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每年春天,森林中都会回响起这神秘的叫声,好像是从古老栎树的缝隙中传来的:据说这是某位昏睡已久的神灵终于从冬日沉眠中苏醒过来的第一个战栗。

我们听见森林中有一个声音:呃呜–呃呜!呃呜–呃呜!

没有任何辅音发声表明舌头或者喙在动。全都缩减至这哑哑的二合元音,再连上一个送气音。这并非一首歌曲,也不是言语,只是一个声音。

然而,博物学家、鸟类学家和普通人自己都确认这声音是鸟鸣。我们叫它杜鹃,并且讲述着以它为主题的奇妙之事。据说它会像燕子、斑鸫和夜莺一样,春天时从法国南部飞来。我们确信,大批雄鸟率先抵达,八天之后,数量较少的雌鸟们飞来了。它们分散于树林稠密处,在山丘和山岭低矮山坡上,每只鸟都会有自己的一块森林领地。杜鹃被视作没有自己的窝巢。人们或许带着鄙夷之心指责雌杜鹃在同一季节里先后缔结了多次婚姻。别的鸟儿都在忙着筑巢的时候,雌杜鹃却在偷偷摸摸地东游西逛,寻找邻近的鸟巢。进行这种鬼鬼祟祟地察看时,它会尽可能地隐藏自己,但是它没办法完全藏好,因为杜鹃是一种体格粗壮的鸟儿,说来几乎和鸽子一样大。比起粗壮,它更多的是奇怪:躯干上没什么可说的;可是还有那层层叠叠的大尾巴、不停前伸的长脖子以及颇具威慑力的火红眼睛。雌杜鹃会有一些抽搐的动作,雄杜鹃也是。时而,它会毫无缘由地像根直线般飞冲出去,时而则会陷入长久而默然的沉思。它所经之处充满了不安;鸟儿们啼叫并躁动,它们预感到了灾难。这种预感确实有理。

晴朗的一天,闲逛的雌杜鹃停步在几个鸟巢边,这附近的环境它已探查好了;它产下了一枚卵,一枚有着各色花纹的卵;然后,它端详着,好看清它的模样,因为它的卵总是各有不同;这之后,它仔细选好一个其中鸟蛋与自己的卵最为相似的鸟巢,用喙含住卵,放进巢里,再把那些鸟蛋中的一颗丢出去,以保证总数正确。有时,没有选择的情况下,如果巢足够大的话,它也会在鸟巢里直接产卵。雄杜鹃在远处目睹这一行动,雌鸟成功之时,人们便会听到它在树枝上歌唱:呃呜-呃呜!就这样,雌杜鹃共会产下五六枚卵,每次之间相隔几日。这大约要持续一个月之久,或许,有多少枚蛋,就有多少位父亲;不管怎么说,也都还有多少遭劫的鸟巢。而更令人惊讶的是,那些被杜鹃托付其家庭成员的鸟儿竟然都接受了这种调换行为。它们害怕杜鹃,它们清楚杜鹃能做出什么事情,它们应该当场揭发它这种肆无忌惮的不法行为。而且,鸟蛋外观的相似程度从不完美,可它们孵化杜鹃卵之用心不比对其他鸟蛋来得少。

然而,这仅仅是谜团的开端。杜鹃的蛋非常小,几乎与欧亚鸲或者灰鹡鸰的蛋差不多大,它们也是杜鹃总去替换的目标。但是,杜鹃卵中孵出来的小怪物长大的速度惊人,而且它的胃口也是成比例增长。一位以养过一只杜鹃鸟为傲的鸟类爱好者确认说,它每天要吃掉上百只面包虫、二十多只金龟子以及一大份用牛奶泡过的面包。我们猜想,就是由于这般饮食,杜鹃才会长这么胖的。很快,杜鹃雏鸟就将其养兄弟姐妹都视为大自然给自己带来的敌人,当它感到自己在其中最为强壮之时,便开始在巢中躁动不安,用背推、用喙赶、使劲推搡、扭来扭去,直到把大家全都推出鸟巢边缘才罢休。而亲鸟看到这番对自己孩子的大屠杀后,仍继续哺育这个外来户!杜鹃的这种震慑力是从何而来的?它们不会告诉我的:因为它们还在继续喂养!因此,一只杜鹃鸟的成长要以四五只鸟受害为代价。对于那些为杜鹃提供法律保护的实用主义立法者来说,杜鹃应该消灭多少只害虫才能赎清它犯下的罪过?当这只贪婪的暴食者离开鸟巢开始自己捕猎时,它的体积已经比养育它的鸟们更加庞大了。

善良的读者们,这是一个令人惊讶的故事,也许,在您给孩子们讲故事时会将其弃于一旁。尽管如此,我仍要向您保证,有人可以为这个故事的真实性做担保,关于鸟类习性这一点,他们的说法是不容置疑的。弗里德里希,现代鸟类学家中最精准、最博学的一位,长久以来一直都对这些所谓的传说持怀疑态度,最终自己说服了自己。他曾看到,亲眼看到,雌杜鹃和它那可怕子孙干出的勾当。我是根据他、还有其他也同样值得相信的目击者的说法,来向你们讲述这些的,因为,作为一名微不足道的业余人士,我自己没有观察到任何类似的事情,我甚至都不确定杜鹃的存在是不是一种传说。大家曾在博物馆里向我展示了它们;但是,人们可以把任何想放的东西放在博物馆里。有时候,他们在树林里对我说:“这是杜鹃!”确实,我看到了一只大鸟从一棵树飞到了另一棵树上,然而距离总是太远,我无法对它的模样形成任何具体的概念。我唯一可以确定的一件事,我想也是所有人都不会质疑的一件事,就是每年春天,森林中都会回响起这神秘的叫声,好像是从古老栎树的缝隙中传来的:据说这是某位昏睡已久的神灵终于从冬日沉眠中苏醒过来的第一个战栗。

呃呜–呃呜!我们听见森林中有一个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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