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玉的脚步匆忙,她赶到沐雪园的时候,花错正从园中走出来,相对站住,两人目光碰个正着。

花错看着楚玉,眼神有一些不自然,他张了张嘴好像想说什么,但是最后还是只说了两个字:“公主。”

楚玉隐约感到好像有什么不对,但是她挂怀着容止的身体,也懒得在花错身上多花费脑子,只直接问:“容止如何?”

因她问话,花错的面色更加不自然:“阿止他……还没醒。”

楚玉点了点头,她让花错去看着点天如镜,随即越过他便朝内走去,她穿过清冷无人的竹林,推开门让小厮守在屋外,再走到卧室看到容止时,面上却没有多少欢悦的神情。

她没有欣喜若狂,上前抱着容止说“你有救了”。

她也没有关上门便哭出满腹的心酸委屈,说“我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她只是站在床边,静静地站着,静静地望着容止。

而容止也静静地安睡,气若游丝。

过了一会儿,楚玉在床边坐下,侧过身子仔细凝视容止瘦削的脸容,和上次一样,看到昏迷着的他,都会有一种不敢置信的荒谬感,这个人也会倒下的,他也确实倒下了。她看了许久,似乎是看得入神,忽然开口轻唤:“容止。”

连唤了几声,容止的呼吸依旧微弱,楚玉低叹了口气,道:“明知道你不可能醒来的……不过这样也好。”她微微一笑,有点儿释然的:“也许很多人都知道我喜欢你。…可是我想,就连几乎无所不知的你,大概也不知道。我喜欢你喜欢到了什么程度。”

她地心神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竟然没有觉察。当她说“喜欢你到了什么程度”的时候,容止地睫毛,轻轻地,微微地,颤动了一下。

在这盛满了暖意的屋内。绵软熏香之中混合了少许清新地草药味,她说得很慢也很低,只有贴近了才能听清分明:“因为这一点,我也是刚刚才知晓的。”

“你大概不会知道,我究竟放弃了什么。”

“假如在三天前,有人告诉我,我将伸手推开放在我眼前的回家机会,我一定不相信。”

“啊,对了。你大概也不会知道,我的家在哪里,我一直不敢对人说。这是我心里的最大秘密,除非我死……不。就算我死了。我也不会说地。”

“我来自一千五百多年之后,那时候距离现在。已经又更迭了许多个朝代,虽然那时候污染严重,生活压力也不小,但是我还是很喜欢很想念,我的亲人朋友都在那里,我的过去也都在那里……发现可以回去的时候,我高兴得快要疯掉……”

她低低地说着,混乱且没有条理的,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好像想要一口气把心中的压抑郁气发泄出来一般,一开口便停不下来。

这是她最大的秘密,谁都不能说,她在这个孤独的时代里,一直严守着自己来历的底限,纵然会感到寂寞,也绝不对任何一人提起。

但是这些天来她地情绪接连波动,到了如今已经有些压抑不住,假如不找个地方倾吐,她也许会先自己把自己压抑成精神病。对着容止说是个不错的选择,现在容止昏迷着,听不到她的说话,但是她又可以一吐为快。

就好像童话里那个理发师,看到国王有一对驴耳朵,却不能向任何人说起,只有跑到森林中,对着树洞尽情大喊:“国王长着驴耳朵!”

“我不是这个世界地人。”

“我来自一千五百年后。”

“我根本就不是山阴公主。”

“天知道她怎么不见了。”

楚玉把“昏迷”的容止当作了自己地树洞,说着不能对任何人启齿地秘密,一直说了半个小时,她才停下来,长舒一口气,只觉得全身都轻松了不少。

她虽然很想找个人诉说,但是也只有在面对昏迷不醒着的人时,她才能毫无保留地把自己地秘密说出口。

休息了一会,楚玉自嘲地笑了笑,道:“经过这一次,天如镜应该对我很有戒心了,想要再把手环弄过来,不会再如此容易,就算弄来了,我也不一定能够使用。”

也就是确信容止听不到,她才会说出这些,她做这些是因为她想要这么做,而不是为了换取什么博取什么,她也绝不会让任何人知道,她所舍弃的东西有多么宝贵。

她的声音低低的,充满了难过的意味:“我回不去了,容止,可是我不会后悔,这是我以自己的意志做出的选择……为什么会喜欢上你呢?说外貌,你不是最好看的,说待我真诚,十个你也比不上桓远,我很难猜到你的心思……”

只能说,喜欢上一个人,真是完全完全没有办法的事----不管是理智还是利害,都不能掌控主宰。

“……就算是,我比较笨和比较倒霉吧。”楚玉笑了笑,很轻松也很释然的,她忽然俯下身体,很轻很慢地,嘴唇亲吻上容止的眉梢。

柔软的唇瓣轻轻擦过他冰冷的额角,若即若离的暧昧着,只稍一触碰,便立即抽身离开。

天如镜不是嘴碎的人,不会到处说他们的交易,而相对的,作为交易另一方的她自然也会守口如瓶。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不是不能说,而是不愿说。

这两句诗歌不仅仅代表绝望,有的事情不说,是因为骄傲。纵然这么喜欢了,她也绝不用自己做出的牺牲作为筹码去哀求爱怜。

楚玉快速起身朝门外走去,她赶着去看天如镜,问他什么时候可以开始着手救人。因此在她转身朝外走的过程中,甚至没有停下脚步回头看一眼,只要她回过头,便会瞧见被她以为是昏迷不醒的容止,此时已经睁开了双眼,那双一贯从容深沉的眼眸里,闪动着的却是无可遏止的震惊错愕。

可是她只是快步地走出门外,就连回身关门之际,也没有朝屋内多瞥一眼。

而容止张开眼睛,只怔怔地望着上方,却不曾出声叫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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