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待苏倾清醒之后,彩玉彩霞便收拢了床帏伺候她起身。甫一坐起来,彩玉便拍拍手,随即在外间候着的几个丫头婆子便掀了毡帘鱼贯而入,或手捧金钗珠钏,或彩绣锦裙,或烟罗绸衣,或掐金绣袜等,立在苏倾的床边恭敬的等候吩咐。又有手捧水盆、香珠、罗帕、拂尘等盥洗用具的丫头婆子们立于另一侧,也是躬身垂头,静候吩咐。

苏倾深吸口气,被褥下的手指不由蜷缩收紧。这般的架势,还有这些个明显不符合她身份的绫罗锦衣、金钗朱钏,宋毅如今便要强加于她身,是迫不及待的要她认命吧。

彩玉察觉到苏倾脸色有异,遂带着小心建议道:“姑娘,天色不早了,可让咱们伺候您梳洗?”

苏倾闻言看了她一眼,见彩玉拘谨小心的模样,便垂眸敛了神色,轻声说道:“不必了。你让他们将盥洗用具搁下,我自个梳洗便是。”

彩玉彩霞慌张对视一眼,下一刻却双双噗通一声跪在了苏倾床边:“姑娘,可是咱们有哪些地方伺候的不周?若是哪里不好,惹到了姑娘,您打骂都使得!还望姑娘莫要赶奴婢走,奴婢给您磕头了,求求您了姑娘——”

她们二人毫无征兆的一跪,倒是先让苏倾惊了下,随即便皱了眉,俯了身子去拉她们二人,恼道:“这是做什么!起来!”

彩玉和彩霞挣扎着不起,只是哭求:“求姑娘可怜可怜奴婢罢,您要是用不着咱们,奴婢姐妹二人就要被大人给发卖出去。奴婢姐们两个好不容易有了一席容身之处,实在不想被发卖出府,望姑娘可怜可怜奴婢二人,给咱们一个伺候您的机会吧——”

苏倾伸出的手顿时僵住。

她默默的看着在她面前磕头哭求的姊妹两人,心中一时冷一时怜一时悲,许久,终究化作一声无力的叹息:“罢了,起来帮我洗漱更衣吧。”

彩玉彩霞得了令,顿时破涕为笑,慌忙擦干了眼泪,手脚麻利的开始给苏倾洗手净面,伺候着漱了口。

烟罗绸衣,白绫细褶裙,配上蓝粉色洋缎窄褃袄,彩玉她们二人由里到外给苏倾穿戴齐整后,又拿着梳子给她输了个飞仙髻,贴了花环。待这些拾掇妥当后,彩玉又拿出些胭脂水粉来要给她涂抹上,这时,苏倾抬手制止道:“这样就行了,我涂不惯这些。”

彩玉不由在苏倾的面上看瞧了瞧,目光闪过艳羡:“姑娘的肤色真好,瞧着既白净且细滑,就如那出水的芙蓉似的,若涂抹这些倒是将姑娘衬得俗了,也难怪姑娘不愿施上胭脂。”

苏倾微扯了下唇角,并未接话。

彩玉见她谈性不高,遂住了嘴,不再提这茬。

这一日之后的时间,苏倾几乎是怀着抑郁而焦躁的心情度过的。这时时刻刻有人伺候却也有人监视的日子,就犹如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仅能活动在这方小天地里,等着不知什么时候会突然造访拿回主权的人,那种可能被人随时主宰的感觉,当真是令她过的焦虑而忐忑。尤其是晚膳过后,彩玉她们伺候着她沐浴,苏倾尤为的胆战心惊,神经更是加倍紧绷,唯恐听到外间传来异样的脚步声。

一直到夜深人静,彩玉她们终于给院子落了锁,苏倾方扒着被褥长长松了口气。

这一日,算是安全了……

这样的日子,一晃竟过了十日有余,这么长时间宋毅却一次也未出现在苏倾面前,时间久的让苏倾忍不住生出丝奢望,莫不是那宋毅觉得她不识趣,已经打算放弃了她?或压根早就忘记了她?

且不说那宋毅是否是真将苏倾给暂且给忘了,只消说这总督衙门府上的其他女人,是断断不可能忽略苏倾这个存在的。

总督府靠北的一个偏院中,月娥嘴角噙着抹讥笑看着垂眸抚琴的女子,出言讥讽:“难得此时此刻你还有闲情逸致在此抚琴为乐,想必义父知晓了,也定会对你稳如泰山的姿态赞赏有加的。”

噌的一声,琴声骤然停止。

云舒双手按住琴弦,闭眸长叹:“月娥,你又想干什么。”

月娥剔了剔指甲,狭长的眸子闪过郁色:“自打咱们二人来到这苏州城,大人就神龙见首不见尾,显然是将咱们给束之高阁了。正值双十的大好年华,眼见着就要长长久久的葬送在这不见天日的偏院里,孤独凄凉,孑然一身,你可甘心?”说话间,月娥不由得环视这杂草丛生的偏院,想到当初在京城时因着大人对她格外恩宠,她月娥又是何等的风光无限,多少大官贵妇都要礼让她三分。如今才不过远离京城几日,大人不顾昔日情分不说竟连义父的情面也不顾及分毫,说冷落就冷落了她,还将她搁在这破瓦烂墙的荒院,让她心中如何受的了这般反差?

云舒听罢,神思恍惚了些,随即摇摇头道:“你我皆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大人厌倦了,咱们又待如何?”

月娥讥笑着将她上下扫视,带着莫名的意味,嗤笑:“是你巴不得被大人这般冷落吧?想为三爷守身如玉?你也不看看自个配不配!”

云舒倏地站起身,颤着手指向她:“你给我滚!”

月娥却笑得花枝乱颤:“哟哟,恼羞成怒了?行,不让我说也可以,只要你答应明个早晨陪我走上一遭,我就再绝口不提此事。”

云舒冷冷看着她。

月娥慢慢沉了脸:“你愿意在这孤老终身,我可不愿意。而且,你忘记义父的嘱咐了?只要哪日事成,你还怕没有重回京城那日?”

云舒心头一震,转而却有些迟疑的看她:“你舍得离开大人?”

月娥不由抚上自己娇嫩的脸颊,眼神微冷:“我是舍不得大人,可大人舍得我啊……这些日子我算是瞧出来了,大人对我压根没有半分情谊,不过虚与委蛇罢了。与其孤独终老在这异乡荒凉处,我何不搏一搏,拼个京城锦绣繁华来?我月娥生来就应是在那烟柳繁华场的,而非这等凄凉荒地等死。”

想到京城那令她朝思暮想之人,云舒目露哀伤,心中也不复往日平静。抚着琴身,她内心挣扎不已,许久,方似下定了决心道:“此事可以依你。不过,大人既然将你我打发在此地,咱们哪有那么容易出了折扇院门?”

见云舒应了,月娥脸色才好了些,轻移莲步走向云舒,凑近她耳边小声说了对策。

话说这日清早,苏倾刚用过膳食,还没等彩玉他们将碗碟拾掇干净,这会子却听到院里隐约传来些喧闹声。因为近些日子她院里一贯清净,冷不丁传来些喧杂人声,着实令苏倾惊得手脚发凉,唯恐是那宋毅找上门来。

彩玉听得声音忙掀了毡帘出去查看,过了一会便折身回来,对着苏倾安抚的笑笑:“姑娘莫惊,是两个不知是在哪个院里做事的丫头,只吵着说要见您,还说有要事相告,却独独不报上自家姓名,简直是不懂规矩。姑娘莫要理她们,等奴婢回了府里管事,定要好好管教下她们两个,省的再这般莽撞的惊着了姑娘。”

听得只是两个丫头,苏倾暗下松了口气,遂缓了脸色摆摆手道:“倒是没惊着我,犯不着为这点事惊动管事。你说,她们要见我,还有要事相告?”

彩玉忙道:“她们可不是这般说的。说来也奇怪,虽说奴婢和彩霞也是新到府上不久,可因着府里头的丫鬟婆子们不多,奴婢也认了个差不多,唯独从未见着她们二位。且她们模样长得极为拔尖,若真是府上的,不该从未听说过见过才是。莫不是咱府上新买进来的丫鬟?”

苏倾也觉得奇怪,她与这总督府上也素无交集,这府上的丫头又有何要事对她讲?莫不是替人传话?难道是宋府上的?

左思右想,苏倾也想不出个头绪来,索性让彩玉领了人进来,想问清楚究竟为何要见她,对她又有何事要讲?

待彩玉领了人进来,苏倾打眼一瞧,进来的两个女子容貌极为出色,一个肌肤微丰杏眼桃腮,一个面有愁思姣若西子。两人虽做丫鬟穿着打扮,可那举止神态却无普通丫鬟的谦卑,尤其是左边那肌肤颇丰的女子,隐约探向她的眼神中还带出些阴冷来。

苏倾略一思忖,顿时神色一僵,因为几乎是瞬间她便猜到了这两人身份。

“彩玉彩霞,你们去外间候着先。”

听得苏倾吩咐,彩玉有些迟疑,此刻她也多少怀疑这莫名前来的两个女子的身份,这会子要单独留下姑娘与这来历不明的两人独处,哪里能让人放心的下?

苏倾扫过彩玉:“去候着吧,有事我再唤你。”

彩玉只得应道:“是。奴婢和彩霞就在外间候着,若是姑娘有何吩咐,只管应一声,奴婢耳尖听得到的。”

苏倾颔首。

待彩玉彩霞两人出去,苏倾方重新将目光投向来人,淡淡道:“若是我没猜错的话,两位分别是府上的月娥姨娘和云舒姨娘吧?”

闻言,月娥和云舒诧异的对视一眼,随即看向苏倾:“你如何知道?”

苏倾摇摇头:“不说这个。且说说看,今日你们二人来次,究竟是有何事?”

月娥忍不住再次将苏倾细细打量。白绫细褶裙,配上蓝粉色洋缎窄褃袄,这样清透的颜色配上她那不施粉黛的脸庞,加之那眉眼也生的这般精致,肤色也细白,愈发将她整个衬托的犹如清水芙蓉般,通透干净。不仅人长得水灵,如今看来心思也通透,不然大人又哪里会这般抬举这个身份卑贱的丫头?

月娥攥紧了手中衣袖,面上却娇笑着:“姑娘果真冰雪聪明,一来便猜的我们二人身份,也难怪得到大人这般的恩宠。”

苏倾恍若未闻,神色上不带半分情绪。

月娥见她不予回应,心中难免有受冷落之意,脸色便有些难看。她径直走到苏倾对面,拉了椅子坐下,兀自给自个斟了杯茶水饮下罢,脸色顿时古怪,说不清是羡还是妒:“竟是千金难觅的太平猴魁,大人倒是……倒是舍得。”

苏倾看向在一旁拘谨而立的云舒,指指座位:“云舒姨娘,你也坐罢。今个既然找上门来,索性便敞开了说便是,找我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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