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了树上的花, 玉真才是真正高兴起来,她平日在百里安面前就又说不完的话, 今天也是如此。百里安起先还会回个一两句,到后来发现玉真都是一句后面跟着一句, 索性不回了,就安安静静的跟在一旁听着。

两人正走着,玉真公主身后的宫女忽然小声提醒了一句,“公主,申时了。”

玉真公主拧眉。

“皇姐有什么事吗?”百里安问。

玉真公主看了一眼说话的宫女,抱怨道,“还不是母妃……”话一出口, 她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 忽然噤声了。

百里安心中了然,“那皇姐先回去吧,改日再来赏花。”

玉真公主应了一声,心不甘情不愿的带着宫女走了。

玉真公主都走了, 百里安也懒得再逛, 带着白苓就回长乐宫去了。

又过了几天,就到了玉真公主的生辰,别的公主不受皇上恩宠,生辰时也就各自在宫里操办一下就可以了,玉真公主生辰,却惊动了整个皇宫——皇上特地为玉真公主在紫微宫里设宴。

百里安与玉真公主交情最好,这生辰宴怎么也要去, 玉真公主知道百里安衣裳多是素色,这一回还专程叫尚衣监的裁了一件红衣送过去。玉真公主的心意,百里安自然不能辜负,只是他换上红衣去赴宴时,柳青芜的神色却奇怪的很。

百里安不是不喜欢艳色的衣裳,只是自他十岁的时候,柳青芜忽然一夜将他那些衣裳都给剪了,只留了些素净的衣裳。后来尚衣监里再送来的,也都是白蓝居多。百里安倒不是很在意,男子么,穿什么有什么要紧呢。

柳青芜送百里安出长乐宫时,又叮咛了一句,让百里安早些回来。百里安自然满口答应。

汝烟身体不适,还是由白苓跟百里安一同前去。百里安知道白苓不喜欢说话,他也从来不主动开口,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

玉真公主是按自己的体态裁的衣裳,本来百里安就和她身量相仿,穿这一身也没有什么。只是百里安终究是男子,肩膀比女子宽阔一些,衣裳穿在身上,总有些不舒服,但他已经从长乐宫出来了,现在再回去换也来不及,只一路都低着头摆弄自己的袖摆。

跟在他身后的白苓忽然伸手拉了他一下,百里安抬起头,见前面是一个捧着银盘的宫女,那宫女走的太快,一下没有看见他,险些撞到他身上去了。因为白苓拉了他一下,他脚步一顿,叫那捧着银盘的宫女看见他了,慌慌张张的跪在地上行礼。

银盘里都是些汤汤水水,要是撞上了,也是麻烦事一件。

百里安摆了摆手,让那宫女走了。

只是他再走时,忽然转过头看了白苓一眼,白苓还是那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却比平日看了都顺眼。

百里安到紫微宫时,紫微宫里的宴席还没有摆好,只是因为他和玉真公主关系近,所以来的早了一些。玉真公主听说他来了,头发梳到一半就要往外面跑,还是她身旁的两个宫女合力劝说,才叫她又乖乖坐了下来。

玉真公主青丝如墨,肌肤胜雪,平日里略施粉黛,就已经是倾国倾城的相貌,现在仔细打扮起来,更是明艳不可方物。

一个宫女一边替她往盘起来的发髻里点缀金钗,一边称赞,“公主今天好美。”

玉真公主自小就是听着这些称赞长大的,实在不放在眼里,况且这些宫女夸起她来,也没有百里安说的那样合她心意,但即便如此,被人夸奖的少女也还是露出一抹笑来,捧着铜镜端详镜子中的自己。

玉真公主的生母也走过来,从身后扶着她的肩膀,“玉真,今天皇上还请了许多年轻的公子过来,你等下好好看看,有没有合眼的。”

镜子中的少女皱起眉来。

玉真公主的生母知道她不喜欢这个话题,却还是要说,“都是些青年才俊,听闻今年皇上钦点的新科状元也来赴宴……”

她的话还没说完,玉真公主就忽然扭头问那些替她梳妆的宫女,“好了吗?”她想出去见六皇弟,不想听从母妃的,选什么驸马。

宫女连忙道,“好了。”

玉真公主站起身,拎起裙摆往外走。

“玉真——”

玉真公主头也不回。

“娘娘。”站在一旁的嬷嬷叫了一声。

那被叫做娘娘的女子也只是叹了一口气。

玉真公主一出来,就见到一道红影。那红影站在一扇屏风面前,伸手去摸那屏风上精雕细琢的花纹。

“六皇弟。”

百里安转过头来,见到盛装的玉真公主,眼中闪过一抹惊艳之色。

玉真公主看他也看的呆了,一身红衣的百里安实在是好看到叫人心悸,他平常穿些素净的衣裳,都已经是极其俊雅温润的少年了,没想到这一身如火如霞的红衣,让这么一个秀致的少年现出这样逼人眼目的艳色。

玉真公主怔了片刻,才回过神来,她走到百里安身边,绕着他来来回回的走了两圈,将他全身上下都打量了一遍。

百里安被她看的奇怪。

玉真公主原本还担心,红色太过艳俗,穿在百里安身上会不好看,她还着人在红衣的袖口,用金线绣了许多翎羽,没想到这些翎羽现在反倒成了累赘。

“皇姐盯着我做什么。”百里安见玉真公主伸手婆娑他袖口的金色翎羽,若有所思的模样实在有些好笑。

玉真公主抬起头来,“皇弟今天真好看。”

百里安并未觉得有异,“皇姐今日也很美。”

他是真心实意的称赞。玉真公主却微微红了面颊,还好她今日擦了胭脂,看不出那薄淡的绯色云霞。

百里安从白苓手上拿了一个礼盒过来,那礼盒漂亮又别致,看了就是花费心思的,“今日皇姐生辰,等下怕人太多轮不到我,就提前送给皇姐。”

玉真公主双手将礼盒接过来,抱在怀里,一副欢欣的模样。

“公主,二皇子到了。”宫门外进来一个宫婢通传道。

玉真公主恋恋不舍的看了百里安一眼,又叫人将百里安送的礼盒小心收起来,才出去了。

百里安又看了那玉璧屏风上雕刻的山河画卷一会,玉真身边儿的贴身侍女过来了,小声道,“六皇子,公主请您过去。”

百里安跟着宫女去了偏殿里,果然见玉真公主坐在桌前。

百里安以为她会跟二皇兄说会儿话,“皇姐怎么在这里?”

玉真公主见到他来了,站起来迎他,“今天来了许多不认识的人,母妃让我回来了。”

百里安想就知道,今日这大动干戈的生辰宴,明是为玉真公主庆贺生辰,暗则是皇上为玉真公主择选驸马。

玉真公主手上还拿着百里安送的那个礼盒,“你送我的什么?”

百里安道,“你打开了就知道了。”

玉真公主依言将盒子打开,见里面还有一个镂刻的长盒子,盒子边角垂着一束流苏。

她又将那长盒子打开,见到里面是一卷画,展开画卷一看,见画中的人是她自己。

宫中为玉真公主画像的画师多不甚数,但没有一个,画的如百里安这样传神的,画中的玉真公主一手拎着裙摆,露出白皙的脚踝,一手遥遥去摘那树上的花朵,但看画的人,总是会分不清,是那花更好看,还是那摘花的人更好看。玉真公主看画卷中的自己,都呆了半响。那是那一天,在御花园中她摘花的模样。

百里安问,“皇姐喜欢吗?”

玉真公主这才回过神来,“喜欢。”

百里安轻轻笑了一声。

那声音仿佛微风一般,从玉真公主的耳畔滑过去,她扭过头就看到百里安望着自己,面前少年已经长的比他高了一些,但也因为这逐渐拉开的身高,她才渐渐发现,眼前不仅是她的皇弟,还是一个逐渐长成的男子。

……

“太子。”已经落座的二皇子看着进来的太子,忽然站起来拱手行礼。他身旁的女子也起身,向百里明华施了一礼。

百里明华微微颔首,“二皇弟。”

又有几个皇子看见他,起身围了过来。

百里明华神色还是淡淡的,但凡是同他说话的,他都能叫出名姓,语气也温和的很。

公主生辰,办的宴该是家宴,只邀请一些皇子公主即可,但百里明华却在宴上,见到了许多年轻男子,一个个皆是年轻俊朗的人物。

“他们是——”

二皇子代为解释,“这位是原尚书的长子原宇,这位是何将军长子何朝炎……”

百里明华漫不经心的听了一会,目光在同人说话的何朝炎脸上顿了一下,而后滑到另一个人身上。

那人在一群王孙公子里实在是有些格格不入,旁人为了庆贺公主生辰,穿的皆是一些带着红色的服饰,只那人,穿的素净的很,一个人坐在位子,低着头似乎在用指尖在桌上描画什么一般。

二皇子注意到了百里明华的视线,道,“这位是今年的新科状元。”

太子打理朝政,也听过这位新科状元的事,这位新科状元比往年的都要不同,起先只是一个榜眼,后来监考的孙大人被弹劾考场徇私,他就和状元一起被叫到宫里来参加殿试,这一试就叫皇上看中了,将原来的状元剔去,让他当了今年的状元。

只是这位状元爷听闻虽说是个寒门子弟,为人却颇有风骨,皇上点了他做状元,朝堂两派的人想来拉拢他,他理也不理。

百里明华因为听闻过他的事,所以多看了一眼。

落座的何朝炎听旁人忽然在谈论太子,抬头看了一眼,正望到被一群人拥簇着的百里明华。

但百里明华已经全然不是记忆中的样子,儿时他眉眼中总有一股桀骜不驯的味道,现在却冷冷淡淡的。旁人和他说话,他即便在笑,那眉间冷凝之色却也没有淡去。他儿时与百里明华关系亲密,但现在见到了,却踌躇着不敢上前。

天□□晚。紫微宫中却热闹非凡。

“皇上驾到——”紫微宫外的太监通传。

皇上亲自赴宴,望着起身行礼的数十位青年才俊,抬手让他们坐下之后,才偏过头问身旁迎他的人,“玉真呢。”

“玉真还在偏殿里,我让人叫她出来。”那美妇人回道。

皇上点点头,看到了殿前的太子,很是欣慰。

百里明华自然注意到了他的目光,走到近前来,弯腰道,“父皇。”

皇上知道近日繁冗的事情颇多,就没有派人去请太子,“你怎么过来了?”

“事情都处理好了,就过来看一看玉真。”百里明华道。

这段时日被惠妃闹得有些烦的皇上听到太子所言,愈发觉得他待下宽厚。

父子两人正在说话的功夫,就听身旁美妇人温声道,“皇上,玉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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