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雀有一颗快乐的心,它们唱歌是为了享受唱歌的快乐,它们飞翔是为了享受飞翔的快乐。一切都是快乐,一切都是陷阱。季节交替更迭,但从不一样。

这是云雀,造物主的得意之作。

云雀是一种不在枝上栖息的鸟儿,它的生活中只有大地和天空。

它的窝巢建在地上。这是一个与田地颜色完全一致的窝巢,由稻草根茎构成,内里的鸭绒又被马毛取而代之,使得这个摇篮更加粗简质朴。凤头百灵会把窝安在欧石楠里;林百灵,人类的朋友,更愿意选择农民种下的蔬菜;而云雀,投向了广阔田野的怀抱,或是排列不那么紧密的庄稼地,或是长在砾质草场上的三叶草和岩黄芪。一块土或一丛草就足以让它藏身了。

云雀的食物也从地里而来。它喜欢吃种子,种植的、野生的都可以;它也吃昆虫,这是幼鸟的最爱。但它绝对不捉飞行中的昆虫,只在土地上或短茬草坪上寻觅叼啄。金龟子、蚱蜢、蜘蛛、毛毛虫,以及各种若虫和幼虫,都是它美味的食物。若是初春,种子既未生长,昆虫又还隐匿,它也会啄食新草的嫩叶和嫩芽。

因为云雀数量众多,空间有时就显不够。每对夫妻只能守在窝巢附近的有限田地里。既不十分贫瘠、又不过分肥沃的上佳位置,往往引来激烈的争夺。它们尤其喜欢在自己的领地里有一团高出的土块、一块界石、或一座迷你山丘,可以充当观景台。当它们站立其上警戒放哨时,绝不允许其他任何鸟儿靠近。此外,一旦安家,它们会虎视眈眈地盯着试图越界的邻居。那么,在这些空间狭小又很难界定的王国的边境发生战争也就是家常便饭了。

雌云雀就在这狭窄的范围内生活。就在这儿,玫色牵牛花或紫色岩黄芪内的麦秆窠臼中,它快乐的丈夫会暂时离开自己的空中乐园,回到它的身边,殷切讨好;就在这儿,它常常独自一人,安静地坐在那些长满斑点的蛋上,慢慢孵化;就在这儿,它开始并做好对年轻一代的抚养,给孩子们喂食、把它们聚拢到翅膀底下、和它们嬉闹、或是飞到草丛上空以便监看所有子女。母性本能达到如此程度的鸟儿很少。这种本能在云雀身上甚至超过了夫妻感情。可以确信的是,第二窝云雀会有长姐为母的感觉——同样温情脉脉,同样无私奉献。

雄云雀在照顾家务方面也承担着自己的职责。它为孩子们捕猎,在它们首次离巢时陪伴左右;尤其是,它是善妒的、忠诚的丈夫。但是,它的生活更在户外,作为鸟中诗人,它受邀在造物主的合唱中发出自己的音符。这一生物有两种同样强大的本能,大自然把它们分摊在两种性别上:母亲是无限的温柔和坚守草底窝巢的乐趣;父亲则是飞翔和歌唱。在初夏的漫长白天里,逐渐长成的庄稼随风起伏,当东方刚刚变红,云雀就飞冲出去。向上!一直向上!时不时,它停下来、悬浮空中;随即,不满于距离地面如此之近,它再一蹿身,越去越远。它在这广袤无垠中想做什么呢?如果我们相信布封,那么云雀飞得如此之高,是为了用目光寻找适合自己的伴侣。这种方式有些古怪。人们给出了更为简单的理由:云雀有一颗快乐的心,它们唱歌是为了享受唱歌的快乐,它们飞翔是为了享受飞翔的快乐。他们甚至认为:天空对鸟儿和对人类一样,都是神居住的地方。这也是农民本着单纯的信仰鼓励它们飞升、再飞升的原因,“祈求上帝保佑天气变热”。我们和农民一样,相信是幸福让云雀飞翔。在贫瘠地畦的深处,怎么可能发出这么清脆的滚奏装饰音和令人吃惊的吱吱声?它的嗓音需要空间。树上的鸟儿会在树顶歌唱,而它,无树可栖,自然在空中歌唱。它飞得越高,越觉得兴奋,音调也越高亢。往往,它已飞得不见踪影,歌声却依然飘荡在空中。听声音,还能分辨出有好几只在一起。它们喜欢相互逗引。这个从金黄色庄稼中飞出的歌唱家民族,想把它的快乐传播到无限的空间。有时,鹰隼会中断这个盛会,有时,暴雨会把它们冲走,但是,没有什么打扰它们的时候,它们会一直飞到令人眩晕的高度,然后,似乎突然想起有人正听着它、等着它,又猛地一个俯冲,从天空回到了巢边。

云雀,欢快的云雀,歌唱吧,繁衍吧。你看,秋天到了,充满风险的迁徙开始了。猎人在一旁虎视眈眈,反光镜和粘鸟杆也准备就绪。旅途中,你的损失何止成千上万。这就是生活:一切都是快乐,一切都是陷阱。季节交替更迭,但从不一样。云雀,欢快的云雀,歌唱吧,繁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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