牛奶会好些。”花锦扣上安全带,“我们去哪吃饭?”

“放心,肯定不会让你失望。”裴宴发动汽车,“今天的工作顺利吗?”

“刺绣大师们为人亲切又和蔼,对后辈也很照顾。”花锦笑着点头,“只是跟他们坐在一起聊天,都让我觉得眼界大开。”

“看来我这个男朋友比不上刺绣大师们有魅力,你见到我也没高兴成这个样子。”裴宴叹气,“我这个男朋友,连个刺绣都不如。”

“别撒娇。”花锦失笑,“好好一个人,跟刺绣争什么宠。”

“那你说,我还是不是你最爱的男人了?”裴宴把车停下,看着前方的交通指示灯,“我现在不高兴,必须要你说好听的话,才能哄回来。”

“是你是你还是你,最爱的只有你。”花锦无奈地看着裴宴,“裴宴宴,你今天怎么回事,年纪一大把还向我撒娇?”

“你没听说过一句话?”绿灯亮起,裴宴继续开车,“撒娇的男人最好命?”

“那还真没有。”花锦有些怀疑地看着他,“裴宴宴,我跟你讲,千万不要乱看那些什么恋爱指导书,那都是坑人的。”

裴宴嗤了一声:“我用得着看那些?”

花锦:“……”

还好还好,这种自得语气还是原汁原味,看来没有被不明人士穿越了。

两人吃完饭,裴宴把花锦送回繁花工作室,车子停在繁花门外,裴宴看着花锦道:“晚上我来接你。”

“好。”花锦见裴宴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那我去上班了。”在这个瞬间,花锦突然觉得,自己是赶着上班的一家之主,而裴宴就是在家乖乖瞪着她回去的小可爱。

这种感觉……挺爽的。

谭圆正在整理货架,见花锦进来,忙开口道:“花花,今天有个自称跟你认识的漂亮女人,在我们店里买了五六件商品,还说什么上次喝多了酒,言行上有些失态,请你能够原谅她。”

“谁啊?”花锦打开电脑,看了眼出售记录,竟然全是几件价格昂贵的绣品与漆器。

“她自称姓徐,没有跟我说她的名字。要不我把监控调出来,让你认一下人。”谭圆皱了皱眉,“她该不会跟你有什么过节吧?”

“不用,我已经猜到是谁了。”花锦关掉记账表格,对谭圆道,“如果她下次还来,你就给她介绍最贵的商品,不用替她省钱。”

看来是真有过节,而且还不小。她摇头道:“有过节还来买我们店的东西,是想炫耀她有钱?有钱人的世界真复杂,让人看不懂。”

花锦没有说话,在杨家老太太寿宴上时,徐思对她的态度,还带着高高在上的味道,今天忽然就过来买东西服软,难道一晚上的时间,能让她改邪归正,良心受到了谴责?

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她又不会给徐思下蛊。难道是被裴宴知道了?

以裴宴的性格,如果知道徐思来找过她麻烦,肯定会偷偷帮她找回场子。想明白这点,花锦无奈失笑:“不用管他。”

看花锦这个表情,谭圆瞬间明白过来:“哦,我知道了,肯定是裴先生帮你出了气,所以她才吓得跑来示弱服软。不过话说回来,你会不会责怪裴先生插手你的私事?”花锦看似温和好相处,但性格向来好强,她有些后悔把这事告诉花锦了,万一两人因为这个产生矛盾,那就太伤感情了。

“他舍不得我受委屈,帮我找回场子,我高兴还来不及,为什么要生气?”花锦不解地看着谭圆,“你这是什么奇怪的想法?”

“那就好。”谭圆松口气,“我还以为你会像有些小说里的女主一样,嫌弃男主多管闲事,不尊重你**与人格呢。”

“汤圆啊,小说虽然来源于现实,但又高于现实。”花锦感慨,“更何况我不是女主,只是一个肤浅的女人。我的男朋友帮我出气,我不仅不生气,还会感到得意,嘻嘻。”

被她这声“嘻嘻”吓得全身发麻,谭圆嫌弃地抖了抖:“拒绝吃狗粮,你离我远一点。”

得罪裴宴后的那几天,徐思一直吃不好睡不好,发现家里的生意并没有出现什么问题后,她偷偷松了口气。

当她真的把这口气松下来以后,就出了大事。徐家生产的餐具被查出不符合产品规格。有网友发现,徐家企业现任总裁徐毅与圆盼副食公司总裁关系密切,这件事爆出后,就有无数消费者在网上严厉谴责,说什么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圆盼副食闹出的食品安全问题几乎全国皆知,最近一个月热度刚降下去,因为这件事又热闹起来。

尽管徐家并不生产食品,但在消费者眼里,徐家旗下的企业跟圆盼副食就是一丘之貉,不值得信任。

徐思的父亲跟徐毅为了解决这些事,忙得焦头烂额,网上那些人就像是打了鸡血般,把徐家企业开创至今发生的安全事故,还有质量问题全都爆了出来,电视新闻也开始播报这件事。短短一周之内,徐氏企业的产品销量极速滑坡,无数产品遭到抵制与退货。

“事情怎么会闹到这个地步?”久不管事的徐老爷子知道这件事后,把两个儿子叫到自己的书房,把两人大骂了一顿。

“徐毅,企业是交给你掌管的,事情闹得这么大,你责无旁贷。”徐老盯着两个不争气的儿子,疲倦地叹息道,“我常常跟你们说,人在商场,能不得罪人,就尽量少惹事,可是你们是怎么教育孩子的?”

“徐思在学校欺凌同学,你们不好好管孩子,只知道把她送到国外去。现在已经二十七八岁的人,除了吃喝玩乐什么都不管。还有长辉也是,整日里吃喝嫖赌,玩车玩女人,几个月前去拘留所关了一段时间也没学老实,在孟家调戏人家的女朋友,你们好意思去求裴宴原谅,我这张老脸都不好意思去见他。”越说越生气,徐老差点喘不过气来,吓得徐家两兄弟又是捶胸,又抚背,才渐渐让老爷子缓过气来。

“子不教,父之过啊。”徐老痛心疾首道,“就算徐家有百年的基业,也禁不起你们这样折腾。你们好好想想,最近究竟得罪了哪个大人物。还有徐毅,你以后离裴存海远一点,这种不记他人恩情的白眼狼,随时都有可能咬人。”

“爸,近期除了长辉得罪裴宴,我实在是想不出别的了。”徐毅的兄弟徐强抖着腿道,“要我说,这事儿也不能全怪我们兄弟,长辉小时候,您老不也挺溺爱他嘛。”

“你少说几句。”徐毅瞪了徐强一眼,“爸,不管这事跟裴宴有没有关系,我明天都带着长辉亲自上门道歉,你别气坏了身体。”

“好。”徐老叹口气,“这段时间,你带着长辉好好接触公司的事,不能再任由他胡闹下去了。”

徐强暗地里撇嘴,老爷子就是偏心,嘴上说着长辉不好,但公司上的事,还是交给了二弟一家。

“爷爷。”徐思顶着一双哭得通红的眼睛敲门进来,话音还未落,就跪了下来,“对不起,爷爷,这事是我惹出来的。”

“怎么回事?”徐强怎么都没想到,这事竟然跟自己女儿有关系。

“那天我看到花锦对长辉不礼貌,心里很不高兴,就找了她一点小麻烦。哪知道被裴宴知道了,所以他就……他就……”徐思捂着脸痛哭失声,“爷爷,爸爸,二叔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徐老又是气,又是无奈,半晌后才道:“裴宴脾气向来不好,你去招惹他女朋友干什么?”

“我并未做得多过分,只是多说了几句话而已,哪知道花锦手腕高超,让裴宴费尽心思护着,连我们两家的脸面都不顾。”徐思抽噎道,“早知道会这样,那天花锦在洗手间嘲笑我,我就该忍下来的。”

“汤圆,空调你开的多少度,为什么我后背有些发凉?”花锦停下绣腰带的手,看了眼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她就该下班了。

不知道她家可爱的裴宴宴,晚上会带她去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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