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九野接住靴子, 靖远侯单脚跳跳进房中,喝骂道:“小王八蛋你撒手!”

“好嘞。”殷九野手一撒, 将鞋子扔到墙角。

“……”靖远侯气得吹胡子瞪眼, 抓了手边什么事物就冲殷九野砸过来:“老子叫你放开我闺女!”

“那不行。”殷九野扣紧温阮手指,厚颜无耻地说道:“我与阮阮两情相悦,靖远侯您若要棒打鸳鸯, 便是迂腐顽固,不通人情了。”

靖远侯金鸡独立地站着,诧异地问:“你叫她什么?”

“阮阮。”

“我阮你妹,我阮你大爷,你他娘的,你给老子滚过来!”

靖远侯单脚跳撵着殷九野满屋子跑, 温阮悄眯眯地将靴子捡回来递给老父亲,然后又悄眯眯地退出了房间。

她站在小院子里,听着后面暴怒的老父亲破口大骂, 还有阿九三不五时地气老父亲两句,然后抬头看看天, 弯着唇角长出了一口气。

一夜没睡,此刻心弦顿松,疲惫感席卷而来。

温阮眯了眯眼睛, 准备回去好好补个觉。

回去的路上,温阮突然想起,在阿九消失不见的那段时间,靖远侯故意在路上堵了太霄子, 还给了他一个耳光。

当时温阮只想赶紧找到阿九,没有对靖远侯此举多作深想,只以为他是给自己出气撑场子,警告太霄子不要对阿九下黑手。

可现在回想,温阮却觉得没那么简单。

在那个时候,靖远侯就已经打定了主意,不管阿九是生是死,来射箭的人又到底是谁,靖远侯他都要将此事算在太霄子头上。

或者说,是算在三皇子头上。

温阮慢慢站定,回头看了一眼渔樵馆。

也许在那时候,靖远侯就已经知道射箭的人是任一贯任公公了,所以才赶紧找太霄子当替罪羔羊,将任一贯遮掩下去。

因为任一贯明面上仍是陛下的人,动三皇子的人总好过动陛下的,这点利害关系很容易算清楚。

可是,靖远侯他是怎么知道任一贯的呢?

温阮忽然觉得,她这位插科打诨如个村夫的老父亲,心思深不可测。

“温姑娘。”温阮听到有人唤她,也就回了神。

回头看去,是纪知遥。

“安陵君。”温阮问好。

纪知遥走过来问道:“你怎么站在这儿?我听说阴公子回来了?”

“嗯,多谢安陵君挂心。”

“箭手抓住了吗?”

“没有,让他跑了。”

“跑了啊,对了,我去打听过了,郑羽一直在军中没有离开。”纪知遥纳闷道:“这就奇了怪了。”

“阿九并非是被安陵君所说的箭术高手所伤,他此刻并无大碍,所以可能是安陵君料错了。”温阮缓声道。

“不可能啊,那看过那些箭头所造成的痕迹……”

“安陵君。”

温阮打断他的话,慢声道:“阿九平安无事,便是万幸,至于箭手是谁,我相信我父亲和兄长一定会倾力缉拿,多谢安陵君一番辛劳了,今日回去我便着人备下厚礼送去将军府,以谢过安陵君。”

纪知遥从温阮的话中听出两个意思。

箭手之事,她让自己不要再插手,靖远侯府会去解决。

保持距离,她跟自己的关系依然只是“温姑娘”和“安陵君”,再也进不得一步。

纪知遥静静地看了温阮许久,最后也只是说:“谢礼就不必了,姑娘保重。”

温阮点点头,行礼回府。

纪知遥望着温阮缓步离去的身影,低下了头。

他承认自己依旧不喜欢当初那个总是缠着他,闹着让自己娶她的温阮,那个温阮聒噪吵闹,有勇无谋。

可此刻这个温阮,他想喜欢却没资格了。

咂了下舌,纪知遥背着一只手离开。

温阮回到府上,还是让人准备了一份礼物送去将军府,她不想欠纪知遥任何人情,所以该有的礼节一应周全,绝不拖赖。

温北川看着她在库房里挑拣物件儿的样子,笑问道:“阴公子以前帮你也多,怎不见你谢他?”

“我谢了啊,口头谢的。”温阮笑道。

“小妹,你若真喜欢他,他也喜欢你,不如叫他早些上门求亲吧。”

温阮回头看温北川,有些疑惑。

“怎么了?”温北川问。

“我以为大哥你会有门第之见。”温阮笑道,毕竟阴九只是个门客,她以为像侯府这样的门庭,大哥起码会先给阿九安排一个官职,不说门当户对,至少有份官职在身。

温北川走进库房,挑了柄玉如意放在礼盒里,笑道:“我若有门第之见,一开始就不会让你跟他走那么近了。朝中为官固然好,但食天家俸禄,就得为天家做事,却是一道束缚,如今这样,你们二人逍遥自在,不也挺好?”

温阮笑着将礼盒盖好,又裹上绸缎,只说,“大哥心胸开阔。”

“但有一点啊,你们成婚之后不要离京,就住在京中,否则就算我答应,爹也不会答应的。”温北川点了下温阮的额头,“他舍不得你。”

温阮却惦记着阿九身上还有一块皇后的玉佩,垂眸笑说:“不着急,我也还想在府上多留些日子,多陪陪两位哥哥和父亲。”

“小妹懂事。”温北川拍了拍桌上的一堆礼盒,“这些差不多了,我着人送去将军府,你要去吗?”

“不去了。”温阮摇头。

“那你好生歇息,一晚上没睡,眼圈都熬青了。”

温阮好好地睡了一觉,二狗子趴在她床边打盹,呼噜噜地打着呼,睡得迷迷糊糊间,还翻进了温阮的怀里,脑袋蹭在温阮的胸前,实在是小黏人精。

她睡到一半,被府上丫头急急唤醒,“姑娘,快醒醒。”

“怎么了?”温阮问。

“宫里传话,让您进宫去。”

“又进宫?”温阮皱眉。

“这次不一样,这次大公子也在,姑娘放心。”丫头忙伺候着温阮洗漱更衣,一边忙活一边说:“轿子都在府门口等着了,姑娘我们可得快些。”

温阮料想这回进宫是为了昨夜放箭之事,揉了揉有些发沉的脑袋,起身梳洗,换衣上轿,再度进宫。

这次见陛下是在御书房,大哥也在,他看到温阮时,冲温阮点点头,示意她不必紧张。

温阮走进去,发现三皇子也在,就坐在御案下方的椅子,旁边站着的是太霄子。

“阮阮。”陛下亲切地唤道。

“臣女见过陛下,陛下万岁。”温阮照例行礼,行礼时,小心地看了一眼侍侯在陛下身侧的太监,果然不是那个满脸雪白的老太监了。

“起来吧。”陛下抬手,问:“听说你昨夜险被小人暗箭所伤,可有吓着?”

“回陛下,不曾,多谢陛下关心。”

“可知犯事者何人?”

“回陛下,不知。”温阮回话。

陛下笑了笑,说,“你大哥……怀疑是太霄真人。”

温阮伏首:“大哥的怀疑自有他的道理。”

“温北川,你倒是说说你的道理。”陛下喝着茶,似是很随意地问道。

温北川拱手:“昨夜小妹遇刺之事,除了温府之人,所知者甚少,臣不知太霄真人是如何知道的。”

陛下看了太霄真人一眼。

太霄真人执拂尘行礼,道:“贫道偶然听说。”

“偶然听说,那太霄真人为何要大张旗鼓地率人四处搜查?”温北川又问。

“温北川,你让你小妹说。”陛下打断他的话,“此事事关阮阮,孤听听她的看法。”

温阮半低眼帘,暗想,陛下你说得这么好听,不就是认为我不如我大哥聪明,这脏水不那么容易泼到太霄真人身上?

那你可要失望了。

温阮抬首,看向太霄真人,笑得柔婉又清丽:“臣女也奇怪,昨日我险被人射杀,幸得府中护卫舍身相救,才算无恙,此事太霄真人是怎么得到消息的?得到消息后,又为何那般上心,四处找我那小厮?”

太霄子说:“贫道只是见京中守备四处寻人,出于好心,从旁相助。”

“那京中守备又是如何知道的呢?”温阮笑道,“我自觉身份低微,不宜拿一身之事惊动京中守备军,便也不曾报官,京中守备却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清楚地知道我是被利箭追杀,也知道我的小厮为了护我受了伤,这便奇怪了,难道是有人向他们通风报信?”

太霄真人回身看温阮:“姑娘是想说,此事是贫道所为?”

“您言重,太霄真人您身为得道之人,我不敢有此揣测。”温阮低身福礼,又说,“我只是不理解,太霄真人昨夜那般心急是为什么,我与您实在算不得亲密之交,相反,我们之间多有龃龉。”

温阮说完,眸光轻转,不卑不亢地看向文宗帝,颇有礼教却丝毫不让地说道:“臣女想不明白,还望陛下圣裁。”

文宗帝看了温阮一会儿,慢声问道:“依阮阮话中之意,可是想说,昨夜放箭之人就是太霄真人,事后他四处搜寻,是为了杀人灭口?”

温阮恭顺地说道:“臣女只是不懂,太霄真人与此事有何关系,值得他如此上心,不惜辛劳一夜,到处找人。”

温阮似是恍然大悟般地想起了什么似的,疑声道:“啊对了,太霄真人与盛姑娘感情甚好,莫不是为了给盛姑娘报仇吧?”

这鬼话连旁边的三皇子都听不下去了,忍不住喝了口茶,强压下想翻白眼的冲动。

暗阁里的皇后娘娘就不一样了,皇后娘娘的白眼翻上天。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在写,感冒了,脑子里跟浆糊似的,手速也不行,写得很慢,大概7点前更出来,抱歉抱歉,大家注意身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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