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南疆到金沙城, 说是千里之境, 那是大凤朝人习惯性地约摸大概的说法, 加上南疆人的惯性思维,将花丘往南的地区,都算成南疆。

事实上, 从花丘到鸾城,途经上隅、密林、边林、南疆, 之后才到鸾城。裴曦当初建城的时候规划是相隔三百里地,测量有误差, 再加上后来修路缩短直线距离,经实测, 有九百多里。

这九百多里的路,再加上从花丘到金沙城的路程,足足有两千多里。

大凤朝境内,除了有大山、大河相隔的一些封地外,很多封地距离如郁城、啸城那般,相隔一天的行程便到了,封地面积也就是百十里地。

从乔世侯的封地到金沙城, 途经几十个封地, 有些只是擦边而过, 有些封地小, 即使有绕山的地方,因为九百多年的进贡,也是修出了山路, 不用绕大弯,一些小河流也架了桥,能过马车和大军,要绕路的地方不多,大概是在千余里路。这“余”出来的数,不会超过二百里。

南疆的探子打听到乔世侯出兵的消息,日夜兼程送到南疆,传到鸾城羽九玄的手里时,已经过去一个半月。羽九玄知道战事紧急,没有耽搁,第二天上午跟众臣商议,中午跟陆敏商议妥当,下午便定下了三天后出兵,之后急行军……

羽九玄赶两千里路,比乔世侯整整多出一倍的路程,又比乔世侯晚出发许久,即使乔世侯沿途顺便收封地、收流匪野甲人,仍旧快不过乔世侯。

她在半路上便收到金沙城的快马急报,乔世侯的大军到了,且开始攻城了。

送军情急报的能骑快马,十万大军运着粮食军械物资,想快都快不了。

羽九玄只能派人快马去传信,让玄甲军以守城为主,守住城就是大功。

他们还不到打乔世侯的时候,要打乔世侯得等到她娘收服武侯联盟,搬师回朝合兵一处,集中兵力打。

……

玄甲军的前身是亲随亲。亲随军拱卫天子、维护天子权威,镇压天下公侯,他们打仗可以死,哪怕是死,也要踏平造反的公侯,绝不能退缩半步。如果亲随军惧战,败退,对公侯们不再有威慑力,将无人再听天子号令,天子和亲随军都将失去立足天下的根本。

亲随军上次退兵是打居狼的时候,他们那一退,居狼立国,从此天下诸多公侯们生出自立之心,许多累世公侯府暗中谋划意图效仿居狼,致使承泰天子几十年都在平叛。

这样的一支军队,遇到乔世侯来攻城,他们的反应当然是打回去。

玄甲军在城外列成阵,重盾兵打头,城墙上驾起弩,床弩、连弩齐发。

神弩军被羽青鸾调走三分之二,连大将军雷岩都跟着羽青鸾走了,只留下一个副将带着三千人在这里,致使战场上箭雨的覆盖率有限,虽然给对方造成不小的伤亡,但仍有很多人攻到阵前。

乔世侯驱赶流匪野甲人打头阵,之后是他接收的沿途各封地公侯们所领的披甲人,最后面掠阵的才是他自己的十几万大军。这些人往前进攻,驱赶着前面的人去攻打玄甲军,遇到往回逃的,立斩。

流甲、野甲人遇到玄甲军,一击即溃,毫无反抗之力,很多人当场成为玄甲军的刀下亡魂。他们不愿为乔世侯拼命,包括那些新投效乔世侯的公侯们。

公侯们在大军压境的情况下,不得不投。

从私心上讲,如果在南疆王和乔世侯之间做选择,他们更愿意投南疆王。

他们投南疆王,会被收走封地,但可以像曦公那样把买卖做遍大凤朝,不用年年纳贡,还能按月领薪响,退休、退役后还有退休金、退役金,干上一份差使,等于端上了一辈子不愁的金饭碗,如果有幸能够有个爵位,还能保子孙后代衣食无忧。

他们被迫投效乔世侯,钱、粮、披甲人都被征调了,封地让乔世侯掳的只剩下地皮。好在流匪野甲人也被乔世侯一起捞来了,不然,他们都得担心自己的府邸被劫。

如今让他们为乔世侯拼命,拿自己的人头去给玄甲军立军功,回头披甲人都死光了,府邸再被劫,那是真不乐意。

两军刚交锋,前面的人倒下了,后面的流匪、野甲人、公侯府的人撒腿就往西面的天屏山跑。

……

天屏山,因宛若天神降下的屏障得得名。金沙城西起天屏山,东至金沙河,它的耕地、庄稼、农田都在北面和南面。金沙城的南边是南疆,北面是京城,它的东面紧靠金沙河,通金矿,只在极狭窄的路段用大树干搭了木桥,通往河对岸有金矿的深山老林子。东墙和南墙的拐角处抵拢到金沙河,它从南到北,只能从城里穿过去。

流匪、野甲人、各公侯府的人的前面是玄甲军,后面是乔世侯,东边是金沙河,唯有西边的天屏山一条路走。

天屏山,号称八百里神山,绕着山脚,都是封地。

它的最西边是居狼国,居狼国的三险关之一的天屏关就是它的山脚下。跟天屏山离着不远的,是以望公府为首的众公侯们形成的结盟大军,那边正打得不可开交。

他们不可能横穿天屏山跑到居狼或望公的封地去,只求能到山里躲开对垒的两军,再绕回原来的封地就成。

至于乔世侯想让他们去洗劫南疆,做他的白日大梦!南疆在曦公去开荒之前,全是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子,从金沙城到南疆还有一千里地,路上重重关卡。金沙城往南的那些封地,刚被南疆大军打过,即使有好处也轮不到他们。现在正打仗,他们这时候过去,会被玄甲军顺便收了人头。

流匪、野甲人和各路公侯们呼啦啦往西一跑,把后面的乔世侯露了出来。

有正主儿在这里,玄甲军自然放过了那些小鱼小虾,朝着乔世侯便去了。

乔世侯见到前面溃败往西逃,玄甲军来势汹汹,立即下令大军原地调头,快速撤离后退。

玄甲军当然不可能让他这么轻松地撤离,紧咬住乔世侯的大军不放,被他们追上的披甲人、战奴,纷纷被斩于刀下,所过之路,遍地尸体。

忽然,比胳膊还粗的削尖头的木头、箭雨从天而降。

无论是木头还是箭,都比南疆的要小,数量也少许多,但它们避开了前面的重盾兵,直接落在了大军中间,且在大军追击正酣的时候,大家都忙着盯死前面的逃兵,谁都没有注意到天上会来这么一波,连手里的轻盾都没举,当即被箭射倒大片。

乔世侯在撤退路上,设下了伏击的弩兵。

裴曦八岁造出弩,南疆箭雨闻名天下,乔世侯出自越公府,上上任的越公就是司马府弓箭司的司掌,天子得到裴曦献的弩后,下令改良,还愿意便是经的那位越公的手。当世的弩,最精良的在南疆,其次便数越公府,也就是乔世侯这里。

他通过各种手段,将南疆民用的铁器运到封地,用神炭重新融炼后,造弩。造出来的弩比铜机括的弩更大,威力更猛,且一次可以同时发射多支箭。

以箭雨闻名的南疆大军,遭到了乔世侯的箭雨袭击。

玄甲军不愧是久战之军,很快回过神来,以手里的盾牌相抵挡,兵分两路,一路继续追击乔世侯的大军,一路朝着箭雨发来的方向攻去。

乔世侯的大军这时间也不撤了,调头朝着玄甲军反攻。

越公府的军队从封地一路打到京城,也是经历过很多硬仗的,都是战场上练起来的。铜甲对上铁甲,铜戟,以及一些被煤炭回炉重炼过的铁器,虽然比不过仍旧比不过南疆的好,但那点差距放在战场上,且是双方人数差距巨大的战场上,基本上没什么影响。

两军正式交锋便是惨烈的激烈。

玄甲军从亲随军起,就没怕过谁。就连居狼国退兵那次,也是因为老天子身子骨不太好了,快到新老天子交替的时候,需要玄甲军回去拱卫京师。

如今哪怕乔世侯是几倍于他们的人数,都不带怂的。

严世侯当初打烟水城,攻成那样,城墙下尸体叠着尸体都叠成了小山,都没带退后半步,或者是歇口气拖一拖不打了的。

在他们看来,这样的仗打起来才叫有劲。

他们在南疆这么多年,配备最精良的武器盔甲,却没有用武之地,早憋坏了,遇到乔世侯,自然是拼命地把他往死里捶,一个个打得酣畅淋漓,一只胳膊被打废了,另一只胳膊上,重伤垂死,都要扑上去拉两个垫背的,倒下去时,想想战死的抚恤补助,也觉得没亏。

一场仗,从早晨打到傍晚天黑。

天上两个月亮照明,看路可以,但想在大军中分辩清楚敌我,难。

打了一天,双方又累又饿又渴,这仗没法再继续。

乔世侯下令收兵撤退。

亲随军打仗,从来都是不要命的,对方不撤,他们是战到最后一个人都不会撤的。

乔世侯对玄甲军的伤亡很满意,将他们消耗成这样,他等大军休养两日便可以直接攻城了。

不过,南疆的战斗力,比他预估中还要强。他架在险坡上的弩军,叫玄甲军从正面攻上去踏平了,箭雨都没挡住玄甲军的进攻。好在,玄甲军进攻弩阵的那一路上,铺的全是玄甲军的尸体,给他们造成的伤亡足够他回本了。

玄甲军的盔甲和军队发挥了极大的优势。他们的铁甲比起铜甲更坚固,使得箭雨和长戟的对他们造成的杀伤力大打折扣。他们的战阵使得相互配合,有防有攻,攻还有远攻和近攻,给他造成更大的伤亡的同时,也很好地保全他们自己。

如果玄甲军没有这两个优势,这场仗,这一波就可以灭掉玄甲军拿城了。

乔世侯后撤,玄甲军还追击了一段,又留下他们许多尸体,直到对方的人全部消失在夜幕中,玄甲军才停止追击,清点战场。

战获,极丰!

伤亡,惨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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