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有着灵活嗓音的家伙将要挨个儿模仿燕雀、乌鸫和林莺,用它们的曲调配成自己不竭的杂曲,将大家伙儿全部取笑一番。

谨慎而敏感,这种名为篱莺——引经据典的名字——的鸟儿,是法国南部的孩子,在我们这方土地上只现身一回。它耐心地等到春暖花开才姗姗来迟;四月底,或者甚至五月初的那些日子之前,可不怎么能够看见它。它在开花的灌木丛、果园还有花园里安家;它在那里筑起精致的窝巢,编织漂亮典雅;它抚育自己的小家庭。之后,自八月起,它便召集全家,启程去往更温暖的国度。

这是一种优雅的鸟儿,穿着讲究、样式精美。它肩上披着一件灰中略带青色的斗篷,这斗篷大大敞开着,好露出束着喉部及胸部的稻黄色长款紧身衣。机智的脑袋,从容洒脱,比林莺更纤细灵巧,头发是灰色的,唱歌的时候便会翘立起来。嘴部小巧可爱,淡粉色,镶着与生俱来的黑色胡须;乌黑的小眼睛炯炯有神。

篱莺来到我们身边时,田园正沉浸在满满的欢愉之中。樱桃树大多已卸去了春日里用来装扮自己的明媚雪花;不过,梨树和苹果树,作为咱们牧场里的荣耀,正被白色和粉色的花冠压弯了腰;丁香在树丛间散发着芳香,蝇虫们开始围绕着花楸嗡嗡作响。牧场草高,公园里花坛如鲜花盛开的花圃,玫瑰丛也覆上了第一波花苞。燕雀已在花簇里欢歌多时,林莺在所有灌木丛里都挂上了粗制的窝巢,而乌鸫则黑不溜秋地站在滴水檐边唱了许久的赞美诗;管弦乐队得齐全,可不能再缺少篱莺,这个有着灵活嗓音的家伙将要挨个儿模仿燕雀、乌鸫和林莺,用它们的曲调配成自己不竭的杂曲,将大家伙儿全部取笑一番。

因为这便是篱莺别具一格的天赋,所有杂曲爱好者梦寐以求的才能,天知道得有多少爱好者!人们竭尽所能想要饲养这位灵巧的艺术家,但往往不能成功,因为这得极其谨慎才行。一不小心,它便命丧笼中!寒冷会要了它的命,火炉的气味会要了它的命,香烟的烟气会要了它的命,所有臭味都会要它的命。必须得像对孩子一般对待它,给予它雅致整洁的环境,永远都只让它呼吸干净的空气。它的笼子得比摇篮照顾得更尽心。人们能养成的只有二十分之一。这是一种野蛮残忍的行径,毫无怜悯之情才会去寻求这种伤亡众多的乐趣。

不过,我承认,篱莺即兴创作的杂曲确是个迷人的玩意儿。人们可以不太喜欢音乐家们为歌舞咖啡馆的乐队从容写出的混成曲:那是一种通俗音乐,是各类音乐中最末的一种——如果这还算是一类音乐的话。然而,谁敢指责这小鸟,批评它拿同行们取乐、偷摸着盗用它们的歌曲?看看这家伙:它正在花楸树枝上,藏在叶子间;它站得笔直,喉咙胀大,装点在脑袋上方的灰羽毛竖立着、摆动着,没有间歇,连着几个钟头,它都在精力充沛、兴致勃勃地放声歌唱,融合了含糊记忆和原发灵感,嘲讽与热忱并存。它以某种乐曲套路起头,很快,其中便凸显出节奏亢进有力的段落。如果遇到了一个喜欢的主题,它就不断重复,以此为副歌,一段完了再来一段,之后,突然间,它换了个新的音色;它刚才在唱歌,现在则是逗乐:这是燕雀的滚奏装饰音,那是林莺的长笛;这是乌鸫的中提琴,那是斑鸫的赋格曲……呵,夜莺,您可没能幸免:林莺的两段副歌间滑过的是您那突出的长音,是您响亮的延长号声。然而,这机灵鸟儿还没到江郎才尽、惊喜不再的时候:它具备了人类声音的音域,叫声就像我们的笑声;这不是莫扎特,这不是贝多芬;不过,有时倒是帕格尼尼,在它组织精巧的曲调里,我们听到乔装蒙面者正在走过,就像《威尼斯狂欢节》中一样。

你们这些依靠花汁而活的小飞蝇、金龟子,好好利用大师忘我的这长长几个小时吧,可别等到它结束了才逃离它身边芬芳的伞形花序,要知道,鸟儿们唱着唱着胃口可就来了。它一停下,就会卧在树枝上,伸长脖子,一心只想着蹲守附近那不幸迷路的糊涂虫。那糊涂虫可别指望自个儿敏捷的翅膀:敌人不会追逐它,只会等着它,蛊惑它。这双亮晶晶的眼睛盯住它,一动不动,目光中有种吸引力。落在这目光中的飞蝇便是只晕头转向的飞蝇。它会心不在焉地在周围飞上一会儿。然而,魅惑见效了;它靠近了,于是,没别的什么动静,只是一张漂亮的粉色小嘴瞬间一动,它就消失了,被吞没了。眨眼工夫,第三只以同样方式消失了,接下来,元气恢复了的魔术师又变身为音乐大师,重操旧业,再次开始鸣奏起它的杂曲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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