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是有敌人,但却不畏缩不前:热血奔流在这圆滚滚、胖乎乎的血肉身躯中,而这也是为什么当大部分鸟儿都消瘦哆嗦的时候,鹪鹩以其一副快活开朗、大腹便便的修道士形象,在冰雪中依旧唱诵着清晨之早课及夜晚之祷告。

这一源于希腊语的法文名字——troglé是“洞穴”,duein指“进入”——曾经是古时历史学家赋予一个非洲民族的名称,他们据说是生活在自然山洞之中;正是因为同样的原因,人们以此来命名这种以洞穴及隐蔽处为密友的小鸟。大家经常将它与戴菊混淆,这绝对是有可能犯下的最不幸的错误,因为它们之间并无相同之处,除了都是体积极小之外。戴菊,王之子,头戴金色无边宽帽,外镶黑色丝绒;而鹪鹩,则是低微之中更加卑不足道的家伙,笨重的外表,矮胖的小身子,套着件红棕或铜褐色的修道士长袍,除了翅膀黑白条纹相间的滚边外再无其他装饰。戴菊过着轻盈飞舞的生活,其中欢快的奥妙隐藏在高大冷杉林的叶簇间;鹪鹩则常来常往于低矮遮蔽之所,蜷缩在根茎之下、弃穴之中——这是匍匐之鸟,洞穴之鸟,老鼠似的鸟儿。然而如果说,遭人轻视、又被人为难的它仍有不竭的快乐源泉,那是因为这世上总有弥补偿还,是因为公正至上的神灵不愿欢乐与安康唯属优雅貌美者而固有。

晚秋时节,当初雪白了大地,村庄甚至城市里的居民瞧见这位神秘的客人临近了自家房屋,这客人以其怪异的装束及严冬中忍耐坚持的好心态而声名显著。它从何处来?既非北方亦不是法国南部,它只是从附近的森林里而来,就像适应气候了的欧亚鸲一样。它春天时在那里安家,将巢建在干苔藓或枯树叶之下,在那里孵育幼子。它依靠那里地面上的小虫和昆虫为生,在那里捕食,寻遍荆棘凹洞。如今北风起,为了生存,它便向人类索要几小块苍蝇或蚯蚓。

向人类?不。更确切地说,相信村民的守护而求助于其慷慨之心的是欧亚鸲。鹪鹩的性子更胆怯些,不会用喙敲击窗户玻璃;但它知道,在农场附近,总是会有点什么可吃的,而且那儿也不缺藏身之处,无论是用来捕食,或是用来甩开黄鼠狼、猫还有小孩子们。它需要什么呢?只要能找到的都行。它需要这些垒着的柴堆,好在里面所有缝隙里转悠一遍。过一会儿,我们就会看见它又钻出来。它会偷偷现身,向风中鸣唱其欢乐之歌,那是一支短暂而响亮的曲子。它还需要另外这堆碎屑,可以钻进灰泥残片和砾石之间;之后,它会在堆顶放歌。它还要这一大截尽是小枪眼的墙壁,高处的流水淌过墙面。呵!好棒的运气!这些巷道尽头还没有结冰;那儿的植物新鲜,堇菜在十二月里绽放着花朵;上千只昆虫在此寻找避难处,而当鹪鹩从那里出来之时,它那一段段副歌中最响亮的一支说明它刚才享用了一顿盛宴。它需要马厩、仓房、干草房,里面有边边角角的隐蔽处;它尤其需要这些木屋,伯尔尼式的,有层叠的廊道,宽大的屋檐下堆满了充足的木柴。哈!鹪鹩正是因此而幸福满满!这些走廊的下方、挡雨的披檐、拆离的梁杆、错动的木板、虫蛀的雕栏、发酵的木材、枯萎的树皮、盖板作的屋顶,尽是大自然奶奶为晓得去搜寻的小鸟们积聚食物的粮仓。在两次收获的间隙中,鹪鹩会时常露个面;它一会儿站在挑檐上,一会儿站在檐槽上。它现一回身,唱一会儿歌,便又消失了。

是啊,世上确有弥补之说,鹪鹩便是一证。当人们将它放入单调平正的笼子里后,它很快就会因惊恐焦虑而亡:没有供逃跑的洞穴,它便不知如何生存下去;这是它的生活,是它的稳妥和愉悦。它有敌人,却不能指望自己那笨拙飞行的速度,虽说扇动翅膀足够迅速;然而它个子小,性子谨慎,躲得快、溜得灵,这便是为何当洞穴离得不远时,它几乎总能从想要捉住自己的家伙的手掌或爪子中逃脱。它有敌人,却少有竞争对手,这便是它即使在严酷时节也从来食宿不缺的缘故。它是有敌人,但却不畏缩不前:热血奔流在这圆滚滚、胖乎乎的血肉身躯中,而这也是为什么当大部分鸟儿都消瘦哆嗦的时候,鹪鹩以其一副快活开朗、大腹便便的修道士形象,在冰雪中依旧唱诵着清晨之早课及夜晚之祷告,还得加上餐前的祈福和餐后的感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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