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易到难、多次重复……

这是人类在近万年的演变中掌握的学习方法,那么,学习克服,同样,也是学习。

“什么,你是说,于燕青搞这么多,是为了克服对死亡的恐惧?”

付郝带着早点前来,还没把热乎乎的牛奶面包放下,就听见刑从连的重要剧透。

“听过系统脱敏没?”刑队长翘着二郎腿,很是得意。

付郝赶忙放下塑料袋,凑到林辰身边,问:“系统脱敏?”

刑从连完全被无视,却也不生气,反而上赶着给付郝解释:“是啊,于燕青应该在用系统脱敏的方法,缓解自己对死亡的恐惧……”

“你闭嘴。”付郝喝止刑从连,转而问林辰:“师兄,到底怎么回事?”

“这个案子的所有意向,都与死亡密切相关,并呈现出一种逐渐放大的恐惧感,这是我们先前便得出的结论。”林辰轻咳了一声,他说着,反而不如刑从连那样轻松:“但我们一直缺一条,将所有事情贯穿起来的线索,是小胖给了我们这个重要提示。”他说着,看了眼坐在板凳上玩手指的小朋友,“从作案的过程推断,于燕青可能用了系统脱敏的方法,让自己克服对死亡的恐惧,整个过程应该分四步:首先,她靠近尸体,幻想自己已经死亡,慢慢地做放松训练,适应与尸体的距离,所以,医院太平间床底下,有被睡过的痕迹,而将尸体穿戴整齐,也表示对死亡的一种尊敬。”林辰顿了顿,似在思考:“然后是观看一起残酷的凶案现场,观察他人对死亡的反应;再亲手杀死一个人,看着他在你手里死去,适应这种生命消逝的过程,锻炼的青年被杀的原因。”

付郝只觉得越听越冷,他嘴唇轻轻颤抖,轻轻问道:“最后,是自杀?”

“是自杀。”

付郝倒吸一口凉气,觉得齿颊皆冷。

“那,我们结案了?”他颤抖着问道。

于燕青杀了人,留下遗书,自杀而亡,如此完美,

林辰坐在坚硬冰冷的木凳上,手指搭着凉了一半的水,有意无意地轻叩杯壁,像是没听见付郝的问题。

“看上去,写结案报告,也不是不可以。”刑从连用手掌蹭着自己毛绒绒的胡子,顿了顿,又说:“但总觉得,好像缺了点什么。”

好像一团恐怖的迷雾,你费尽千辛万苦,在迷雾中穿行,最后,不过是摸到了一堵高墙。

上下高耸,巍巍峨峨。

想说句原来如此也可以,却又好像远远不够。

“我想再看一看于燕青的资料。”林辰停止敲击杯壁,淡淡开口。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一位年轻话唠的技术员便抱着笔记本,站在门口。

他反戴了顶黑色鸭舌帽,帽檐滴水,眼睛亮晶晶的,一见刑从连,语气便十分哀怨:“台风天啊头,车好难打。”

刑从连咬着烟,示意他赶紧坐下干活。

王朝于是挑了靠近林辰身边的位置,边开机边说:“林先生,你玩不玩lol,我教你好不好。”

刑从连反手就抽了他一记头皮:“速度,于燕青的资料呢。”

“我说头,你这样真的有点大材小用。”王朝的手指在键盘上飞速跳动,片刻后,一份详细的个人资料便展露开来:“这些事你让小笼包做也是一样。”他调出资料,把鼠标往林辰手里一塞,便靠在椅背上。

于燕青的生平整理得非常详细,从她小时候住哪里,读哪所小学,到近期的医保卡记录,都详实罗列。

林辰看得很快,从头到尾,大约用了不到五分钟时间。

在他松开鼠标的那刻,竟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

刑从连于是凑上去,问:“看完了?”

“看完了。”

“有什么问题?”

“什么问题都没有。”

于燕青,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姑娘。

她出生于边陲小城,念完九年义务教育,便外出打工,她做过服务员和工厂女工,后来进入“好家”劳务公司,在市三小做维护绿化的园丁,为了赚钱,她周末时会在医院做兼职清洁工。她履历简单而干净,与千千万万个和她同年龄的女孩,并没有什么不同,唯一不同的是,她在非常美好的年纪里,选择用最残忍的方式,结束自己与他人的生命。

那么,在这段非常短暂的时光里,必然有某件强有力的事件,推动她,离开那条本应属于她的平坦轨迹。

然而,他并没有看到这样的事情。

思考良久,林辰终于再次开口:“她父母仍然健在?”

“对啊。”王朝点点头。

“家里的老人,都在她很小的时候,便已过世?”

“是啊。”

“那就很奇怪了。”

于燕青经历简单,父母双全,她究竟经历了什么,才对死亡变得如此执着。

“难不成,小姑娘在医院,遇到了什么事?”

刑从连压低声音问,神秘异常。

———

医院是事件的伊始。

林辰下车,一辆救护车也恰好在他身旁急刹车。

车门洞开,医护人员抬着担架下车,车门外早有病床在等,那是位年逾古稀的老人,老人身后跟着一双儿女,都哭肿了眼,林辰与他们擦肩而过,听到他们边跑边喊着妈妈。

刑从连推开门,林辰依旧在回望那对中年兄妹。

“怎么?”

“其实我们每个人,都经历过这种时刻,然而,正常人面对亲人的离去,会伤心会难过会痛苦,但本身并不会产生对死亡的恐惧感。”

刑从连揉着胡子,手还搭在玻璃门上。

片刻后,林辰抬头,神色迅速冷凝下来:“我第一次收到信是在7月13号,尔后每隔一个礼拜收到一封。医院里第一次出现穿戴整齐的男尸,是在9月7号。”他看向刑从连,说:“在这个时间段内,市立医院一共过世了多少位病人,其中哪几位在于燕青负责打扫的楼层过世,于燕青在这期间和谁交往过密,这些,都要拜托您查清楚。”

刑从连点点头,就要去找保卫科询问,可他刚走了两步,却听到林辰在他背后说:“死亡日期应该是星期三,病人有可能住七楼或者在第七栋。”

“为什么?”

刑从连刚问出口就觉得自己白痴了,7月13号和9月7号都是星期三,每隔一周一封信,甚至医院出现穿戴整齐的尸体的时间间隔,也正好是7天。

他们以前认为这可能只是凶手作案的规律,但现在看来,可能有更深一层的原因。

刑从连走后,付郝朝林辰身边沾了站,他一改以往小跟班模样,神色郑重:“师兄,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数,这究竟是简单的杀人案,还是……”

他欲言又止,林辰并没有回答,他反而抬起头,看着医院雪白的墙体,目光顺着玻璃窗,攀爬至很高的楼层。

“去7搂看看。”他说。

付郝长长地叹了口气,他当然知道,师兄是怎样口风严谨的人,但凡林辰不想说的事,那在他开口提及之前,便一定是个秘密。

电梯飞速爬上顶楼,电梯门再次打开的一瞬间,“肿瘤科”三个红字引入眼帘。

在那一瞬间,甚至是付郝,也忽然想明白了很多事。

林辰低低咳了两声,与付郝最后走出电梯。

肿瘤科病房安静异常,间或有老人扶着栏杆,缓缓走动。

便在这时,有位护工搀着一位老人走过,林辰想起那是前几天躺在医院走廊里的护工,他于是走上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您好,我想请问,您认识于燕青吗?”他的问题很是开门见山。

对方点点头,语气不屑:“她怎么了?”

“她死了。”

那人不可置信地睁大眼。

“自杀死的。”他继续补充道。

“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我只是想知道,于燕青在医院里,是否认识了什么男人?”

护工脸色大变,却不敢开口。

“不是我!我没有杀她!”

“我知道不是你。”林辰的声音平缓下来,像是为了缓解对方焦虑紧张的情绪,“我并没有要探听你和于燕青之间关系的意思,这是你的*。”他轻声说着,大脑里浮现出了凶手摆下的沙盘模型,“我想请你回忆一下,是否见过这样一对母子。这家只有母子两个人,儿子大约在35-40岁左右,母亲约为65岁。母亲对儿子管教严厉,你曾经觉得,这个老太太一把年纪还那么强势,很让人厌恶。”

对沙盘的解读,本身就是一种恣意的想象,林辰勾连自己屡次亲临死亡现场所感受到的东西,那是外在的秩序与内在的混乱的一种强烈对抗,是迷惘孤独无助,“那位儿子,我想你一定会印象深刻。他对母亲太过顺从,以至于你可能会觉得,他好像个没断奶的孩子。”林辰变换了语气,语速愈加缓慢,“但是,他很绅士,行为举止都非常规范,甚至,非常迷人。”

护工突然抬头,像是想起了什么。

“是谁?

“以前住在7区3号床的一个病人的儿子,燕青打扫那片。”

“那个病人得了什么病?”

“胃癌,特别折磨人。”护工一点也不避讳。

“那个病人……是自杀死的?”

护工很讶异,却还是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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