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云宇命人重新拿了件衣服来,穿戴好后,看了看沈流响,带上玉简,不紧不慢去了书房。

书房内,张淮武拿着刚得到的消息,皱眉道:“淼淼虽在妖界接应,但万一两位少君暴露了身份,帝宫在那的人手还是不够,难以保证少君的安危,需不需要再派些人去。”

帝云宇:“不必。”

张淮武无奈,瞥了眼茶几上的茶杯,端起喝了口。

帝云宇道:“我总不能一直护着他们。”

他站在轩窗边,外界凉风四起,一片枯黄梧桐叶,飘飘荡荡从眼前划过。

帝云宇鬼使神差伸出手,将落叶接在手中。

下一瞬,便意识到不对,书房周围几里,明明没有梧桐树的存在。

手腕上的细绳顷刻断裂。

“嘣”的一下,落叶变成沈流响模样,指尖已成功摸到玉简。

电光火石间,帝云宇吐出一字:“定——”

沈流响身体僵住一瞬,一缕轻风从指缝间拂过,玉简重新落入帝云宇手中。

正饮茶的张淮武猛呛一口,目瞪口呆。

然后看见帝君往后退了步,一贯云淡风轻的脸上露出惊诧,随后讶然化作欣慰,“很好,若非我法术高于你,真叫你夺了去。”

帝云宇来了兴趣,浅眸盯着沈流响,“还有什么招,尽管使出来。”

还有什么招?

没了。

沈流响心头一阵凉风刮过,拥有那般高深的法术,他就算夺到手里,都能被帝云宇拿回去。

……欺负人。

沈流响从书房出去,迎面撞见徐星辰。

“看你一脸灰败模样,又没成功,”

徐星辰呵笑:“早就告诉你了,帝父修为高深,世间无人能敌,你那三脚猫功夫怎么可能从他手中抢得回玉简,我瞧你不如跪在帝父寝宫外,跪他个几天几夜,说不定帝父心软,主动还给你了。”

沈流响眯眼看他,摸了摸下巴:“我有个更好的注意,把你绑了,让帝父用玉简跟我换,你觉得怎样?”

徐星辰没想到他会有如此胆大的想法,吓得退了步,指着他怒不可遏。

“你敢!我现在就去告诉帝父,你狼子野心,坏主意打到我身上了!”

沈流响摆手:“快去快去。”

徐星辰进了书房,没一会,被无情赶了出来,脸上委屈不忿。

沈流响:“帝父说罚我了吗?”

徐星辰傲然的神色微僵,咬牙切齿道:“别得意,帝父只是让我向你学习罢了。”

沈流响被逗乐了。

笑了会儿后,他心中微微一动,拍拍徐星辰肩膀,“其实,我要向你学习才对,有个东西,我不太会,不知道你会不会。”

徐星辰错愕一瞬,没想到沈流响会向他请教,脸上沮丧瞬间烟消云散,微挺胸膛,露出一贯不屑笑容。

“什么东西,世上没有我不会的。”

沈流响轻吐两字:“二胡。”

徐星辰诧异:“小时候学过,所有乐器都会,你学这个干么。”

沈流响:“你别管,既然会,就教我吧。”

徐星辰眼皮微撩,看了看沈流响,终于在他身上找出久违的优越感,“教你不是不可以,但你得唤我一声师父,做不到的话,我绝不……”

“欸,给徐师父行礼了,”沈流响二话不说,“徐师父安好。”

徐星辰微瞪大眼:“你这人难道没有一点……”

“别废话,走了,”沈流响直接将人拽走,“我从没接触过乐器,估计要费些时间,快些。”

没过多久,徐星辰从乐器房出来,表情不可置信,看拉二胡拉得如鱼得水的沈流响,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问:“你以前真没学过?”

沈流响:“对。”

徐星辰无言,短短一个时辰,把乐器学会了不说,连数十本乐谱都记住了,与他当年相比,更胜一筹。

他臭着脸:“我初学时年幼,才不及你,可别误会了。”

沈流响不明所以,便抄起二胡离开。

徐星辰见状忙问:“你学这东西干嘛,难不成到妖界卖艺去。”

沈流响回头,诡异一笑:“硬的不行,来软的,我要用曲子打动帝父。”

徐星辰:“?”

他想起一些修士,可用魔音伤人,当即追上沈流响,“虽然无论你耍任何阴招都伤不了帝父,但你可别乱来,我教你的二胡,帝父怪罪下来,我有责任的!”

徐星辰不放心的跟了沈流响许久,发现他回了房间,并无异样。

迟疑片刻,也回去了。

待他走后,沈流响算着时辰,在房间内清了清嗓音,率先演练了一遍。

今夜,他就与万恶的帝父鱼死网破。

他休息不好,帝云宇也别想睡了!

帝云宇处理完事儿,已是深夜,回到寝宫,揉揉眉心躺在床榻,过了一会儿,抬手看了眼玉简。

指尖轻拨了拨。

一下午没来烦他了,该放弃了吧。

帝云宇轻阖上眼,片刻睁开,坐起身望了眼四周。

莫非又变成小东西了。

他薄唇微动:“破——”

室内静悄悄一片,没有任何响动。

帝云宇这才放下心,正要躺回去,从窗外飘来二胡声响,曲调哀惋,在夜里透着无边悲凉。

令人闻之怆然泪下。

帝云宇皱了皱眉头,何人敢深夜扰他清幽。

他正放出神识察看,一个哀绝的青年嗓音凄凄惨惨唱了起来。

“小流响呀,地里黄呀,三两岁呀,没了娘呀。”

“跟着爹爹,不好过呀。”

“小流响呀,泪汪汪呀。”

……

笼罩在深夜里的寂静帝宫,忽然四处亮起灯火,众人愕然地踏出房门。

远远看到帝君寝宫屋檐上,孤零零坐着一个身形清瘦的青年,怀里抱着二胡,手上不住拉动。

漂亮的眉眼低垂,淡淡月光洒落在他身上,透出无边无尽的落寞。

“是沈少君,他怎么了?”

“少君好像唱的要哭了,不行,我心里有些难受。”

“听说沈少君从小没有娘亲,也是个可怜孩子,从小孤苦伶仃。”

“对少君而言,回帝宫就是回家了吧……可我们这七年做了什么,都在排斥他。”

独在寝宫,离沈流响演奏之地最近的帝云宇,表情从惊愕,到不可思议,最后修长的手扶住额头,低笑一声。

他没管。

他不管,其他人自然不敢管,于是沈流响拉了一夜的凄凉二胡。

次日,帝云宇让人给沈流响送去了润喉丹,并令人转告了句。

“好听,今晚可以再来一遍。”

沈流响:“……”

明白了,铁石心肠帝云宇。

他吞下丹药,见侍女还不走,哑着嗓音问:“还有什么事?”

侍女迟疑着,从袖里掏出两块灵石。

“帝君赏少君的。”

“——?!”

沈流响在瞬间,感受到姜还是老的辣。

他决定不斗了,一是斗不过,二是只要在坚持两三日,就能前往妖界,玉简便没那么重要了。

但嘴上说着放弃,心里却是不忿,他握住两块灵石,牙痒痒。

***

离去妖界的时间愈发近了,沈流响夜里回房,发现徐星怜独自坐在凉亭里,神情有些暗淡。

沈流响微拧起眉,帝云宇在徐星怜出宫这件事上尤为坚决,不允许,谁都劝说不了。

“妖界危机四伏,想来没什么好玩的。”

沈流响递给徐星怜一个橘子,“待我回来,就带你去修真界,那里有很多仙门,清凌宗风景秀美,是我长大的地方,你一定会喜欢。”

徐星怜咬了下唇:“可帝父说我出去会有危险。”

沈流响摸了摸她头:“我在,能有什么危险,帝父太唯我独尊了。”

徐星怜脸色微变,望了眼四周:“兄长切莫如此说。”

“随口一言,帝父不会生气的,”

沈流响瞧她闷闷不乐,琢磨片刻,勾了下唇。

“我带你玩一个游戏。”

徐星怜面露不解,沈流响朝她眨了下右眼,“要是以后帝父让你不高兴了,你就找人来玩这个,不过得三个人玩。”

徐星辰在睡梦中被人叫醒,本想大发雷霆,一瞧是徐星怜,火气瞬间熄灭了。

“怎么了,星怜。”

徐星怜出生后没多久,他娘便去世了,他最疼这个妹妹。

徐星怜:“哥哥陪我玩会儿吧。”

徐星辰轻晃昏沉沉的脑袋,边穿上外袍边问,“玩什么。”

徐星怜:“到兄长那去再说。”

徐星辰心里把沈流响从头骂到尾,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让星怜这般亲近他。

但一万个不乐意,还是走到沈流响门前。

两人推门而入,看见沈流响手中握住一叠纸。

“这是纸牌。”

三人围坐,沈流响洗好牌,突然道:“今夜我们都是农民。”

他抬头,看见两脸疑惑。

他出声解释:“帝父是帝宫之主,也就是帝主,我们聚在这里是为了反抗他,所以是农民。”

沈流响将牌放在中央,铿锵有力道:“今夜我们——斗帝主!”

徐星辰徐星怜脸色大变。

“兄长不可,这是大不敬之言。”

“沈流响你疯了,竟敢跟帝父斗,莫不想先早早登上帝君之位。”

沈流响无奈:“好好,换个说法,这是场游戏,咱们三人中要有人当地主……”

他将游戏规则讲清楚,徐星怜意有所动,但徐星辰不肯玩,口中振振有词,“帝父尚在,我等怎么能当帝主。”

徐星怜拽住他衣袖扯了扯:“哥哥。”

徐星辰深拧起眉,脸上挣扎半晌,妥协道:“必须保密,就我们三人知道,否则流传出去,旁人会以为我们有篡位之心。”

沈流响:“行,别磨唧了。”

徐星辰听他语气,恨不得甩袖离开,但看了看徐星怜,终究忍住了。

沈流响发牌,徐星辰一直冷着脸,直到看见翻出的一张牌,落在了他面前,表情瞬间微妙起来。

他将牌当宝贝似的握在手中,“我、我是帝主了吗?”

沈流响点头:“是,我和星怜斗你。”

他说着,掏出两块灵石,“干玩没意思,一局堵上两块灵石。”

徐星辰心脏跳得极快,听沈流响一口一个“帝主”叫他,不一会儿,脸颊便涨红了。

“别叫了。”

再叫他真要飘了。

沈流响出完最后一张牌,“好啊,不过你输了,拿灵石来。”

徐星辰过足帝主瘾,哪在乎一点灵石,爽快地掏出来。

下一局,沈流响成为地主了,徐星辰脸色瞬间阴沉到极致,差点将手中牌折成两半。

“我非得斗倒你。”

沈流响呵呵一笑,该收灵石收灵石,不一会儿,赚的盆满钵满。

玩到深夜,沈流响说话嗓音泛哑,稍停了下,拿出润喉丹吞下。

徐星怜关切道:“两天了,兄长嗓子还在疼吗?”

徐星辰却在冷笑:“自讨苦吃,为了个玉简,跟帝父作对。”

沈流响撇了下嘴:“他收我玉简,仗着修为高深,为所欲为,这种行为我十分讨……”

他背对房门,话未说完,突然察觉到一阵凉意,眼皮微微一撩,看到徐星怜与徐星辰面色皆是一僵。

沈流响话音果断一转:“帝父这种行为我是十分理解的!”

“帝父是天,帝父是地,帝父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我们只要听他的话就行……是不是啊,二弟三妹?”

徐星辰和徐星怜使劲点点头:“兄长说的对。”

场面好不兄友弟恭,父慈子孝。

门口负手而立的帝云宇,眉梢轻挑了下,表情似笑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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