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浦市议员团一行离开了警视厅,乘车回到了都市会馆。市长的胞弟春田雄次也从昨晚开始就住在了都市会馆。回到住处,一行人无缘地感到怅然若失。因为在警视厅毫无保留地说出了一切,就像是搬掉了压在心头的巨石。此前总想就在内部解决的疑难问题因此公诸于世了,他们一方面感到事态的严重性,另一方面却又感到如释重负。傍晚,议员团一行又到银座一带吃吃喝喝去了。

事态发展到这个地步,一行人已经不能继续在东京磨磨蹭蹭下去了,他们决定乘坐明天傍晚的新干线列车回北海道去。在盛冈市和青森市换车虽然有些麻烦,但因为刚刚在市议会上遭到“挥霍经费”的指责,所以不能再乘坐飞机了。

“有岛君,”远山出门的时候留下了话,“委屈你了。因为恐怕还会有人打来电话,所以你留下,等我们回来。”此时所说的有人打电话,指的不是市长而是警视厅。

“明白了。”有岛从事的是秘书工作,实属无可奈何。

议员们出去吃喝玩乐了,这样一来,谁也弄不清他们对市长到底担心到了什么程度。离开故土的无拘无束和来到东京的享乐思想,早已占据了他们的大脑。说不定,他们一伙正在某家酒吧商议由谁来占据市长的位置。对,一定是这样,有岛恍然醒悟。如果真的是这样,市长秘书跟在他们后面当然太不方便了。特别是因为福岛议长来了,这真是一个绝妙的讨价还价的机会。不管是福岛还是远山,都是议员中的实力派。

有岛百无聊赖,回到自己的房间阅览买来的周刊杂志。其实他跟别的议员也差不多,再怎么担心也是无济于事,一切都交给警视厅去处理好了。他只有一个担心,就怕市长失踪的消息传到了北浦市,当地的报社打来电话问这问那。远山命令他,对报社的询问电话一概否定。虽然迟早都会真相大白,但在现阶段如果一句话说不好,随行的议员团难免引火烧身。远山心中一定是害怕此事给他留下很坏的影响,因为他有朝一日也会成为下届市长的候选人,他必须给自己留下充分的发言权。

在这一点上,福岛议长却处在比较轻松的立场。因为他进京只是为了商定市长失踪的善后对策,所以比远山的责任轻松一大截。因此,他也满不在乎地到银座一带吃喝去了。

说到福岛议长,他的任期也还只剩半年了,他上任已经一年半了。市议会议长的任期本来是四年,但福岛派与对立派达成了妥协,签订了福岛连任前两年、对立派接替后两年的“绅士协定”。对立派的首脑就是远山。也就是说,因市长失踪而进京的福岛万万没有料到,他此行无异于吴越同舟。然而,福岛以其天生的“八面玲珑”对待远山如亲朋好友。远山也很狡黠,“议长先生、议长先生”地叫着,暂且让他三分。

这下可有好戏看了,有岛一边浏览着周刊杂志上的铅字,一边在大脑中考虑着别的事情。再过半年,福岛就要从议长的交椅上退下,如果对立派根据“绅士协定”推举议长,那么现在看来远山就是炙手可热的候选人。但是,市长突然失踪了,而且生死下落不明。如果市长真的已经亡故,无异于在意料之外突现了一个巨大的空洞。

春田市长的任期虽然只剩下半年,但继承者尚未决定。眼下,政界各派还没有脱离试探对方的前哨战状态。发展到激烈的讨价还价以及折衷妥协,据认为还得到三个月之后。然而如今市长突然失踪,激战也就迫在眉睫了。

如今这个时期,人们认为福岛也还会打算再坐两年半议长的交椅。也就是说,他可能会无视“绅士协定”,强行任满四年的期限。

对立派当然不会听之任之,如果福岛议长清楚地表明这种态度的话,他们就会展开强大的反对攻势。远山所属的反福岛派支持现任市长。市长也确实打算再任满一届。

北浦市议会的势力分布,在总共三十二名议员中,保守派有十五名,革新派有八名,其他九名是中立派。当然,这个中立派未必真的是中正公允,而是与保守派和革新派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错综复杂。

“不管怎么样,肯定会有好戏看。”有岛一时忘掉了市长的失踪,沉溺在畅想之中。如此看来,福岛和远山与其说都去角逐议长,不如角逐市长更好。所以,福岛议长也可能会突然来一个大转弯。

发生了市长失踪这样的严重事态,那伙人却急急忙忙跑到银座去了,恐怕是赶早商讨市长继任者选举活动的侦察行动。如此看来,在议员们的眼中,市长的失踪已经渐渐成为否定现任市长存在的既成事实。

电话铃响了。有岛正在呆呆地想事情,所以吓得差点儿跳了起来,他怔怔地盯着断断续续地响着的电话。是从哪里打来的电话呢?警视厅?北浦市?难道会是市长?他好不容易镇定了情绪,拿起了电话。

“有岛先生在吗?”这是从前台打来的电话。

有岛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我就是有岛。”

“请稍候!”电话中传来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你好,是有岛吗?我是今天白天在警视厅见过面的田代。”

“啊。”有岛的眼前浮现出这位三十四五岁的小个子、粗眉毛的警长。“你好。”他抑制不住惊惶失措起来。

“就你一个人吗?”警长问道。田代警长对有岛说,今天你辛苦了,还想跟你再谈一谈,能不能出来见个面。

“真不凑巧,别人都出去了,留下我守电话。”有岛道出了实情。

“哦,那可真不太好办了。”电话里警长的话语中透着为难的口气。

“那你能不能到我的房间来,现在没有别人。”有岛邀请道。

“可是,议员先生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回来的。”

听到警长说这话,有岛察觉到,哈哈,这是害怕让议员们看到他与自己在一起。警长一定是想向做秘书的自己进一步详细询问春田市长的个人情况。如果议员们在场会有顾虑,所以他不能想问什么就问什么。他一定是想使交谈更轻松,而且对市长身边的秘书询问一些更深入的问题。

“那你稍等一会儿。”有岛想起,都市会馆中还剩下了市长的胞弟春田雄次。因为他没有受到议员们的邀请,所以可能还留在自己的房间里。“我想可能还有一位留守的人,让我去看看。”他把电话搁在一边,到市长胞弟春田雄次的房间去了。

春田雄次的房间在同一层楼,稍微隔开了一段距离。敲了敲门,春田雄次露出面孔。

“我有事想拜托你。”有岛没有明说田代警长要找他谈话,而是简单地说他想起一个地方与市长有关想去看看,但不巧的是因为议员们叫他留守,所以不能出门,想请春田雄次替自己守一会儿电话。

“哦,行啊!”雄次爽快地点点头,“反正我哪儿都不去。那就告诉总机,如果外面打来电话就转到这里来。”他接受了请求之后,又向秘书道了谢,说为了哥哥的事情给你添麻烦了。

有岛急忙回到自己的房间,拿起电话向等候着的田代警长说立刻就下楼去,然后做好了外出的准备。警长会问自己什么问题呢?在警视厅里的交谈中,可以看出他对市长家庭情况非常感兴趣,所以很可能会问这方面的问题。他一边系好领带一边推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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