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实注意到有电话打进来已经是喝光第三瓶发泡酒的时候了,而且还是和他一起的波川省吾提醒他说“有什么在响啊”之后。

他的登山卫衣挂在墙上,龙实从卫衣的口袋里掏出手机,来电显示着住他隔壁的松山广树的名字。

龙实回过去电话对方马上就接通了。松下突然间问:“你在哪儿?”听声音好像一直在等他电话。

“我在波川这里喝酒,松下你要不要也过来?报告写完了吧?”

但是不知为什么松下却陷入了沉默,龙实刚想问怎么了,却听到对方又问:“你没事吧?”

“你指什么?”

“因为……我觉得出大事了。”

“出大事了?”

“刚才有警察过来,好像在找你。”

“警察?为什么?我没违反交通规则啊。”

“不是的,我想不是违反交规那么简单的事。他们没有穿制服,穿的是西服大衣。他们应该是刑事案件的警察吧。我担心你是不是卷进什么麻烦事儿里去了就谎称说跟你不熟。但是他们还是刨根问底地问了我半天,像什么你现在在不在房间,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之类的。好像在确认你是不是有不在场证据。”

“不在场证据?这是什么情况?狗血电视剧吗?”龙实一边听着电话一边将头转向了波川。

“没跟你开玩笑。之后我一直在房间里留意他们的动静。好像说要从你的房间的门上采集指纹。而之后又有别的人过来了,在你的门前咯吱咯吱摆弄了好一会儿。”

“喂喂喂,等一下。”龙实将手机由右手换到左手,坐正了身子,说道:“为什么要采集我的指纹啊?”

坐在旁边的波川听到后脸色变了变。

“好像是因为要和在什么地方的指纹进行比对,我听见好像是什么备用钥匙之类的。”

“备用钥匙?”

“嗯,我听说是后门的备用钥匙。”

什么嘛。龙实在听到这句话瞬间,脑海里有东西一闪而过,不自觉“啊”了一声。

“怎么了?你是想到什么了吗?”松下问。

“我想起一件事情来。警察还是刑警什么的,现在还在门前吗?”

“现在不在了,已经走了。”

“是吗,那松下,不好意思,如果再有什么情况你能及时告诉我吗?”

“可以是可以,你不回来了吗?”

“回去,但是我要先想想对策。”

“我知道了。”

“那就拜托了。”

“嗯,肋坂,那个……”松下犹豫了一下接着说,“可能,是一件大案子在搞搜查呢。”

“嗯?为什么这样说?”

“他们在说备用钥匙的时候,有一个警察说什么杀人之后什么之类的。所以我想可能是杀人事件。”

“……怎么会这样?!”

“我听他们确实是这样说的。但也可能是我听错了。就是跟你说一声,让你有个心理准备。”

“嗯,我知道了。”

“那再见。”说完松下挂断了电话。龙实盯着电话看。

“出什么事儿了?”波川担心地问道,“什么不在场证据啊,指纹啊,你怎么净说一些电视剧里经常出现的词儿啊?”

龙实看着波川的脸,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怎么回事儿,但是我好像在被警察追捕。”

“啊!”波川皱起了眉头。龙实把波川告诉他的话说给了波川听。

“那个备用钥匙是什么?你有印象吗?”

“有,”龙实如实回答,“说来话长。”

“尽量长话短说。”

“知道了。”

要说这件事,应该从龙实做小时工开始说起。

这是去年秋天的事了。龙实所在研究室的大学教授给他介绍了一份简单的打工的工作,问龙实要不要试试看。听教授说,是带一位老人养的柴犬散步,也就是遛狗。听说就是早上带着狗散步一小时,报酬不错。老人是教授偶尔出席的围棋俱乐部的常客,因为腰痛不能带狗出去,正在发愁。

很快,龙实就去了老人家里拜访,得知老人名叫福丸阵吉,养的柴犬叫Pero。福丸是个话少但看起来温厚的老人,看样子也很喜欢龙实。不知道是不是因为Pero是一只老年狗,很乖,也不叫,看起来很好带。于是双方当场都同意,第二天就开始由龙实带狗散步了。

除了下雨,龙实几乎每天都去福丸家。Pero也跟龙实很亲近,看到他来就会跺着脚摇尾巴。而福丸看起来也很信任他,把后门的备用钥匙放在信箱下面这件事告诉了他。并告诉他说如果天气不好,就用备用钥匙把后门打开,把Pero带到屋里来。

“但是,我告诉你的这些事,你可不能告诉别人啊。”老人提醒龙实说道。

之后的一切都很顺利,但是也可能是龙实大意了,慢慢和老人以及Pero熟悉的过程中,刚开始带狗散步的慎重感没有了。

终于有一天——

龙实一边想事情一边走路。脑子里想着毕业就业的事。待遇怎么样,收入怎么样,以及为了参加公司的考试查的资料,还有就是那家公司到底好不好,等等。虽然想也没用,但是龙实还是会忍不住想很多。当然,这个时候他的注意力是不集中的。虽然他拿着拴狗的绳子,但是视线却没有在狗身上。

正对面来了一辆自行车,骑自行车的是一位中年妇女。她并没有减速,直接从龙实的身边骑了过去。紧接着就听到Pero汪哦的一声悲惨的叫声以及主妇的叫声。龙实回头一看,发现Pero瘫坐在地上。

龙实马上明白了,Pero被自行车轧到,伤到了腿。

主妇坚持说,是狗藏在龙实的后面她没有看到,而狗又突然跳出来,她没来得及躲开。

虽然龙实有足够的理由反驳她,但是因为太担心Pero的伤势,问了主妇的联系方式之后,龙实就赶快给福丸打电话。福丸很震惊,立刻带狗去了动物医院。

在经常去的医院接受过检查之后,诊断为右前腿骨折。得知此消息的福丸罕见地冲龙实发了火。质问龙实当时在干什么。因为知道福丸很溺爱Pero,龙实没有还口。所以当福丸说你明天不用来了时候,龙实也只是说,我明白了,实在对不起。低头认错。

之后,龙实就再也没有见过老人和Pero。但是,他不是不想念他们,甚至可以说,每当回忆起来,他都很后悔。虽然也想过要不要再次登门正式道歉,但最终没有成行。

昨天,正好龙实去福丸家附近办事,虽然不太想见到老人,但是,龙实很想见到Pero。他想知道,Pero现在怎么样,还好吗。

于是龙实走到老人家门前,向里面窥探,但是从前门看不到后院,而狗窝却在后院。经历一番思想斗争之后,龙实按了门铃。

但是,没有人应答,家里像是没人。

龙实想算了,但是既然人都来了,还是不甘心见不到Pero。其实来福丸家也并没有其他事情,只要能见到Pero就心满意足了。

于是龙实自顾自地说了一句“不好意思”就推开了院子的门,走了进去。龙实想如果有人回来就如实相告,自己本身也没有什么负罪感。

关上院子的门,龙实看到了信箱。同时,想起了老人告诉过他的备用钥匙的事。不知道那个备用钥匙还在不在那,龙实突然介意起来,想一探究竟。

之前说过的备用钥匙果然还在原来的地方,龙实确认之后很高兴。这可能就像得知别人家的秘密的那种优越感吧。龙实把钥匙拿在手里看了看,又放了回去。

穿过房子旁边的小路,龙实来到了后院,见到了他之前熟悉的狗窝。但是没有看到Pero的身影。龙实想是不是被别人带出去散步了,这时却不经意间发现了写在狗窝上的字:“Pero之家”。这是之前就有的,但是它的旁边又多出了另一行字:“1月19日殁”。

到今天正好一个月。

龙实的心情突然陷入了低谷。Pero老了,内脏也有各种各样的疾病。

龙实想着,是不是因为骨折导致它的病情恶化,然后去世了呢?

再向狗窝里面一看,旧的狗栓还放在里面。龙实想再握一下狗栓,怀念一下当时的手感。他想到了牵着Pero在前面走或者被Pero牵着走的感觉。虽然时间不长,但是他能切实地感受到Pero是和他心灵相通的。现在回想起Pero被自行车撞到,心又开始痛了起来。他当时真的对Pero做了很残忍的事——

摸着摸着,他突然想把狗栓当作纪念留在身边,于是龙实把狗栓收成圆形,放在了自己的口袋里。他想既然被放置在这里,那他带走应该也没问题吧。

从大门出来,他呆呆地看了一眼这个家,然后看到了就住在附近的一位女性。带Pero散步的时候见过几面,但是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他轻轻地点了一下头示意,然后就离开了。

“不妙。”听完龙实的话,波川双臂抱在胸前说道,“听你说了这么多,我整理了一下,觉得情况很不妙啊。”

“你是怎么整理的?”

“首先。”波川说着竖了一下食指。

“警察已经介入调查这件事了。而这次的案件,如果松下没有听错的话,很有可能就是杀人事件。而案发现场,我想就是你曾经打工的福丸家。这样推断,难道不是那家人中有人被杀了吗?”

“不会吧?!”

“如果不是这样,那就不会出现后门的备用钥匙这样的话了。警察认为很有可能疑犯是利用备用钥匙作案的,所以才采集上面的指纹并进行比对的。你刚才说你被住在附近的主妇看到了,是吧,是不是这个大婶向警察说了这件事呢。诸如,昨天白天看到之前在这里打工的大学生向家里窥探什么的。所以警察才从你的门把手上采集指纹用来比对的。这样想事情才能说通。”

作为法学院的学生,波川的解释是合情合理的。虽然这话听起来没有异常,但是龙实还是想有没有什么是他们没有想到的呢。

“真的是这样吗?”龙实皱紧眉头,用手挠头,“所以,老实说,昨天我擅自进入别人家的院子,知道一定会被批评,也是我自作自受。”

听见龙实这样说,波川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

“我说你啊,还是没有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啊。”

“什么?”

“你站在警察的角度想一想,他们能接受你所说的吗?”

“话虽如此,但事实就是这样我也没有办法啊。而且据松下所说,警察正在调查我的不在场证据。也就是说案件是今天发生的,我被附近的大婶看到是昨天的事儿,所以和这件事没关系啊。”

但是,波川慢慢地摇了摇头。

“那你也会被怀疑昨天是不是在踩点。就算我是警察也会带你回去协助调查的。”

“如果真是这样我就跟他们去,反正我是清白的,再怎么问也没关系。”

波川指着龙实的胸口问:“你能证明吗?”

“啊?”

“你现在说自己是清白的,我问你,你能证明这一点吗?案件的发生,就像你说的,可能就是在今天,你当是在哪儿,在干什么?”

“这个我还是能回答的,我去滑雪场了。一大早起来开车去了新潟县的新月滑雪场。回到东京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本来想直接回住处的,但是,社团的损友打电话联系我说老姑娘家给他寄了真空包装的太火烧鸡,我决定帮他解决。”

社团的损友,不用说,就是波川。说着龙实还很可惜地冲着炭烧鸡咂舌。

波川叹了一口气,说道:“虽然麻烦是麻烦了点,但是也只能证明你当时不在案发现场了。”

“我可以证明啊,因为我确实去滑雪了。”

“你到我这的时候已经是晚上7点了,之后的事我可以证明。但是,之前的事我就无能为力了。你怎么证明你去滑雪场滑雪了?”

稍微思考了一会儿,龙实说道:“我有吊椅的票据。”

波川默默地摇了摇头。

“你认为那能成为证据吗?只要你早上去买一张票,之后返回东京就可以做到了啊。”

“那这个呢?”说着龙实从口袋的钱包里拿出高速公路的收费票,“你看,这上面是有日期和时间点的。从新潟县的汤泽收费口出去时是早上九点,从练马收费口出来时是晚上七点。”

但是这次波川还是摇了摇头说:“不行。”

“为什么?”

“这中间不是还有十个小时吗?如果你坐新干线,两地往返只需要五个小时。除了汤泽收费口之后,你放下车然后返回东京,作案之后再坐新干线返回汤泽,

之后再去滑雪场买下吊椅票,在开车回到东京,这是完全有可能实现的。”

“我为什么要这样大费周章?”

“当然是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据啊。”波川立刻反驳说,“你作案是有计划性的。这么做就是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据。”

“别扯了。”

“警察会怀疑一切可能的事情。你可不能小看他们。如果他们真要盯上一个人,哪怕一点点的疑点都不会放过。”

“我什么都没做。”

“我知道,所以我不是一直在问你能不能证明这一点吗。”

“证据……证据是……”龙实语塞了,挠起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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