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

令狐柔从令狐胤走了之后, 就一直坐在昙华院里,望着窗外一株凋零的月季, 怔怔出神。

“令狐小姐,二皇子要的东西, 还请你尽快拿到。”她身后站着的奴才又开口提醒道。

令狐柔听到说话的声音,开口道,“我已经和兄长说了,只是虎符事关重大,他方才也没有给我答复。”

“那令狐老将军在牢里,还要多吃几天苦头了。”

令狐柔听到,唇抿的更紧一些, “我一定尽快说服兄长, 交出虎符。还请二皇子也能遵守约定,将我父亲放回来。”

那奴才弯唇一笑,“这是自然。”

令狐柔闭上眼,好似已经疲惫不堪。

门外忽然传来声响, 那刚才还和令狐柔交谈的奴才一个闪身, 躲进了一旁的屏风里。

令狐柔抬头,看到来的是令狐胤。

令狐胤走到她近前,她的目光才终于晃动了一下。

令狐胤从袖中掷出一个金色的令符,那令符是虎头的形状,落在桌子上,发出沉闷的一声。

“我不知你和二皇子谈了什么,但既然你说能救父亲, 这虎符我给你也无妨。”令狐胤眉目冷而肃,仿佛难以融化的冰雪一般。

令狐柔当然知道这虎符意味着什么,“兄长……”

“我此番回来,也已经有了退隐之意。”令狐胤原来准备亲自上京面圣,卸了兵权,再恳求能放回令狐沛。但令狐柔刚才和他说,她已经和二皇子商筹妥当,只要他交出虎符,二皇子就保令狐沛安全归来,但他是三皇子的人,和二皇子向来不和,所以他才在刚才令狐柔提出来的时候,犹豫了一下,“这虎符交给谁,对我来说也没有什么区别。”

令狐柔捡起桌上的虎符。

“二皇子为人狡诈,实不是明君。他要我手上虎符,也是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令狐胤虽然在外领兵,但对朝堂上的事再清楚不过,从前他也痛恨时局,欲辅佐三皇子登基,开辟一番真正盛世,但在经历了这一番是非之后,他已然什么都不想了。

令狐柔垂眸,“我知道。”

“若是父亲能回来,你即刻带父亲离开临安。”令狐胤道,“虽然二皇子允诺过你,但我总觉得,他不会那么轻易就放过令狐家。”

“那兄长呢?”

令狐胤本来以为回来交出兵权,就能换得安宁。却不想他这一回来,就陷入了更大的漩涡中,“我已经身不由己了。”

令狐柔听令狐胤这么说,眼中也凝出雾气来。她知道令狐胤这些年为令狐家付出了什么,令狐家到他们这一代,只有她与兄长两个人,她虽然也上过战场,但都有父兄保护,而令狐胤则切切实实的是一人面对生死。如今令狐胤大胜回朝,加官进爵享受封赏的却是常钟云,她哪里不知道令狐胤这样做又是为了什么。

而她却要……

令狐柔眼中雾气凝成泪珠。

令狐胤叹了一口气,“此次回来,我还有一件事要同你说。”

“兄长但说无妨。”

“你与周琅的事。”令狐胤不想再拖下去。

令狐柔乍听到周琅的名字,抓着虎符的手都紧了紧。

“我希望你能与他和离。”令狐胤说。

令狐柔眼中泪珠落下。自她在府中禁足,周琅离府开始,有些事她就已经想通了,但想通了,不代表就能轻易放下。

令狐胤等了许久,才等到令狐柔说出一个‘好’字。

既然强求无果,她又何苦还要卑微挽留。早在两月以前,她就已然想通了。

令狐胤听到令狐柔的答复,就转身离开了,等他走了之后许久,那屏风后的人才又走了出来。

“看来令狐小姐已经拿到了虎符。”那奴才盯着令狐柔手中的金色虎符。

那虎符事令狐胤用来统率三军的,上面不知染了多少令狐胤身上的鲜血,令狐柔握在手中,都觉得烫人的很。

“还望二皇子能遵守约定。”令狐柔抬起头,望着那个奴才。

那奴才伸手去接的时候,被令狐柔那冷若刀锋的目光吓的心里一抖,“还请令狐小姐放心。”

将虎符拿到手中,那奴才眼中尽是毫不掩饰的狂喜之色。

“二皇子说,让我父亲回来有两个条件,一是交出我兄长身上的虎符,二呢。”

那奴才将虎符藏到怀里才开口,“二嘛,令狐小姐很快就能知道了。”

令狐柔收在袖中的手捏紧。

“奴才先回去复命了。”

……

周琅回了将军府,最先去的就是他和令狐柔曾经的住处,但那一处院落好像已经荒废许久,推门进去四处都是灰尘蛛网。

他问了人,才知道令狐柔在祠堂里,但等他找到祠堂的时候,却被守在外面的人拦了下来。

拦着他的也是生面孔,想来也是在他走了之后,府上新招的奴仆,所以也并不认识周琅。

周琅硬闯不成,站在外面喊,“柔儿——”

祠堂里拿着银签拨着烛芯的令狐柔听到周琅的声音,动作一顿。

拦着周琅的奴才怕他大声叫嚷打扰了小姐,就想将他赶走,正推搡的时候,祠堂里出来了一个人。

那人是令狐柔身边的一个奴才,周琅并不认得,然而不等他开口,那奴才就冷着一张脸递了一封信出来,“小姐让我将这个转交给周公子。”

周琅打开信封,展开就看到休书二字。

周琅一目十行的看下去,纸上墨迹早就干了,一看就不是新写的。他再一看落款,是两个月以前,令狐柔就写好了的,“这……”

“周公子既然看到了,就快些离开将军府吧。”传信的奴才说。

周琅张口欲说些什么,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当初一句话也不留,就和令狐胤一去半载,令狐柔会写下这封休书,已经是对他死心。

周琅又去细看手上拿着的休书,那休书和男子写给下堂妻的休书一样,想来令狐柔那样的女子,也不愿意再在他身上浪费青春韶华。

“情愿立此休书,任其娶妻,永无争执。恐后无凭,自愿立此文约为照。”周琅一字一字的念下去,忽然就轻轻笑了起来。他抬头又看了一眼门窗紧闭的祠堂,向传信的奴才轻轻颔首,“如今柔儿休了我,是我咎由自取。还请你帮我带一句话给柔儿。”

那奴才应允,“周公子有什么话,奴才一定带到。”

“愿娘子相离之后,重梳蝉鬓,美扫娥眉,巧呈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主。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缘起在临安城门初见,缘灭在他负心无情。

周琅是真的相见令狐柔一面。

但柔儿,现在却并不想见他,连休书都要旁人转交。

只希望往后,令狐柔真的能遇到一个对她一往情深的男子。

等周琅离开之后,奴才转身进了祠堂。

“他看到休书说了什么?”即使已经死心,但令狐柔此刻仍旧抱着一丝奢望。

那奴才一愣,然后摇了摇头,“周公子什么也没有说。”

“什么也没有说……”令狐柔闭上眼,一滴眼泪顺着面颊滚落下来。

“周公子好像还很开心。”那奴仆说完,还抬头怯怯的看了一眼令狐柔的脸色。

指甲刺破手心,留下钻心的痛楚。

那个男人,真的没有心肝。

……

笙歌曼舞,雕栏画柱。

依偎在南凤宇怀中的女人伸出藕臂,端起金杯,喂南凤宇喝下一杯酒。

“常将军不要客气——”南凤宇挑着醉醺醺的眼睛看着坐在近旁的常钟云。

常钟云得了封赏,一身金刀玉饰,威武非常,他端起酒杯遥遥向南凤宇敬了一杯。

门口忽然闯进来一个奴才,走到南凤宇桌前跪下,“二皇子!”

南凤宇看是他派去令狐府的人,就道,“我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回二皇子,那令狐柔已经将令狐胤的虎符要来了。”那奴才声音都有些激动。

“要来了?!”南凤宇大惊,他没有想到令狐胤会这么轻易的就把虎符交出来,他霍地站起来,探出身问道,“虎符呢?”

奴才将怀中的虎符双手捧了出来。

南凤宇接过虎符,看了一眼,然后大笑,“好,好,好!”

常钟云也看到了南凤宇手中的虎符,他起身行礼,“恭喜二皇子!”

“哼,只要我手握三军,那南凤辞还拿什么和我斗!”南凤宇嫌面前那个女人碍事,一脚将她踹开,他盯着手中的虎符,“我原以为那令狐胤不会交出来,还准备再磨一磨令狐沛那个老东西——没想到令狐胤那个傻子,还真的交出来了!”

常钟云脸上也有喜色。

令狐胤连虎符都没有,还拿什么和他斗?

“既然已经拿到虎符,那要不要末将……”常钟云是想杀掉令狐胤。

南凤宇抬手,“不急。”

“那——”

南凤宇道,“还有一出好戏呢。”

常钟云道,“末将不明白。”

“那令狐胤令狐沛帮着南凤辞和我作对多年,我哪里能这么便宜的就放过他们一家。”南凤宇从捉住令狐沛开始,心里就已经有了计划,“死太便宜,我要他们令狐沛和令狐胤两父子兵戎相见,让他们一家都悔不当初!”

常钟云还是不懂。

“二皇子说要帮妾做主的。”方才被他踹开的女人又跪着抱住他的小腿。

这一回南凤宇没有再将人踹开,捏着她的下巴,“我不是帮你做主了吗?”

那女人脸颊上有一道深可入骨的鞭痕,若是令狐柔在这里,定然可以认出这是她赶出将军府的苏如如。

“二皇子说要替妾向令狐柔那个女人报仇的。”

现在也没有旁人,南凤宇就直接说出了口,“你和我说令狐柔嫁了个商贾的儿子,还喜欢的紧,只是人家却受不了她的刁蛮跋扈,跟令狐胤跑去了边陲——”说着他阴恻恻的笑了起来,“我就截了她送出去的信鸽,找了人仿写回信,说那人在军营里还是不知悔改,和流莺鬼混——那令狐柔现在怕是痛苦的要死。”

常钟云心中一冷。他早听闻南凤宇心思恶毒,却不想连令狐家的女眷也要算计。

苏如如露出一个大仇得报的畅快笑容。她当初被令狐柔赶出府,本来她已经再三认错,恳求令狐柔放她一条性命,没想到令狐柔还是执意毁了她的脸,还将她赶出将军府。害她沦落到……如今终于他借着南凤宇,让那令狐柔也痛苦了一回。

南凤宇捏着苏如如的下巴,像是审视一个物品似的,“啧,好好的一张脸蛋,却怎么有这么丑陋的一道疤痕。”

苏如如咬牙。

南凤宇松开手,任她摔落在地上,“常将军。”

“末将在!”

“不如我们来赌一赌,父子相残,谁胜谁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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