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米米吗?”

我刚将酒杯递唇边,就听身后响起一道似曾相识的高昂女声。

来人穿一件火红裹身裙,好身材展露无疑,红唇雪肤大卷发,气质高冷明艳,一来便将郑米米这条小美人鱼衬得黯然失色。

“这不是表姐吗?”郑米米努力挺直了腰,输人不输架势。

萧沫雨举着红酒杯,挑剔地打量着自己的表妹,扫了眼她平坦的胸部,不屑一顾道:“听说你在练拳啊?你有空多练练……”突然她目光瞥到我,整个人霎时僵硬在那里,不可思议地盯着我,“怎么是你?!”

她记性还挺好,过去这么久竟然还能记得我。

“好久不见,萧小姐最近还好吗?”我冲她举了举杯,努力回忆了下那个会所少爷的花名,“那个……萨沙还好吗?”

萧沫雨面色一变,瞬间被我问懵。

“萨沙是谁?”郑米米好奇道,“你们之前认识?”

萧沫雨强壮镇定,暗暗瞪我一眼,道:“以前有过一面之缘,没想到在这里也能遇上。你们……情侣?”

郑米米一下子勾住我的手,女人间的较量至此开始。

“是啊,我们拳馆认识的,他是我师弟,我是他师姐。表姐你看,我们是不是很登对?”郑米米紧紧贴着我,说罢冲萧沫雨露出夸张的假笑。

萧沫雨对我有些忌惮,不是很情愿地点了点头,没什么诚意道:“嗯……挺登对的。”

“表姐你也赶快找个男朋友吧,虽说再也找不到前表姐夫那么优秀的,但找个比他差的,那不满大街都是吗?”

这话意思是盛珉鸥之后萧沫雨找谁都一样差?

郑米米这丫头看不出来啊,果然是大家族浸染透彻的,说话的艺术没有一百分也能拿个九十九了。

“盛珉鸥有什么……”萧沫雨显然气得够呛,但介于我在场,不能充分发挥自己的实力,只能拢着自己长发,故作矜持道,“你不知道我最近在和骷髅乐队的主唱sky约会吗?”

“什么?sky?!”郑米米似乎是这个乐队的歌迷,之前还跟我推荐过他们的歌。她大受打击,捂着胸口控制不住地向后倒退一步,差点被自己裙摆绊住,还好被我牢牢扶稳。

她深吸一口气,指甲都要扣破我的衣服,但仍是武装起笑脸,重新迎战。

“哦,就是那个卸了妆没眉毛的男人?”

这次换萧沫雨气个倒仰:“你!”

唇枪舌剑,你来我往,精彩纷呈。两个女人的战争我实在不便参与,便半途借故要去洗手间,脚底抹油开溜。

反正我不过一只充门面的花瓶,有没有我她们也不在乎。

会场冷气开得很足,穿着西装我都觉得有些冷,真不知那些穿晚礼裙的美女是怎么忍耐下来的。

端着香槟去到室外,露台上亮着昏黄的灯,底下就是一片黑黝黝的绿化。会议中心虽说名气响,但因年代久远,很多地方基础设施跟不上,比如洗手间冷热水分离的水龙头,再比如室外昏暗的光线。又因为是历史保护建筑,有钱也不能随意装修改变外貌。

倒是很适合低声耳语幽会……

将一口没动的香槟杯放到砖砌的护栏上,身上摸索一番,掏出内侧袋的烟和打火机。

正要点燃,通往室内的大门被推开,霎时里头的热闹喧杂倾泻而出,过了须臾又消失无踪。

我站在暗处,盛珉鸥并没有第一时间就发现我。

他直直走到露台边缘,双手撑在护栏上,俯视着眼前那片黑暗,定格良久,也不知是喝多了来吹风,还是单纯想要避开人群透透气。

我注视着他的背影,欣赏够了,“啪”地点燃了打火机。

这点细微的声音足以打破寂静让盛珉鸥发现我的存在。他肩背的肌肉猛地一绷,缓缓抬起头,似乎在分辨那声音的方向。

接着他面色不善地看过来,准确找到了我的位置。当发现是我时,他不受控制地舒展了眉间的褶皱,流露出一点难得的诧异。

我夹着烟,冲他比划了下:“要来一根吗?”

要以前,他肯定转身就走了。但今天他不仅没怎么犹豫就朝我走过来,完了从我手里接过烟还低头让我给他点上。

“出来吹风?”我挡着风,乖乖给他点上烟。

盛珉鸥直起身,靠到护栏上,吐着烟雾道:“讨厌应酬。”

我点点头,没再搭话。两个人各自抽着烟,陷入诡异的静默。

烟也抽完了,我低头掏出手机,又演了一回:“啊,米米在找我,我先进去了……”

我刚要走,手腕被人从后头一把攥住,力道大得仿佛要捏碎我的腕骨。

我痛得一激灵,反射性挣扎着要甩开对方的手,而这时,那扇隔绝浮华与寂静的大门再次被人推开,一名瘦高的男人讲着电话走了出来。

“我说过了这件事不能让人知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给我压下去……”

听到来人声音,盛珉鸥一下子松开对我的钳制。

我暗骂一声,揉着手回身,带着丝惊惶道:“哥,怎么了?”

讲电话的男人一下噤声,盛珉鸥看了那边一眼,将嘴里的烟按熄在一旁的香槟酒杯里,眼也不抬道:“没什么,你可以走了。”

我忐忑地又站了一会儿,见他不再理我,终是转身走了。经过那个打电话的男人时,对方已经收起手机,一脸探究打量我。男人有一双细长的眼睛,嘴唇很薄,瞧着有些精明寡情,勉强可以赞一句一表人才。

我冲他一颔首,露出抹充满温柔善意的笑,内心却早已将他大卸八块,沉尸海底。

回到宴会厅,郑米米已与萧沫雨对完一局,正在找我。

“有没有看到我表姐夫?”她举着一盘吃食,边吃边问我。

“没有。”我从她托盘里挑了块寿司塞嘴里,眼也不眨道。

这时,宴会厅里小小骚动起来,随着一名中年男性走进宴会厅,不时便有人上去与他打招呼攀交情,一时整个会场的人都举着酒杯朝他围拢过去。

“那是我姨父,美腾制药董事长萧随光。”郑米米在我耳边道。

萧随光怎么也该五十多岁了,但可能身材管理的好,看着就跟四十出头一样,一点都不见老。身子笔挺,走路带风。只是远远观望,便能感觉得到他身上经年累月积累的威压与气魄。

见了他,才知道为什么人人都说萧沫雨实在不像样。虎父生出了个狗崽子,也怪不得对方要找盛珉鸥入赘。

他们俩从气质上看,还真有那么点相似之处。

萧随光客气地与来宾碰杯,不时交谈两句。忽然,我看到刚才在露台上才见过的那个细眼男人出现在他身旁,被他颇为熟稔地揽在身侧,介绍给各位宾客。

“那是谁?”我问。

“哦,他啊。”郑米米语气一下变得无比嫌弃,甚至比对着萧沫雨时都要不屑,“他是我姨父的侄子,也姓萧,叫萧蒙,是他新定的接班人。人很虚伪,我不喜欢。”

看来萧沫雨实在不堪大用,萧随光已彻底放弃了她,转而在子侄中寻找继承人培养。

“这话我也就和你说说。我姨父当初相当看重表姐夫,用心培养他十年,是真的想让他做自己接班人的。可以说我表姐也不过是为了促成这一切的一个工具而已,可惜……到最后也没成。表姐夫不为名利所动,并不稀罕美腾的百亿资产。”郑米米叹一口气道,“可能就像我姨父说的,盛珉鸥为美腾付出的一切,都是他用钱买来的,没有那十年卖身契,美腾便绝对留不住对方。十年期满,他也就再没有顾忌,可以放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我听得一愣,不明所以道:“十年卖身契?”

我之前就在奇怪,盛珉鸥这样的人为何会十年来都服务于一家制药企业,就算是做到他们首席法律顾问的位置,但如此隐于辉煌背后,默默付出的角色,实在不是他的脾性。

我有想过是不是因为感念于萧随光资助过他,他要报恩的关系。可如今听郑米米的意思,竟然还另有隐情?

“我也就无意中听我爸妈说起过一嘴,好像是表姐夫大学的时候家里出了点事,要好大一笔钱,他单枪匹马就找到我姨父公司,等了整整一天才等到与我姨父会面的机会。我姨父就很奇怪一个大学生找他干什么,还以为是要谢谢他资助,结果人家跟他说……”郑米米清了清喉咙,压低声音道,“你给我两百万,我卖你公司十年。”

我惊疑地重复:“两百万?!”

“具体不知道两个人怎么谈的,但我姨父最后竟然同意了,用两百万换他十年自由。所幸他也没让我姨父失望,还在实习期间就发现了一份合同的漏洞,直接为美腾省了五百万。至此之后,我姨父就很重视他……”

两百万……十年前?

十年前家里能出的,除了我的事还有谁的?一个月前听到郑米米这些话,我或许还不会将一切都往身上揽。但在看过那个上锁的房间后,在知道盛珉鸥对我并非真的漠不关心后,我怎么还能告诉自己这钱兴许不是为我要的?

可是怎么会是两百万,怎么能够有两百万?

当年我妈告诉我,给齐家的赔偿金只有五十万,是她自己的存款加卖房款凑的,可真的是这样吗?甚至……真的只有五十万吗?

她当初的语焉不详,她的遮遮掩掩,如今看来,都是破绽,全是漏洞。

因为觉得是盛珉鸥欠我的,所以死都不愿意告诉我真相吗?

我感到一阵眩晕,我在高墙内十年不得自由,他在高墙外,原来同样被束住了双翼,哪里也不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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