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界炸了。

裴府事变一朝传出,四海八洲皆成了任君攫取的瓜田,修士们看热闹看得不亦乐乎,无论谁听罢来龙去脉,都不得不大呼一声厉害。

早在许久之前,就有人怀疑鬼冢的异变与白婉脱不了干系,只可惜彼时线索全无,哪怕心有所感,也只能匆匆作罢。

如今不但此事真相大白,居然还牵引出了更多意想不到的新仇旧恨,有如滔天巨雷,一道接着一道发出惊天轰响。

觉得“白婉刻意接近裴风南,将其看作捞钱工具”一事不够刺激?那不妨看看她残害同门,只为处心积虑成为流云真君关门弟子的影像。

若是觉得还不尽兴,那便瞧一瞧裴风南头顶的那片绿,真真可谓满园春色关不住,一树绿枝出墙来。

白婉至此身败名裂,得知当年真相的流云真君怒不可遏,按照师门规矩,将亲自剥去她仙骨,给多年前枉死的女孩一个交代。

至于之后,便是将其送入仙盟,等待处置。

无论如何,白婉与裴钰这对母子,总算能在仙盟牢房里团聚了。

与白婉相比,裴风南的境遇要好上一点,但也仅仅是一点点。

短短数日之间,昔日高高在上的战神落了个妻离子散的下场,修真界里无人不在嘲笑他的虚伪冷情,如同在看一桩笑话。

于是观月阁中灵力大乱,裴风南道心受损、修为大伤,幸亏有一众长老贴身护法,才不至于被心魔所困。自那以后,他便宣布闭关修炼,再未露面。

曾经偌大一个裴府,如今竟只剩下胆小怯懦、修为低弱的裴明川。他本就没什么能耐,习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爷生活,猝不及防被推上代理家主之位,整个人都是懵。

虽然无人点明,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被交到这样一个败家子手中,原本不可一世的裴家彻底完了。

裴府今后会变成什么样,谢镜辞并不关心,于她而言,现下的头等大事,是十年一度的寻仙会。

寻仙会分为花会、诗会与武斗会,其中最为万众瞩目、但也最叫人不省心的,便是最后一项武斗会。

修真界以强者为尊,大多修士崇武好斗,若是能同来自五湖四海的高手比试一番,必然求之不得。然而练气筑基也就罢了,倘若遇上元婴化神的修士打擂,灵力浩浩荡荡,稍有不慎,能毁掉半个云京。

在以往,通常是让比试的修士们进入一方小天地,与云京城彻底隔绝。但大能的威压何其惊人,有时一天擂台打下来,能把小天地震毁十多个。

更何况寻仙会的宗旨虽是“点到即止,以武会友”,奈何时常有人杀红了眼停不下手,一来二去,闹出人命、身受重伤的例子屡见不鲜。

于是今年的寻仙会改了规则,同问道大会一般启用玄武境。

玄武境不涉及生死,修士之间能进行真正意义上的死斗,加之幻境牢固、不会被轻易破坏,所有人都能毫无顾虑全力以赴,战斗更酣畅淋漓,也更有观赏性。

寻仙会采取一对一淘汰制,由抽签决定第一轮对手。谢镜辞拿着手中木签,短暂地陷入沉默。

“我对的是……施旖?这是谁?”

莫霄阳对修真界里的青年才俊一概不知,挠头看她:“谢小姐,你抽中了谁?”

一旁的孟小汀同样好奇,朝这边投来视线,谢镜辞默然一顿,抬手亮出木签上的字迹。

孟小汀双眼睁圆,刚要逐字念出那个名字,便听得一声喜出望外的嗓音:“谢小姐!签上说我们会在第一轮遇上!”

能兴奋成这副模样的人,只有一个。

――即便在玄武境里,龙逍身边也跟着一大群朋友。他身形颀长健硕,五官则是深邃锐利、锋芒毕露,黑眸里映了亮色,在乌压压的一行人中格外突出。

此人是个不折不扣的战斗狂人,最爱和强者单挑,在云京的一干世家子弟里,修为名列前茅。

谢镜辞是他最为满意的对手,自前者昏迷不醒长达整整一年,两人已经很久没正式交手过。

这只是让他感到高兴的其中一个理由。

最最重要的是,若是谢镜辞的场子,孟小姐一定会在旁侧从头到尾地看完!

龙逍虚空做了两个握拳的动作,抿唇遮掩情不自禁的弧度。

如果是他和别人相争,孟小姐一定不会投来眼神,唯有撞见谢镜辞,能让她生出些许兴趣。

虽然她一定想着让他输。

但是这没关系!如果他赢了,孟小姐就能对他从此改观,说不定还会生出一点点的欣赏和崇拜;若他输了,那也算是凭借一己之力,为孟小姐带去了快乐。

龙逍对胜负虚名不感兴趣,唯一乐在其中的,是生死攸关之际酣畅淋漓的厮杀感,因而思来想去,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好耶!他好赚!稳赚不赔,快乐双倍,寻仙会万岁!

只要一想到能在心上人面前好好表现,心头便像被蚂蚁用力啄了啄,期待之余,更多是酸酸涩涩的紧张。

识海里的元婴小人安详升天,满面春风肆意徜徉,龙逍努力止住笑意,正色道:“我会全力以赴。”

谢镜辞:……

麻烦你在说这么认真的话之前,先把嘴角上扬的弧度收一收啊老兄!

她对此人的小心思了如指掌,心下不由啧啧摇头。

龙逍公子是云京城首屈一指的体修,要论打斗冒险,往往是冲在头一个。他不怕死也不怕痛,唯独面对孟小汀,怂得像只刚破壳的小鸡,唯恐惊扰她分毫。

……裴渡似乎也是这样。

这群所谓的少年天才算是学傻了。

她想着一哂,拿手指戳一戳裴渡胳膊:“你的对手是谁?”

“剑宗夏叹尘。”

他缓声应答,末了抬眸,回答莫霄阳之前的疑问:“施旖乃是留音门弟子,修箜篌。”

他们都已入了元婴境界,此番遇上的对手,无一例外皆是颇有名气的强者。

修真界万千流派,剑修、刀修、法修、乐修、体修,乃至他们曾经见过的傀儡师与蛊师,尽是百家争鸣的其中之一。没有哪种法门能一枝独秀,待得修为精进,他们所见识的世界也就更大、更辽阔。

至于此次寻仙会,万千流派汇聚于云京一城,江河湖泊滔滔不绝,终究落在同一片海洋之中。

谢镜辞抿唇,捏紧手中冰凉的木签。

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好好闯一闯大海汪洋了。

玄武境内,贰之道。

“第二场,龙逍对谢镜辞――”

钟鸣响彻,悠悠荡荡,回旋不绝。幻境之中有雨徐然落下,携来一声雄浑男音:“起。”

谢镜辞眸光一动。

此地是独为她与龙逍设下的擂台。

玄武境脱离了现实中的诸多限制,一切场景与天气全盘随机,如今她正立于一片肃肃竹林,放眼望去满目清幽。

一滴春雨无声滑落,映出竹叶蜿蜒脉络,欲滴的翠意泫然晃动,忽而雨滴轻颤,坠入泥土之中。

嘀嗒。

不远处的龙逍与她相视而立,眉宇凌厉,隐有战意。

两人皆无动作,却自有灵力引出徐徐风动,竹枝轻响。

“谢小姐。”

龙逍扬唇一笑:“请多指教。”

他话音尚未落地,下一瞬,便是疾风骤起!

体修是极为特殊的一类修士,不借助刀剑乐器等诸多外物,而是锻体为器,骨血皆能成兵,自有一派所向披靡。

既是锻体,速度必然远超常人。

谢镜辞曾与龙逍切磋多次,对他的身法很是熟悉,如今多日不见,竟有些摸不清竹林里行踪不定的轨迹。

灵力腾涌如刀,不过堪堪拂过林叶,便是残枝尽断、满林摧折,雨帘斜斜下落,亦被轰然击破,碎作淋淋齑粉。

“好快!”

看客席上的孟小汀不由惊呼:“那是灵力吗?简直像快刀!”

与龙逍一样,莫霄阳也是个不折不扣的战斗狂人,看得合不拢嘴:“厉害厉害!真想和他比上一场!”

他们看得全神贯注,身后看客亦是议论连连:“你们说,此战谁能取胜?”

此二人皆乃名满四海的少年才俊,势均力敌的较量最是扣人心弦。不知是谁应了句:“谢镜辞虽然实力极强,但一年前出了那挡子事,只怕修为大损,撞上龙逍,应该占不了太大优势。”

“那倒不一定。”

另一人猝然笑笑:“谢镜辞能在问道大会夺得头名,定然不是草包。更何况她还得了归元仙府里的秘藏,修为大大精进,如今究竟是个什么水平,谁也说不上来。”

当初听闻她识海受创、昏迷不醒,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认定,谢镜辞算是完了。

但她非但没完,还在醒后不久赢下问道大比,紧接着便是归元仙府破除心魔、查明云京城失踪之谜、解决东海蛊师之祸,每一件事拎出来,都是常人望尘莫及的大功。

“龙家世代修习体术,龙逍更是不可多得的天才。”

裴渡道:“不过……谢小姐若想赢他,应该不成问题。”

莫霄阳好奇:“为什么?”

他原以为能听见长篇大论的分析,没想到身侧的少年修士不过抿唇一笑,言简意赅:“谢小姐很强。”

莫霄阳:……

这种时候也能被强塞一把恩爱,他是万万没想到的。

“不过啊,如果是这种一对一淘汰、一路打上去的规则――”

孟小汀嘿嘿笑:“裴公子和辞辞,应当会遇上吧?”

打从学宫起,谢镜辞就与他势均力敌,对裴渡格外在意,此次撞上这种万众瞩目的盛会,两人必定都会竭尽全力、认真相待。

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看那时的情景了。

擂台之上,疾风仍旧未消。

龙逍掌风似刃,裹挟奔雷之势速速袭来。既然身形快得只剩下残影,那便用神识感受他的气息。

元婴期的神识骤然铺开,每一处角落皆如画卷般徐然展开,雨滴、树叶、泥泞的土地都在此刻有了轮廓,谢镜辞触碰到风声呼啸,手中长刀兀地一震――

正是此处!

鬼哭上扬,甫一出鞘,便爆开势不可挡的凛然杀气,暗红薄光好似鲜血,斩断层叠雨幕与掌风,于身侧猛然一劈!

霎时金光大作,残影汇聚出一道修长身影,风声簌簌,带来龙逍的轻笑。

“打中了!”

孟小汀屏住呼吸:“但是……龙逍他用了金身诀?!”

谢镜辞反应快,龙逍亦是如此。

他的进攻虽然迅猛,却也不敢轻敌,时时留了后手,在鬼哭袭来的瞬间默念法诀,于身前凝出屏障。

谢镜辞眼底溢出浅笑。

在对决一事上,龙逍向来都是不会让人感到无聊的对手。

于是刀光再起,掌风倏动。

龙逍周身尽是凶戾难当的灵气,越是近身,越会被铺天盖地的巨力压制。谢镜辞并未后退,而是以刀风傍身,两股力道相撞,缴碎七零八落的雨风,铮然轻响连绵不绝。

两人出招愈来愈快。

起初只是令人目不暇接,很快成了难以捕捉的虚影,只能见到漫天雨幕聚了又散,竹叶纷飞,荡开如霞般的金光与绯色。

“不得了。”

身后有修士抚须低叹:“谢镜辞受伤耽误整整一年,尚能拥有此等修为,若她当年平安无事,只怕杀招会更烈。”

“幸亏这是在玄武境。”

莫霄阳呆呆感叹:“若在外边,这四面八方的竹林,恐怕都要被削秃,啊不,连根拔起了。”

“龙逍平日里看起来没个正形,没想到打起架来这么凶。”

孟小汀拿手托着腮帮子,忽然双眼圆睁:“你们快看,他打算出杀招!”

旁人看不出来,她同样身为体修,也曾琢磨过一些对决时的套路。

龙逍竟然同她想到一块儿去了。

先用突袭打敌方一个措手不及,等对方习惯这种节奏,再顺势佯攻一处,旋即聚力出手――

但见金光更浓,恍如秋月临空、蟾宫映雪,千钧巨力汇于一掌,径直向谢镜辞袭去!

自己的身体,无论如何都要比外物用得顺手。

龙逍确信,在转变攻势一事上,无人能快得过他。

谢镜辞躲不开。

事实上,她也没打算躲。

鬼哭再起,绯色流泻不休,在他尚未发觉的时候,谢镜辞竟已蓄满灵力,尽数聚于刀锋――

原来她早做了准备,他以为的出其不意……实则是属于她的守株待兔!

满林灵力淌动如漩涡流水,雨丝因相撞的力道轰然散开。

毫无预兆的掌风来势汹汹,龙逍下手极重,没料到她会不要命似的接下这一击,顿时心下一急,凝出一道金光罩,试图挡住重重刀光。

他有心防御,谢镜辞却是将全身力道聚在刀尖,黑眸被鬼哭映得血红。

一如皎月清辉,一如炽然骄阳。

零散的刀意扰乱清风,又因这一击浑然凝聚。掌风携来的金光固然澄澈如月,然而泠泠月影,怎能摒退凌然朝色。

胜负只在一念之间。

看客席中鸦雀无声,四下俱静。

一缕青竹落,漫天雨色间,晃晃然有骄阳当空。

旋即轰然声起,不见长空皓月,唯有刀光肃杀。再抬眼望去,竟是满林竹枝尽折,云销雨霁――

雨停了。

谢镜辞赢了第一场。

她的刀意将金光罩击得粉碎,恰好击中龙逍胸口。饶是体修也无法抵御这般攻势,在萧萧下落的竹叶里,陡然卸去力道。

“谢小姐刀法精湛,在下自愧不如。”

一场对决落罢,龙逍技不如人,输得心服口服,正满脸狼狈地擦拭鼻血,忽然瞥见跟前递来一条手帕。

握帕的显然是女子之手,他本想习惯性拒绝,顺势一瞥,不由怔住。

“你不该用那道金身诀。”

孟小汀神色如常,语气懒懒:“金身诀分散了你的灵力,导致无法与她相抗――若是竭力去拼,说不定能有机会。”

他差点就碰到她的手了。

龙逍鼻血流得更凶,一时心慌,干脆捂住下半张脸:“是是是!我也这么觉得!孟小姐说得真好!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孟小汀被他逗得一笑,挥挥手中棉帕:“你快擦擦。”

她笑了。

她还给他递手帕。

龙逍整个人都是呆,不知是被打得神志不清,还是被这个笑晃得失神,表情茫茫然:“……可爱。”

谢镜辞本在喝裴渡递来的水,一口全呛在喉咙里。

你有病吧!谁会把“可爱”这种话当面说出来啊!

孟小汀一愣,没听清:“嗯?你说什么?”

“我我我,我说――”

他自知失言,匆忙拿过手帕,往面上一抹:“可。唉,输了伤心。”

龙逍的心在滴血。

他居然暴殄天物,用如此珍贵的手帕擦血,它脏了。

等回家亲手将它洗干净,再好好藏在贴身储物袋里吧。

这场比试结束,紧随其后上场的,便是裴渡。

两场擂台不在一处,几人收整一番,一并前往下一个场地。

“话说回来,”谢镜辞一边走,一边悄悄向他传音,“系统任务换了,方才对决结束的时候。”

裴渡动作一顿,语气显出微不可查的拘谨:“是什么?”

他果然在紧张。

谢镜辞抿唇笑笑,神识上抬,看一眼识海中浮现的字迹。

[当前人设:最后一份惊喜,不如来只小野猫吧!]

听各路霸总王爷说了那么多次“你这个小野猫”,总算来了回真的。

这个人设是被男主收留在家的猫妖,对男主人公一见钟情。比起之前懵懵懂懂的兔子精,猫妖主动得像团火,言行举止皆是撩人,毫无下限。

谢镜辞轻咳一声,察觉到少年僵直的脊背。

“这一次,”她向身侧靠近一步,薄唇渐渐贴向裴渡耳朵,笑意不止,“我是裴渡哥哥的猫。”

即便知晓谢小姐是在打趣开玩笑,他还被那声“哥哥”灼得耳廓发热,听她笑得更欢:“猫和兔子一样,也是要摸一摸的,对吧?”

此地乃是庄严肃穆的仙会,在来来往往的人潮里,他们却在做这种事情。

裴渡侧脸更热,低低应她:“……谢小姐。”

“无论哪里都可以哦,像是耳朵,头顶――”

谢镜辞说着一顿,咬字突然清晰许多,带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尾音上扬如钩:“或者……尾巴。”

尾巴。

她哪里会有尾巴,尾巴所在的位置……

心里涌起不应有的念头,仅仅因她一句话,裴渡便侧脸骤红。

他正行在长梯上,闻言心下一空的同时,不成想脚下亦是一空。

时值寻仙盛会,抬眸望去,能见到连通各个擂台的百步长梯,云蒸雾绕,仙鹤腾翔。

除此之外,还有一道从山顶往下摔的影子,笔直又迷茫。

漫漫长梯间,响起莫霄阳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呼:“裴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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