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柳公主的死讯,令同安院的空气变得更加沉抑不安。

每个人都失去了说话的心情。

容虎也脸露难过。吩咐众人按照同国王族等级规定,给长柳公主换上适合的丧服,丧鞋和盖被等。

急切之间,这种少用又需经过长时间准备的珍昂之物不是随便能找到的,只能尽量取用同安院中最好的东西,把长柳公主的遗体安置好,算是表示对这位王子妃的尊重。

师敏痛苦之后,表现出令人诧异的坚强一面,没有趴跪在房中浪费时间,而是含着泪水站起来,以王子妃贴身大侍女的身份,指挥众侍女开柜启箱,翻找适合给长柳停灵用的物品。

有她这个深悉长柳喜好和随身物品的人,一切都进行得有条不紊。

作为长柳的夫君,庆离的尸体也被搬到室内,和长柳的尸身一起平放,夫妻两人加上腹中骨肉,在同一天踏上不归之路,实在令人叹息。

“鸣王,属下有一件事,想请鸣王示下。”凤鸣站在天井旁强忍悲伤,看着侍女们捧着长柳曾用物品进出时,尚再思来到凤鸣身后。

和他一起过来的,还有容虎和几个西雷侍卫。

几人神情严肃,仿佛在来找凤鸣前,已经有过一番私下讨论,而且得出的结论不妙。

曲迈和一众萧家高手,则一直伴在凤鸣左右,分散在天井附近,看见容虎等人朝凤鸣走去,也纷纷靠了过来。

自从曲迈拔剑为凤鸣挡住容恬的王令后,所有的萧家高手都若有若无地保护在他们的少主周围,仿佛警告西雷众人不要当他们萧家少主是可以随便摆布的。

两方人马同样是为了保护凤鸣,现在却形成既合作又对抗的微妙局势。

忽然变成这个样子,凤鸣实在始料未及。

只能希望自己可以把两方面人马都控制好吧。

“庄濮身边有一个心腹,名叫何晏,凤鸣应该知道吧?”

凤鸣点头。

何晏是庄濮心腹,经常带在庄濮身边,凤鸣和庆彰、庄濮等在方敌第一次碰头,大家一路同泽,途中凤鸣还请庆彰在庄濮他们上萧家大船喝酒闲聊。

何晏也曾经随同庄濮上船,所以凤鸣对他有点印象。

“嗯?”凤鸣道:“你一提这个,我倒想起来了,我和长柳公主到同国军阵去的时候,好像并没有看见他。”

“就是这事。”尚再思道:“属下第一次代鸣王去见庄濮时,曾经有同国兵过来向庄濮禀报事情,其中提及何晏还在庆彰的王叔府处理王叔被杀后的侦查,当时属下正全神戒备,思索怎么和庄瀑应对,所以并不在意。回来之后,隐隐觉得不对劲,却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后来见到烈中石那两人……”

“喂喂!关我们什么事?我们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啊!”烈中石正在凤鸣身后探头探脑,一听自己被提起,顿时有所反应,一副庆彰绝对不是我干掉的无辜表情。

烈斗和他并肩站着,也耸肩摇头表示自己没干坏事。

凤鸣却心脏一跳。

他猜到尚再思担心的是什么了。

果然,尚再思说:“属下当心的是,庆彰是在王府大门被刺杀的,何晏被庄濮派去负责后续侦查,所谓凶杀之地需查找人证物证兼勘察地形,何晏会不会……”

“派人仔细搜索王府内外!”

凤鸣大喊一声,霍然转头抓住烈斗,“你再说一次,你吧同国大王的人头丢哪里了?”

“挂在大树上。”

“哪里的大树?”

“。。。。。。”烈斗心虚地瞄了凤鸣一眼,“王府门口的大树上。。。。。。”

烈中石哼哼,“我就知道,一定是你惹祸。”

凤鸣心内大震,无暇听他们两个胡搅蛮缠,转回来面向尚再思容虎等人,沉声问:“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本来有长柳公主亲自到庄濮面前走了一趟,应该可以暂时缓和庄濮情绪,等到晚上,在夜色掩护下突围会比较有胜算。”

“现在的庄濮,一定处于微妙的心理中,一边是王叔,一边是王子,两个都是王族核心人物,要他这个臣子杀这个为另一个报仇,实在难以决断,所以他围而不攻。”

同安院中众人的生死,在庄濮一年之间,这上弦箭已经拉到极紧,一触即发。

这时候只要再来一点刺激,将足以让庄濮这个接近临界点的火药桶爆炸。

如果何晏发现同国大王的头颅,栩栩如生的奇迹一样出现,还华丽丽的挂在王府大门的树枝上,这个消息,可就不是一点刺激了。

绝对是个大刺激。

就算同安院中有十个庆离,十八个王孙,庄濮也必然毫不犹疑地下令攻击。

因为那个头颅,就是个足以证明庆离和父亲之死的罪证!

不然怎么会那么巧,在王叔被杀的第二天,足以令同国天翻地覆的大王头颅就出现在王叔死地附近的树上?

一定是庆离杀了父王,再杀死王叔,出去两个妨碍他的人后,下一步就是--登基为王!

此时此刻,凤鸣几乎悔断肠子,实在不该当庄濮的面,承认庆彰是他和庆离密谋杀死的。

谁知道庆彰之死,会给同国人找到和同国大王之死直接联系起来的证据呢?

仙子啊想反悔都没机会了,庄濮只会更深信他是凶手。

明明不是他干的“这下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凤鸣想得头都胀了,“如果何晏发现人头,拿到庄濮面前禀报,庄濮会立即下令进攻。”

被大王头颅刺激到的庄濮,不可能再对同安院中的任何人有所顾忌。

烈中石好奇地问:“黄河是什么河?在哪一国?怎么没听说过?”

正绞尽脑汁面对危机的众人当然谁也没有理会他。

这时候,连责怪把人头挂在树上的烈斗都没工夫。

“鸣王,是否要趁庄濮尚在犹豫,先冲出去?”

凤鸣想了想,咬牙点头,“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等他知道人头的事,然后下令进攻,还不如我们主动出击。”

不过,只要瞧瞧同安院的前后左右,就知道这句话底气不足。

萧家高手和容恬给凤鸣留下的西雷侍卫确实都是精英,却还是血肉之躯,以三四百人对抗外面五、六千经过训练的同国兵,光相一想就心惊胆颤。

“除了突围的高手外,同安院中还有不少不懂武功的侍女仆人,御医也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把这些人都暂时关到地窖中,免得一旦打起来被误伤,对了,给他们没人手上意思意思绑个绳子,让庄濮知道他们和我们不是一伙的,不然可能被庄濮当成是我们的人就惨了。”

凤鸣先将同安院不宜出战的无关人等安排了一下,又要几个侍卫去帮敏将长柳庆离的尸体移到内堂安放,叮嘱道:“记得在内堂大门上写一行颜色鲜艳引人注意的大字,庆离夫妻遗体在此,以免同国兵将来进入后不明底细,误损了他们的遗体。”

庆离和长柳毕竟是通过身份特殊的贵族,知道是他们的尸身,同国人应该会恭谨以待。

内部事情处理完毕,接下来就是最头疼的对外了。

“虽然是主动出击,但也不能硬打。庄濮目前的犹豫不决,对同安院内事情一无所知,是我们唯一生机所在。”亲眼目睹长柳香消玉损的凤鸣,申请中多了一丝旁人难以体会的,挺身面对一切危难的勇敢。

在动乱的时代,每个人都承受着自己的不幸。

想突破困局?

只有抛开一切,不顾生死地为自己和心爱的人进行一场又一场血战了!

征求各人意见后,凤鸣制定了带有试探和欺诈性的主动出击策略。

和容虎商量一番后,凤鸣叫来几个侍卫,附耳叮嘱一番,命他们赶紧按照自己的命令去办。

“鸣王有考虑过脱出重围的去向吗?”尚再思对于以凤鸣为中心的讨论圈,越来越有参与感。

和鸣王在一起,永远不用顾虑下属是否有资格开口发言这种小事。

不管是否多余,只要他想到的,所担心的,所考虑的,都可以直接提出。

不但可以畅所欲言,还可以直接向按规矩自己只能低头附和的鸣王提出自己的问题。

虽然是兵凶战危之际,不过还是觉得这种感觉非常不错。

“如果可以脱出重围,就直奔同泽郊外,罗登带领的萧家船队正停泊在江边,只要我们能够活着到达江边,邓船后立刻扬帆远行,同国大军就不能拿我们怎么样了。”

回答了尚再思的问题,凤鸣呆了呆。

脑子里有个模糊的东西闪过,一下子又好像抓不住。

第一次遇到被强兵围困,而且还要带领大家主动出击,要像容恬那样镇定从容,指挥若定,真的不容易。

每次遇到危急罐头,凤鸣都会想起容恬。

在他心中,所遇到的种种困难,只要有容恬在,就一定能完美解决。

他的容恬,就是这样一个令人安心的男人。

但现在,他必须像容恬一样,可以表现出来的最从容周密的姿态,去面对同国杀气腾腾的大军。

“哦!幸好想起来,曲迈,”凤鸣终于想到自己忽略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烟火筒,递给曲迈,“洛云既然到过船队,应该会把同安院的情况告诉罗登,要求罗登集合萧家人马,准备接应我。”

本来要洛云通知罗登集合大家,是打算对付庆彰的。

谁知道庆彰挂掉了,却来个更劲爆的同国大军。

也不知道萧家在同泽这块地方,到底能短期内集中多少人马。

不过现在那这个问题提出来影响军心,凤鸣经历大事多了,总算有点长进,扮处胸有成竹的样子,吩咐曲迈把烟花收好,“这是代表萧家少主身份的信号烟火,你好好拿着。一旦我们和同国军正式打起来,你负责放烟火信号,召集萧家的人手来帮忙。虽然这里的事情变化太快,罗登他们什么都不清楚,不过希望他们够聪明,看见我们被困阵中,知道用点例如围魏救赵、调虎离山之类的方法,给我们帮帮忙。”

围魏救赵这成语,萧家人根本没听过,压根不知道凤鸣在说什么。

不过调虎离山,字面上的意思还上可以猜出来的。

提到萧家少主的烟火,凤鸣又猛地一拍脑袋。

啊!差点忘了萧家老主……这老爹向来对他没有好关照,不过既然庄濮说他出现在王府门外,还救了洛云,该目前仍然留在同泽郊外的老娘附近吧?

也不知道他肯不肯出手。

不对,既然连洛云都肯救,大宗师剑圣萧纵,应该也会出手救自己的儿子。

怎么说也是父子,没理由见死不救那么缺德。

儿子被同国人宰掉,当父亲也很丢脸的嘛。

“烈斗,烈中石。”

“到!”

被忽略到一旁的两人听见凤鸣呼喊,立即兴奋起来,一前一后兔子一样窜到凤鸣面前。两双铜铃大眼睛期待地看着凤鸣,“是不是有活干?”

“是,而且很重要......”

“秒妙啊妙啊!很重要的活!”

“不许吵!闭嘴听我说话,再嚷嚷就不让你们干!”和以往温和无奈截然不同。身负众人安危去向的凤鸣脸色一沉,凛然制止他们的欢叫。

现在分秒必争,没功夫慢慢安抚他们了。

烈中石和烈斗唯恐没有重要的活干,立即变得乖若绵羊,还夸张的捂着嘴巴。

“开战时,你们不准和敌人缠斗......”

“啊?不许打?”烈中石看来早就跃跃欲试地手痒,忍不住失声惊呼。立即被烈斗在旁边狠踢一脚。用眼神警告他不准打断凤鸣的说话。

“你们的任务,是竭尽全力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同泽郊外我娘占居的小谷,通知我爹还有我娘我为围攻的消息,要他们千万千万赶紧过来救他们的儿子。这是最要紧的任务。”

现在同安院被围的水泄不通,即使以烈斗两人的身手,也不可能在数千同国兵眼前隐形溜走。

只能等待和同国军开打的混乱场合开溜。

那个小谷烈斗他们曾经围凤鸣送信给摇曳夫人去过一次,是执行此任务的最佳人选。

就是不知道洛云怎么样了。

如果庄濮没有说谎,洛云真的是被老爹萧纵救走,那么至少可以保住性命。

保住性命就好。

凤鸣实在看怕了身边人的死亡。

等以后见面了,真的要好好问问他为什么好死不死,要去杀庆彰。

惹出这么大的麻烦……不过现在什么都先不要去想,最关键的是对付庄濮。

烈中石和烈斗本来因为埋人头失败有些心虚,现在接到“最要紧的任务”,才感觉受到重用,脸上有光,好像连个子都长了两寸似的威风起来,向凤鸣再三拍胸脯保证,“一定办得好得不能再好!”

得意洋洋地跑去准备了。

正在继续部署,听到风声的师敏匆匆赶来,见面就问:“鸣王现在就要离开同安院?”

凤鸣点头,“没有多余的时间了,据我们猜测,庄濮随时可能因为新出现的情况向我们发起猛烈攻击。”苦恼地叹了一声。

师敏理解地点点头,手里捧着一样东西,递给凤鸣,以哭到沙哑的声音低声道:“这是大王从前赐庆离殿下的金箭,表示大王默定他为同国储君。在同国人心中,此金剑代表了同国王族无上威严,庆离殿下一直把它供奉在后面的香堂上。鸣王如果真的决定要走,可以用这个东西诈一诈庄濮,说不定他会不敢乱来……”她对自己说的话似乎也没有自信,犹豫着,又摇了摇头,道:“唉,我只是个侍女,只会乱猜,但愿庄濮真的把这东西看得很神圣吧。”

把金剑叫给凤鸣。

凤鸣不知道这个东西到底管不管用,不过大敌当前,还是敌很强,我很弱,只能抓到什么用什么,感激地接过金箭,放入怀中,“放心,我会随机应变的。那你呢?以后打算回昭北,还是留在同国?”

师敏某色黯淡,只是摇了摇头,表示还没有想好,忽然开口问凤鸣,“那个女人,鸣王打算怎么处置?”

“裳衣?”凤鸣脸色微变,“你不会要我杀了她吧?”

虽然庆离被毒死,但追问根源,并非裳衣故意加害。

她确实是想按照约定,救回庆离的。

凤鸣坎坷不安地看着师敏。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师敏提出要裳衣的命,真的很难拒绝,不过他又怎么忍心?

裳衣虽然有错,可其实也是一个不幸的女人,被庆彰利用,被庆离玩弄,最后落到什么都不剩的下场。何况他答应过饶恕她的。

师敏闭上眼睛,苍白俏脸掠过一丝挣扎,最后,睁开眼睛,感叹一声,“公主已经不在了,杀了她又能挽回什么呢?罢了,鸣王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如果鸣王见到她,请鸣王替我问她一句话,”沉默片刻,才缓缓启动玉唇,“问问她,当她得知公主和庆离殿下在同一天离世后,心里是什么滋味?她高兴吗?”

说罢,掉头不顾而去。

凤鸣看着她毅然离开的背影,心里异常复杂。

其中滋味,难以形容。

但现实并不允许凤鸣过多的感叹,师敏走后,凤鸣派去的冬履赶回来向凤鸣禀报,“鸣王要我们紧急制的大木弓已经制好。”

凤鸣有些惊讶,“这么快?”

冬履面对凤鸣,比面对容恬轻松多了,笑容道:“本来临时做这种东西,原料很不好找,但我们在后院找到了很多又粗又韧的筋制长索,又有一批坚硬木料,正好适用。更妙的是,我们在翻查时,简直像上天埋在那里,特意赐给鸣王的礼物似的。”

容虎忍不住笑着拍了冬履后脑一下,“你懂什么?那地方是庆离重金招揽回来要暗杀鸣王的刺客的秘密住处。木料、绳索、兵器等,看来也是准备刺杀鸣王用的。不过现在都被我们用来对付庄濮了。”

“这真是哪跟哪啊?一笔糊涂账。”凤鸣摇头喃喃。

冬履这才明白过来,还是笑道:“反正大木弓已经弄好了,按照鸣王说的,上弓拉弦,用木架子撑着,全部对准围墙外。”又露出认真的神色,提醒凤鸣道:“不过鸣王,这批木箭匆忙组好,尚未开弓测试过,而且木架支撑,射的准头和力度都不如人手,就算真的能够把箭射出围墙,恐怕也伤不到几个人。”

凤鸣无所谓地耸肩,“反正不指望它伤人,只要可以把同国军阻吓一阵就好。等我们把同安院的人赶到地窖反锁,然后高手尽出后,同安院就相当于一个空城。放几个假箭,让他们以为里面有人,小心翼翼攻进来,既调开他们部分兵力,又为我们争取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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