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送走了朱大人等人已经是中午了。楚凌有些头疼地抬手揉了揉眉心,自从回到平京之后她几乎都还没有合过眼睛,先前从临江城一路赶回来也是日夜兼程,如今一下子放松下来那股疲惫立刻就袭了上来,饶是她如今正是体力精神最旺盛的年纪也难免觉得有些撑不住了。

但是她也知道,现在还不是能彻底放松下来休息的时候,后面的事情可能比这两天还要麻烦。

“公主,您该好好休息一会儿了。”跟在她身边的黎澹低声提醒道。楚凌有些无奈地耸耸肩道:“我也想回公主府去先睡上个三天三夜。但是你觉得有可能么?”

黎澹沉默,他也明白后面的事情还多得是。这种时候,难免让人有些遗憾起陛下膝下没有别的子女的麻烦。若是还有别的皇子皇女,就算平时互相扯了一扯后腿,真需要人做事的时候总还是有人做事的。不像现在,所有的事情都压在公主身上不说。累死累活也未必能逃得了好,只怕那些文人还要说一句女子专权,牝鸡司晨。

楚凌抬脚往外面走去,一边道:“我再去看看父皇怎么样了,你去找邵归远和桓毓,让他们注意京城的风向。别让那些人谣言惑众煽动读书人闹腾。另外,跟萧朦说一声,让他注意上官大人和朱大人他们的安全。”

黎澹一怔,“公主觉得,那些人会对上官大人他们动手?”楚凌笑道:“到了这个地步,狗急跳墙有什么不敢做的。我虽然是公主,说到底在朝堂上没什么影响力,更没什么权力,只要还不是靠上官大人他们?如果上官大人和朱大人同时出事,咱们就麻烦了。”

黎澹正色点了点头,沉吟了片刻沉声道:“我回家一趟。”

楚凌微微挑眉,“你想说服黎老?他可不愿意插手这些事情。”黎老大人在读书人中的声望却是上官成义和朱大人都不能比的。但是这位老先生深谙明泽保身之道,先前跟楚凌的关系也不怎么和睦。毕竟神佑公主设计拐走了他最看重的孙子,还让黎澹和黎家离了心。黎老大人怎么可能不记恨?这几年虽然黎澹已经不是当初刚刚发生那件事的时候那般偏激傲气,时不时也回去看看父母兄弟,但到底不是当年那个黎家的天子骄子了。

黎澹沉吟了片刻,沉声道:“我想试试。”这个时候,黎家必须跟公主站在同一个立场。跟在神佑公主身边这段时间,黎澹自认为比祖父更能看清楚天启未来的路。

楚凌笑了笑,点头道:“既然你有信心,就试试看吧。”

黎澹点头,“多些公主,属下告退。”

楚凌走进永嘉帝的寝殿,贤妃正端着药碗从里面出来,“贤妃娘娘。”楚凌恭敬地道,对于永嘉帝后宫这几位嫔妃,楚凌与她们一向不算亲近却也还是尊重的。

贤妃微微颔首,含笑道:“公主来了,陛下刚刚醒来用了药,精神还不错,公主快进去吧。”楚凌点头道:“辛苦贤妃娘娘了。”贤妃笑了笑,转身走了出去。

“卿儿来了,快过来做。”永嘉帝靠在床边,看到楚凌立刻含笑招手道。楚凌走到他床边坐下,仔细看了看永嘉帝依然脸色苍白只是比起先前精神了一些。楚凌蹙眉道:“父皇,你觉得身体怎么样?”

永嘉帝笑道:“无妨,卿儿不用担心,父皇心里有数。转眼都这么些年了,父皇也没什么放不下的。就是有些…你年纪也不小了,也不知道父皇还能不能看到外孙出生。”莫说是皇家公主,就算是寻常人家的女儿这个年纪也早就该做母亲了。偏偏卿儿和君无欢这几年聚少离多,永嘉帝心中暗暗懊恼,当初就该坚决反对,不能陪在妻子身边,这种驸马有跟没有有什么区别?

楚凌有些无奈地唤了一声父皇,心中倒是有些愧疚。别说如今这个时候根本就不适合孕育一个孩子,就算是她自己也确实没有才刚刚二十岁就生孩子的打算。虽然这个年纪对于这个世间的女子来说已经足够大了甚至是有些晚了,但是对于楚凌来说却依然觉得太早了。如果是太平盛世,整日无所事事也就罢了,如今大家都要事缠身,哪里有功夫去生孩子?

所以,永嘉帝的愿望大概确实是很难实现了。

“父皇只要好好休养身体,自然会有那一天的。”虽然心中那么想着,楚凌却还是笑道。

永嘉帝叹了口气,他心里其实也很明白如今这个时候楚凌不可能去怀孕生子。

“卿儿,你虽然是女儿身,但是却比父皇有能耐得多。父皇知道,你不是那些只能依附着男人过活的弱女子。你有你想做的事情,原本朕有些担心…也不愿意你如此辛苦。但是现在…罢了。”

永嘉帝神色有些复杂地望着楚凌,道:“趁着朕还在,想做什么就去作罢。朕如今的身体…也就这样了,以后朝堂上的事情你跟上官成义他们商量着办吧。上官大人和朱大人年长你许多,平时行事…你也多尊重几分。他们虽然偶有私心,心底里也都还是想要为了天启好的。”

楚凌一怔,她确实是希望永嘉帝能够放权给她,这样她往后的行事才会便利一些。但是她却没有想到永嘉帝会放权放得如此直截了当,根本不用她开口就主动直接给了。

永嘉帝伸手拍拍她的手背,笑道:“吓到了?”楚凌笑了笑,道:“有一点,父皇我……”永嘉帝抬手阻止了她要说的话,道:“可惜你不是个男儿,否则朕也能高枕无忧了。朝堂上那些人那些事,朕实在没有精力处置了。过两日,朕会正式下旨收长生为嗣子,册封为太子。太子登基亲政之前,便由你来监国。”

长生和楚凌差着辈分,按理应当先过继给永嘉帝为嗣孙。但是永嘉帝根本就没有活到成年的皇子,甚至连活过十岁的皇子都没有。永嘉帝更没有过继一个死人做嗣子的想法,更何况永嘉帝认为姐弟比姑侄的关系更加亲近,这点辈分上的小问题在皇位这样的大问题面前根本就不足为道。事实上,这些人朝堂上下心里都已经有数了,所以这方面并不用担心遭到太多的反对。

“父皇?!”

永嘉帝笑道:“长生的事情应当没什么问题,但是你若是要握稳了权力就要你自己想办法了。朕还活着还能帮你稳着一些,一旦朕将来不在了…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楚凌心中不由得一酸,眼眶也有些泛红。不管为君怎么样,永嘉帝作为父亲这几年对她可谓是掏心掏肺了。楚凌并不是毫无感情地铁石心肠,又怎么可能会无动于衷?

“好孩子,既然你自己选了这样的路,就努力往前走吧。”永嘉帝笑道,“朕虽然没什么能耐,却生了个有能耐的女儿。将来史书上,想必也能留得一份光彩。”楚凌被他逗笑了,微红着眼睛道:“父皇安心养病,您一定会好好地看着咱们收复北地的。别忘了,咱们还要接拂衣姐姐回家。”

永嘉帝眼神微动,点了点头道:“好,朕等着。”

等到楚凌告退离开了永嘉帝寝宫,永嘉帝又立刻派人招了博宁郡王和襄国公入宫。三人关在寝宫里谈了什么自然没有人知道,楚凌也不例外。出了寝宫之后她便转身出宫去了。宫门外已经恢复了往日的肃穆宁静,但是走出宫门依然能够察觉到不少暗地里窥视的目光。楚凌脚下微微一顿,便从容淡定地朝着外面走去。

此时靠近天牢的一处民居巷子里,一群黑衣人正被守卫京畿的禁军团团围住。这些黑衣人并没有因为对方人多势众而投降,反倒是反抗的越发凶猛。饶是数倍于他们的禁军围攻,却依然奈何他们不得反倒是被他们杀伤了不少人伤亡惨重。

“这些到底是什么人?怎么混进平京的!”领头的一个年轻将领看着前方的混战,忍不住皱眉道。

站在他身边的另一个将领道:“听说是北晋人。”

年轻将领皱了皱眉头,扫了一眼不远处地上躺着的一具黑衣人尸体,走过去一把拉开了黑衣人脸上的黑色布巾,沉声道:“天启人。”又连续拉开了另外几个,毫无意外绝大多数都是天启人。

“那就是被貊族人收买的天启人呗。”

年轻将领有些不悦,“有这身本事,做什么不好给貊族人做走狗?现在怎么办?再怎么打下去说不定要被他们冲出去了,上面说一个也不许逃走。”不是他们不想遵命行事,而是这些黑衣人的实力太过彪悍,一心想要逃命冲破他们的包围只是早晚的事情。

“已经派人去求援了。”旁边的人道。

话音刚落,就见一道人影闪过。下一刻便看到一个身形挺拔的青年手提长枪掠入了混战之中。青年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身形修长挺拔,面容坚毅英挺。一杆长枪在手犹如银龙如海,纵横来去所向披靡。原本已经冲到了包围圈外围的几个黑衣人因为他的出现一瞬间就被堵了回去。

同时,一阵马蹄声传来。片刻后,马蹄声变成了脚步声。许多手持兵器的人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加入了这场混战。这些人显然训练有素而且身手都不弱。即便是单个实力不及那些黑衣人,但却仿佛事先就安排好了一般三五成团对上了那些黑衣人。因为这些人的加入,禁军压力顿减,立刻重新将包围圈合围,原本被黑衣人拼死冲破的防线再一次变得固若金汤。

“这些是什么人?”年轻将领有些惊讶地道。

“那是冯铮将军的长子,冯思北。”有人指着混战中的青年道,“听说他如今跟着神佑公主,这些人……应该是神佑军的人。”

“好厉害啊。”神佑军在几年前跟他们这些禁军并没有什么区别,因为他们本身就是从禁军中划分出去赐给神佑公主的。但是才过去这几年,神佑军竟然已经发生了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听说这次神佑军跟着神佑公主去了北方打貊族人,现在出现在这里的这些……莫不是跟着神佑公主从北方回来的?

因为神佑军的加入,不到两刻钟混战便结束了。冯思北挥去了枪头上的血迹,提着长枪走向了站在不远处的将领们。

他这段时间在北方没少打仗,刚刚更是杀了不少人,年纪轻轻身上已经自有一股凛冽煞气。见他走进,几个将领甚至都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待到发现自己的动作回过神来,方才有些尴尬地看向冯思北。冯思北却仿佛被看到他们的神情,拱手道:“神佑军冯思北,见过各位将军。城中各处北晋细作及南康郡王逆党大体已经捉拿完毕。还有零星散入人群躲进城中各处的,还请几位将军多多费心。”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连忙道:“小冯将军言重了,是小冯将军帮了我们大忙才是。若不是诸位来得及时,说不定就让这些人跑了。”

冯思北笑了笑,道:“在下奉公主命,还要将这些俘虏押入天牢候审,先行告辞。”

“不送。”

冯思北带着人押着刚刚抓到了冥狱中人朝着天牢的方向而去。这里原本就离天牢不远,这些人隐藏在这里只怕是想要劫天牢地,却不想还没来得及行动就先暴露了行踪被禁军给围剿了。冯思北带着人进了两天,就看到了迎面而来的桓毓公子。桓毓公子笑眯眯地对他招招手,“小冯,好久不见啊。”

冯思北垂眸,恭敬地道:“玉公子辛苦了。”

桓毓挑眉道:“辛苦?”

冯思北道:“玉公子谦谦君子风流倜傥,屈居天牢如何能不辛苦?”见桓毓公子神色有些扭曲,冯思北补充道,“这话是公主说得,公主命在下向玉公子问好。”

桓毓不由抽了抽嘴角,无精打采地挥挥手道:“冥狱的人?天牢没地儿了,先在外面院子里圈哥地儿关着吧。”今天从上午开始,天牢里就已经人满为患了。神佑公主办事十分简单粗暴,直接把人塞天牢里了。桓毓公子默默衣袖,这一上午他也没有闲着,希望他得到的这些成果足够在公主殿下跟前将功折罪啊。

不就是一不小心着了被人的道儿么?这年头,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啊。

桓毓公子幽幽地望了一眼刚刚挤兑了自己的冯思北,心情阴郁地飘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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