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葵一早便被送回给宁姝,此刻躲在她的袖子里连连追问:“老实交代吧!昨夜最后到底怎么说?”

宁姝一脸苦涩,“没怎么说啊。”

“我不信。”秘葵语气里都透露出她的不信任,“你今天升位阶了,还是从一个以为自己被戴了绿帽子的男人那里升的位阶。不付出点什么怎么可能?”

宁姝大呼冤枉:“我真的!我就给他按摩了一下肩膀。”

秘葵深深吐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姝姝啊,咱们在一起也这么久了,有什么还要瞒着我的呢?”

这话说出来秘葵不相信,外面的人谁能相信啊?按个肩膀就能升位阶,那后宫嫔妃集体去进修按摩得了,还搞什么其他宫斗?还搞什么百花争艳?

宁姝侧头看了一旁的荀翊一眼,见他目视前方,似是未将精力放在自己身上,这才说道:“真的,皇上他睡着了。”

“睡着了?”秘葵沉默片刻,问道:“所以你们什么都没说就睡了?”

“没……”宁姝想到昨夜那副场面,尤其是身为颜狗的自己受到皇上的美颜近距离暴击,脸又满腾腾的红了,“他好像撩我了,还摸我脸。”

“然后呢?!”秘葵激动起来:“然后是不是你说了什么干了什么不合时宜煞风景的话?”

宁姝委屈:“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干!硬要说我干了什么,那就是他摸我脸的时候我抖了一下。然后他就说,早点休息,然后就睡着了,还是秒睡的那种。”

秘葵沉默片刻:“……姝姝你等等,我帮你理顺理顺。这么突然,我也得消化一下。你当真没骗我啊?”

宁姝:“真的没有!”

为什么一大早所有人看到我都是一副“嘿嘿嘿”的表情,桐枝高兴的和过年了似的,而自己!实则根本不配被他们这么看!

过了稍许,秘葵这才说道:“现在有三种可能。第一种可能性是他不行,毕竟这个外面就在传言了。你没听说?外面都有臣子让皇上抱养个有皇室血脉的孩子回来养了。但是我仔细思索了一下这个,觉得有些不像,就算男人真的不行那也不耽误他们想。按照姝姝你说的,皇上是秒睡,所以这就来了可能性二,他有嗜睡症。”

宁姝:“嗜睡症?!”

“对。”秘葵说道:“这样也能解释为什么他总是在戌时左右回紫宸殿,从不在你这里留宿。但这里又有地方说不通了,上元节那日,他带着你出宫了,精神还挺好。”

“是。”宁姝跟着秘葵发散思维:“还有寿宴那日,他也没睡,还有刺客那日,他也没睡。细说起来很多晚上他都挺精神的,比如除夕放烟花,比如我遇到危险那晚。”

秘葵经宁姝提醒,也觉得嗜睡症这个有些离谱,便说道:“那或者就是第三种可能。”

“嗯。”宁姝竖起耳朵。

秘葵说道:“我怀疑介贵妃不能生育。”

宁姝:“那……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秘葵整理了一下思路,说道:“这个就很简单了。在你之前,皇上最宠爱介贵妃,你看看这宫里,仔细想想皇上好像哪个也不是很在意,唯有介贵妃入了他的眼。但是因为介贵妃不能生育,这些年被太后、朝臣诟病,皇上这是借着你帮介贵妃转移压力。你进阶越快,介贵妃那处压力越轻,待到你还是不生皇嗣之后,旁人又会来说你。”

宁姝:“有点道理!”

秘葵继续讲解道:“寻常后宫当中嫔妃之间的关系可不似姝姝你如今看到的这般,勾心斗角互相坑害数不胜数。你来了,风头压过了介贵妃,她却不急不忙,好似十分笃定似的。你再想想当初你进宫陪伴太后之时她撂的话,怎得如今却对你平缓了?”

“莫不是因为……”宁姝犹豫片刻:“皇上和她早就说好了?”

秘葵欣慰说道:“还是姝姝,一点就透。”

作为见惯了大明宫内风云变幻的秘葵,对宁姝谆谆教导:“既然皇上是利用你,姝姝你切莫也别客气。咱们借着皇上把瓷器找找,昨日秋昭仪所提的事情我觉得也不错,趁着这个时候装傻从皇上那儿讨了这般好处,日后也有傍身之物。如今宫里诸人是不知就里,当然是处处对你好言好语。可在这宫中,人一旦落势了,那需要钱财疏通的地方便多了,咱们也得早日为自己打算。”

“那”,宁姝抿了下唇,看向一旁的荀翊,有些小声,“若皇上不是这般想的呢?”

秘葵虽然讲的有理有据,但宁姝进宫这些日子也听闻了一些先皇时期的事情,若皇上只是因为看多了先皇时期后宫争斗,而在感情方面没什么安全感呢?

荀翊似是感觉到她的目光,转头看她,原本拉的平直的嘴角有了一丝单薄的弧线。

他勒住嚼绳,微侧马头向宁姝这侧过来,待凑的近些了,看到宁姝微微蹙着眉,这才问道:“累了?”

宁姝摇了摇头:“还好。”

“头一回骑马,稍走片刻就是了,下次再骑的时间长些,不然秋猎之时反而动不了了。”荀翊柔声说道。

宁姝也不知道怎得,反倒扁起了嘴,心里疙疙瘩瘩的,说道:“真的无事,皇上无需担忧。”

她不想听皇上这般温柔的语气。

荀翊并不知道她为何突然这般,好像突然使起了不轻不重的小性子。而在他的记忆里,宁姝使性子的时候实在是少之又少。

莫不是因为昨夜她未休息好?早知今日便不一早起来教她骑马了,应当让她多睡些时候。

荀翊思忖片刻,对一旁的戴庸说道:“送宁婕妤回车辇。”

戴庸原本就在一旁着急,这昨夜那般,今早又起来学骑马,宁婕妤哪儿能经得住?皇上这般不懂得体谅人,到时候宁婕妤使起小性,闹得还不是奴才们?

听到皇上这句话,他心里稍稍安定,应后拉着宁姝的马嚼子向一侧退去。

因今日陈衿被安置的离荀翊近,这两人的举动便全都收入眼中。

一方面他感叹苏渊果然是眼瞎了,原来看不出宁柔的别有用心,如今也看不出皇上对宁婕妤的一片温柔。另一方面陈衿也在心里啧啧道,果然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荀翊见陈衿在旁这般神色,心里有数,知道他看出了什么,这便往那边靠了靠,开口问道:“朕记得,陈衿外祖家中曾出过两位御医。”

陈衿连忙应道:“回皇上,正是。”

陈衿外祖家和陈家关系甚好,住的还是隔壁宅院,时常往来。外祖家是行医世家,他从小耳濡目染,自然也听了不少,加之也有行医天赋,以往还解决过几出疑难杂症,这便是他不着急于仕途的原因之一。

荀翊微微点头,指尖在嚼绳上略略摩挲,过了片刻,沉声说道:“朕时常觉得心头有刺扎一般,但宫中御医查看只说无碍,陈衿可曾听过有类似的缘故?”

陈衿略一沉吟,心里想的却是:皇上这莫不是因为自己和苏渊关系好,所以让自己去点一点苏渊?皇上说心口针扎,莫不是在说因苏渊这般,想到晋国公府所以心痛?

要如何能让皇上知道自己明白了呢?

陈衿斟酌稍许,回道:“想来是因为感情之故。”

“感情?”荀翊不知在想些什么,目光向远处缓缓飘去。

如今已经入春,虽万物尚未完全复苏,但原本枯寂的山河似是沾染了浅淡的妆,隐约已经可见嫩绿盎然,连外处的风都温柔了许多。

“似是独占作祟。”荀翊轻声说道。

妈呀!

若说陈衿之前还有些不确定,此刻已经是十分确定了。皇上这就是想借着自己敲点苏渊老实些!连独占都用上了!

陈衿吞了下口水,平复片刻说道:“男女之情,独占确属正常,皇上无心担忧,微臣明白。”

荀翊这便不再说话了。

他不懂何为男女之情,他所见的男女之情便是先皇的后宫。

身体和容貌是为了将权势扒下来片毫,披在自己身上。那得来的权势是挥向无辜稚童的刀刃,是骄纵是狂妄是外戚弄权,是天下大乱国库空虚。而落在他这处最实实在在最感同身受的,便是当年甄妃挥在自己身上的鞭子,按在自己身上的火盆。

这些难道不是因为男女之情吗?

他同荀歧州一般,不愿与怨偶消磨终身,后宫嫔妃的怨恨会变成其他有形无形的刀刃。他并不想将过多的心思放在后宫纠葛当中,也不愿自己重蹈先皇覆辙,哪怕只有一丝半毫,他也不愿,否则也不会有介贵妃这样一人出现。

而对宁姝,他自认为是感激她一直妥善保护孔雀蓝釉罐,因长时间的陪伴而信任她,且心疼她这些年的遭遇。

直到这其中独占的意味却越来越浓,他才觉得有丝不对。

譬如昨夜,譬如上元节,他会因为苏渊说那些话而动气;譬如他昨夜的动情;譬如以往他也曾想过对待宁姝如同其他嫔妃一样,养在宫中,日后她说想走便放她走,可如今……

他蓦然想起上元节卖莲花灯的那对老夫妇。

长长久久。

若是宁姝,定然不会像先皇后宫那般。

荀翊回头看向宁姝的车辇,片刻后,他缓缓闭上眼睛——一个只把皇上当成客户的婕妤,当真会有什么真感情奉上吗?

荀翊再转过头时,嘴角微微勾起,眼中多了一分笃定。

她当然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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