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束缚中,重力之约束是最沉重的。思维从中的逃离只是徒劳。仅仅去想象我们去飞翔是不够的;这不是一种满足,而是对欲望的一种刺激。

你们只有一个缺点,可爱的燕子们:你们太相信人了。

你们害怕隼。那么人呢?你们怎么就不怕了?

因为你们善良,你们以为世上充满了善意。如果人类有翅膀,他可不会有这种幻想。

你们的巢背靠我们的房屋而建,你们这样做的唯一原因是巢窝是泥土砌成的,和我们的墙壁一样。灰砂浆与灰砂浆贴合紧密。这确实是个好处,可是你们为此付出了多大代价?

我曾认识阿尔卑斯山脉那一边、意大利那面的山坡上的一位神甫,为人正直,优秀的基督教徒,心宽体胖,乐观开朗,叠着两三层下巴。看着这宽敞的神甫住宅和宽大的屋檐,燕子心里想:“正合我们的意呀!”或许,这位令人敬仰的长老那和善的面貌更加促使它们下决心置身于其保护之下。然而,您知道这位神甫做了什么吗?他在墙体上开了洞,隐蔽得很好,对应着每个燕巢,之后整个一季里,他每天检查两遍,专门等到亲鸟不在的时候,伺机用手将小燕子摸一摸、查看一番。等它们长成之时,在这年轻的一家子准备起飞的前一晚,他就把整个一窝都端了,当作自己那日精致的晚餐。

为了夸赞一下人类,必须得说,有些地方的人们仅仅听到这样简单的描述,都会集体因惊恐而颤抖;可另有些地方的人则会一致赞许并模仿这位“好人”神甫的手段。人类良心之惊异差别呐!北部人民奋起反抗之事,正是南部人民欢欣鼓舞之故。那么,怎么才能将某种怜悯之情引入所有人的信仰里,那种在没有基督教义来要求时,艺术与自然便足以唤醒的怜悯心?

燕子中最不粗心草率的要数雨燕,也称“教堂燕”,不过,它也不是因为心存疑虑才更为谨慎明智的,这只是因为它天性的需要。

比其他燕子更有燕子的特征,它几乎没有脚,布封如是说。它的那一丁点小的脚藏在羽毛之间。与之相比,它有非常大的翅膀,大到让它遭受和军舰鸟一样的尴尬。当它站在平地上的时候,就无法起飞。它需要借助栖架让空气流动。如果它没有栖架,如果地面平坦如打了蜡的地板,这种飞行速度最快的鸟儿——这一点也是布封发现的——将变成一只爬行动物,而且是最可悲的爬行动物,一只不太会爬的爬行动物。

这光荣的极致弱点还有一个后果:雨燕没有办法从地面上收集其筑巢所需要的材料,比如用来砌巢的泥土,以及用于填充内部的鸭绒等。它摆脱这种困境的方法是选择在某些已经完全筑好的巢内安家,也就是说在一个墙洞之中,用各种碎片——稻草、马毛和破布——所有它在路过麻雀窝的时候可以拿到的东西来布置自己的石床。

所以,它需要墙洞,而且是高高的墙洞,这就决定了它偏爱古老的塔楼和哥特式钟楼。到了这一高度,神甫们自己也不会去找它了。

每个人都记得贝纳丹·德·圣比埃的回答,彼时他的父亲想让他欣赏鲁昂大教堂的尖顶,他却盯着燕子:“天呐!它们飞得真高!”这句孩童的惊叹总结了人们对雨燕的认识。飞行是它天生的生活方式。除了夜间的休息,以及回到充当鸟巢的墙洞里的时间,再除去孵卵的经历,雨燕所做的就只有飞行。它们自黎明时分起飞,飞行一整日,太阳落山后,当鸟儿们都回到田野上的各处鸟巢里后,它们仍会飞上很久:它们总在飞行。它们往往是为捕食而飞行。和其他燕子一样,它们消灭大量昆虫。它们给雏鸟喂食的间隔都很长,不过每次都是满满一大口,整整一顿饭。它们以此省去了频繁进入巢内,特别是——因为很困难——再费力转身出来。当它们不在气流中休息的时候,便是大自然迫使其过上爬行动物的生活,很多时候,它们想要避开这种情况。它们不停地为了捕食而飞行……哦!高贵之举!在风中挺起宽阔的胸脯,从不气短:任凭自己在空中摇晃或以双倍的频率振动双翅,感受飞翔的热情;在清冷的蓝天中,上升,下降,描绘出条条曲线,而做这一切,不会头晕目眩,不费吹灰之力,就如我们走路呼吸一般!……呃什么?我们永远都体会不到这份欢愉!翅膀呵,翅膀!诗人们叹道。这是人类的抱怨。所有的束缚中,重力之约束是最沉重的。思维从中的逃离只是徒劳。仅仅去想象我们去飞翔是不够的;这不是一种满足,而是对欲望的一种刺激。天呐!人类被创造时若能获得这份福气,就会像其他生物一样听凭摆布了。他会享尽这份快乐,就如同他耗尽上天赋予他的所有快乐一样;不过,他不会甘心放弃唇边这杯酒的。目视天空却不能享受其乐,空做万物之灵真的好么?……翅膀呵,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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