嗷呀 

江南生活悠闲,有了孩子后,琬宜也不管店里的事了,只偶尔去看看,大多数时间陪孩子们待在家里,看看书喝喝茶,一天时间就过去了。

来之后不久,琬宜交了个小姐妹,两人性情相投,经常一起去赶集。

这日天气晴好,听说花市新开了一家,卖杂色的茉莉花,琬宜好奇,便就携着小姐妹去看。

刚定好这个,转而又听说花市旁边新开了家点心铺子,据说是宫里出来的厨子,做的精致又好吃,琬宜一打算,便就决定出去一天,把孩子留给谢安和杨氏。

谢安自然没有异议,但杨氏也交了个老姐妹,两人前几天说好了要去临镇买料子,路途远,估计早上出去要晚上才回来,没办法陪他看孩子。

这下子,家里就只剩他了。

谢安以前也管孩子,但是从来没有和俩孩子单独待过这么长时间,琬宜不放心,临走时对他千叮咛万嘱咐,又拉着谢薏和谢祈说了好半天话,见三人都信誓旦旦,终于挽着小姐妹的手欢欣离开。

刚开始的时候,谢安对自己挺有信心,但没过多长时间,就觉得头要炸。

谢薏两岁,谢祈九岁,都是活泼爱闹的年纪,一个看不住,野的能上天。

谢薏还好说点,天性乖巧,也跑不动走不远,谢祈就糟心了。

早饭琬宜准备好了,就放锅里,等谢安热一热就好,可就这么一炷香的功夫,他再出门的时候,谢祈就没了影子。

谢安转圈喊了一遍,连个影子都没见着,他太阳穴突突的跳,拉过也颤巍巍到处走的谢薏问,“阿薏,你哥哥呢?”

谢薏天真仰着脑袋,“躲猫猫呢。”

“……”谢安舔舔唇,“他躲哪儿了?”

谢薏说,“我不知道呀。”

谢安头大,又问,“什么时候开始玩的?”

谢薏一脸懵懂,比划着磕磕绊绊讲,“爹爹不见的时候,哥哥,就不见了。”

谢安把她抱起来,两人平视,“谢祈是怎么不见的?”

谢薏咬指甲,“就……嗷的一声,就不见了。”

谢安深吸一口气,耐下性子问,“嗷的一声?”

谢薏不明所以,靠在他肩膀上,黑眼睛滴溜溜像黑葡萄,指头吮吸的晶莹发亮,谢安跟她说不明白,又不能急,心里憋一口老火,脸色阴的能吃人。

他扛着谢薏又在院里转一圈,实在找不见,想着去外头看看,路过篱笆墙的时候,谢薏恍然大悟“噢……”一声。

谢安沉眸看她,“怎么了?”

“哥哥叫,是因为,被啄了。”

谢薏扒着他肩膀往上爬,手指着那只趴在窝里下蛋的大白鹅,她笑,很开心的样子,“嘎嘎嘎,啄屁屁,然后就,嗷……” 

“……”谢安要被他们气死,一言不发掉头就走,嘭一脚踹开谢祈房门。

谢薏扭动着要下来,谢安拍她屁股一下,放她到地上蹦蹦蹦,自己把柜门挨个打开,找不见谢祈,视线一片,盯住他床底。

谢祈刚才去挑逗下蛋的白鹅,把它生了一半的蛋给吓回去了,遭到了激烈的反击,伸长脖子叼住他屁股蛋儿,狠狠一拧……谢祈也是硬气,没哭,就是嗷一声钻进了床底下,再没敢出来。

他听见了门被踢开的声音,也知道谢安正到处找他,但一想起谢安眯着眼拿鞭子抽他的时候,他就不敢说话了。

谢祈捂着嘴往墙边又缩了缩,想着等琬宜回来,总能有个保障。

屁股疼……就忍一忍吧。

但没待多一会,屋里忽然安静下来,他没觉得高兴,心尖忽的一颤,偏头,对上谢薏笑盈盈的脸。

她蹲着,捧着圆嘟嘟小脸儿,眼睛都弯起来,“哥哥,你躲猫猫输输了哦。”

谢祈一滞,“我……” 

下一瞬,看见谢安黑色鞋尖在他面前点了点,“滚出来。”

琬宜回来的时候,院里安静的不像话。

放眼望去,就谢安坐在门口给马拌草料,俩孩子不见踪影。

她给五口人都买了小东西,拎在手里勒的手指疼,招手要谢安过来。

手里包裹都被接过去,琬宜笑着挽上谢安胳膊,张望一下,问,“两个宝贝呢?”

谢安淡淡环着她肩膀,“屋里。”

琬宜应一声,她想孩子,松开谢安就想去看看,被一把抓住腰带。

她回头,谢安还是那副风淡云轻样子,“先做饭,中午都没吃好,饿了。”

琬宜觉得奇怪,但也没怀疑,踮脚亲他下巴一口,去厨房准备晚饭。

是杨氏回来后,她才知道为什么谢安掩饰。

谢祈光着屁股趴在床上,上面青紫交错被揍出好多道,哭噎噎睡着了,其中有一圈红色印迹最深,是被鹅啄的。

他从懂事起就没哭过几次了,现在满脸泪痕,一看就是疼狠了。

琬宜心疼的要落泪,手指着谢安刚要责怪,他先发制人,“以后不许走这么久,见过哪家老爷们儿给家里头带孩子的?”

谢薏五岁的时候,一家人离开江南,去昆山找谢暨过年。

沈骁借职务便利也出差至昆山,一家人总算聚在一起,过了个团圆节。

战事胜利后,沈骁留在京中为父平反,后任大将军。

谢安无心官场政事,领着琬宜到江南小镇去过舒心日子。

旬贺则带着军队回到昆山,继续安心做西北王。

谢暨和赛满喜结连理,两人商量后一同回到昆山,陪旬贺享天伦之乐,等以后有了孩子了,便就住到江南去。

谢薏没见过雪景,一路往北,愈发兴奋。

琬宜已经准备好厚衣裳,一件件给她往上加,等终于到昆山时候,她已经包成个小棉球。

谢暨和赛满在门口等他们,谢薏一下车便就被谢暨给抱了满怀,她甜腻腻喊人,“小叔叔……” 

谢暨喜欢的不得了,抱着她亲好几口,被谢安一脚踹在小腿上,这才停住嘴。

除夕夜这一天,窗外飘雪,大红灯笼挂在门口,雪地上晕出暖暖光线。

琬宜和杨氏在厨房里准备年夜饭,谢安负责看着两个孩子在院里玩雪。

沈骁没有家室,无处可去,便也还是跟着他们一起过年,他带了两坛子好酒过来,和谢安在屋檐底下慢慢喝。

夜幕降临后,能听见远处传来烟花声音,叫嚣着升上天空,炸出五彩斑斓颜色。

他们无所事事,便就聊着这些年来那些趣事。

机缘巧合下相遇,一次次偶然与必然下走到如今,每一次选择都关系到最后的结果,不过还好,没谁走错。

只能说,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沈骁给谢安倒一杯酒,两人对视一眼,皆举杯一饮而尽。

厨房里菜已经下锅,葱花爆炒后传出浓浓香气,谢薏吸吸鼻子,“娘亲一定在做鸡蛋饼。”

谢祈不说话,只抓一把雪,揉揉搓搓成个雪团,弄好后,叫一声,“阿薏。”

谢薏仰头,一声哥哥还没叫出口,就被白雪糊了满脸。

她甩甩头发,“呀”一声,蹦跳着起来,捧一把雪去追早就溜走的谢祈。

一大一小在灯火影子里追逐打闹,踩出一串脚印。

谢安看见了,没阻拦,啜一口酒,淡淡笑。

谢薏跑一会,累的走不动,叉着腰慢慢挪。

谢祈在她三步远的地方撑着膝盖站着,笑的一脸欠揍,“你来啊,追着我,就给你买糖吃。”

谢薏抿着唇,鼻尖冻的红红,本来丧着脸,但看着他身后站着的人,又笑起来。

谢祈挑眉,“你笑什么?

笑再好看我也不过去……” 

话没说完,被赛满一把掀翻,仰面躺在雪地里。

她蹲在他身边,勾一边唇角着掂手里雪球,“你再欺负我侄女一下试试?”

赛满威胁着活动手腕,“都塞你嘴里。”

谢暨最喜欢谢薏,瞧见她就止不住欢喜,托着她坐在自己脖子上,哼着小曲儿往屋里走。

赛满把谢祈拉起来,手搭在他肩膀上把人往前推,“快点快点,饿死了要。”

她动动鼻子,“你娘是不是煎鸡蛋饼了?”

谢祈脖子里都是雪,他抖抖肩膀,回头呲牙吓唬赛满,“一块也不给你。”

“臭小子……”赛满瞪眼睛,伸手要去抓他耳朵,谢祈跳起来,蹦上台阶蹿进屋里。

守夜吃饺子,羊肉馅水饺,水灵灵的香。

沈骁抱着谢薏去放烟花,点着火后,嗖的升上天空,绽放出五颜六色的光彩。

琬宜站在门口,仰头看,谢安环着她腰,低语着说话。

他问,“琬琬,几年了?”

琬宜没听懂,“什么呀?”

谢安低头吮她耳垂,“小废物蛋儿,傻透腔儿了都。”

他说,“十四年了。”

遇见你到现在,十四年。

两个七年之痒过后,我们仍站在这里。

经历了数不清的风风雨雨,我依然珍视你,愿用生命疼宠爱护,一如昨日。

身边孩子们尖叫笑闹,琬宜低笑,环住谢安的腰,头埋在他怀里。

熟悉味道,一如初见。

她声音轻轻的,“谢安……” 

“嗯?”

“想要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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