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此情深处(3)

她扬刀,劈地!

黑红刀光携千钧之力,如一道九天雷锤,重重轰在地下!

“嚓——”

质地极其坚硬的金砖地,被这用尽全身力气的一劈,硬生生劈出一道狭长的深沟,砖屑飞溅中,一道灿亮的白光如瀑布泉涌,呼啦一下从贴地的刀尖蹿了出来,转眼间穿越深沟,直达巴古脚下!

没有人可以把武功练到脚底!

如此刁钻古怪的角度!

巴古全身都在戒备着孟扶摇看来注定气势凌厉的一击,却没想到她竟然会把凝尽全身力量的一击用来劈地,刚刚一怔,那亮得令人无法直视的白光已经到了脚底,“破九霄”第六层的迫人威力,没有人敢于硬接,巴古“嗷”的一声,下意识的直窜而起。

他应变极疾,跳起的那一霎,鬼头抓霍然张开,鬼头眼睛虽然被长孙无极插碎,但是血口深处,竟然也是一双诡异的眼睛!

孟扶摇却已经不在他对面,她在他的去路上等着他。

她一劈裂地毫不迟疑,立刻纵了出去,身形飞燕般一展已在巴古头顶,头下脚上,正正和火箭般拔地而起的巴古对冲到一起!

我在你头顶,你有本事脑袋上也刻眼睛!

咱俩脑袋相遇,看谁脑壳硬!

孟扶摇森然一笑,“弑天”横卷!

这一卷如迎风之旗,满身里卷起浩荡罡风,那风却不是无形之风,风如飓风,起初中心灿亮边缘浅白,那是“日升”和“月魄”的真气精华,随着她身形一展,那灿亮和浅白突然各自延伸,如扇面铺展,刹那间溶成一片纯净如一,如牛乳一般的莹润的白,然后,再在那如沧海怒吼的狂风里,如极光一般灿然大亮。

亮到极处时,白光又逝,那风,却更加猛烈了几倍!

“日升”、“月魄”、“大风”三种绝顶真力,在孟扶摇陷入绝境拼命之时,终于完全融合!

极致神功三合一,日月之下,四海罡风!

呼啦一声,正在慢腾腾拼命纠缠对战的裴瑗和雅兰珠,齐齐被横扫出去。

哧的一声,正殿丹墀下那对重达千钧岿然不动的黄铜龙首巨鼎,突然慢慢的向后退,步步后移,所经之处留下一道沉重的擦痕。

呼呼几声,满殿案几上的杏黄锦围都被卷起,在空中浮沉激荡,盘旋飞舞,天女散花似的煞是好看,可惜就是连同带落了几上果品茶盏,呯里砰啷碎了一地,瓷片碎屑在地上骨碌碌的滚,溅了一地碎玉也似。

战南成正在喝茶,不防这风突然涌起,杯中滚烫的茶水竟然全部竖了起来,他怕被烫着赶紧松手,茶杯落下,水竟然和茶杯分离,依旧是一道水柱激到他眼前,战南成躲避不得眼看还是要被烫着,一只手轻轻伸出来,接住茶杯向上一迎,稳稳将一杯茶再次递进他掌心。

战南成松一口气,勉强抬头微笑道:“多谢太子,这风……太古怪了……”

长孙无极竟然没有答他的话,他转过头去,看着那风的中心,眼神里微微担忧。

此刻,风起!

女子们惊惶掩紧裙裾,男子们愕然仰头张嘴。

看着满殿激荡的风的中心,竟然是静态的,平和的,所有繁复的动作最后都化成了一个动作——孟扶摇倒立于巴古头顶,刀尖插入他头顶心。

一缕鲜血从巴古头顶缓缓流下,很细——孟扶摇那一刀,只插在他的头皮,并没深入。

风声渐歇,她轻轻落下,一落地便是一口鲜血喷出,倒比巴古失血更多。

然而她的手依旧没有松,刀尖下移抵在巴古眉心,她低低道,“你那眼睛……是什么禁术?”

巴古默然,嘴闭得很紧,孟扶摇森然道:“只要你给我再看一次刚才那场景,我就不杀你。”

巴古抿了抿嘴,似在犹豫。

玉阶上一直平静观战的长孙无极,手突然按在了案几上。

他看着巴古,眼神淡淡没有表情,掌心贴近案上,那里,是一对他刚才抠下来的鬼头抓之眼,他将掌心覆在鬼眼之上,轻轻一按。

巴古突然痉挛起来。

他在孟扶摇刀下痉挛,全身如被牵机般,四肢古怪的微微抽搐,呼吸急促面色紫涨,目中神采却突然大亮,他喉间发出“荷荷”的低声,慢慢的扭着身子,似乎想转身去寻找什么。

孟扶摇顿时急了,刀尖一刺,刺入他眉心一分,怒喝,“你干什么!”

她本就重伤,拼尽全力一招制敌早就真力枯竭,此刻心火一动,又是一口鲜血,溅在巴古脸上,还有些星星点点落在地下。

血色艳红,灼人眼目。

玉阶上长孙无极的手,突然停了停。

他的目光在那血色上转了转,又在孟扶摇苍白如纸的脸色上掠过,眼神里飘过一丝黝黯而疼痛的神色,他缓缓将手松开,随即停了停,看看巴古,又往下按了按,然而当他看见孟扶摇那般焦灼神情激动眼色,他的手又顿住。

在停下与继续间辗转。

如是三番。

刹那仿佛千年。

那般细微的起落,仿佛只是指尖无意的轻弹,无人注意到这一刻如蝶落花如风行水的浅浅动作里,一个人内心的无穷挣扎。

最终,长孙无极缓缓放开了手。

他闭上眼,没有人听见那一声悠长的,心之叹息。

手松开,巴古恢复正常,而且似乎也忘记了刚才那一霎的扭动,他睁开眼,看着孟扶摇,突然道,“看见又怎样?不如不见。”

“那是我的事!”孟扶摇抵紧刀,一口口咽下激涌的血,怒喝,“想死就快点!”

她神智已经有些不清楚,连话都说错了,巴古直了直脖子,似乎想要反抗,目光触及孟扶摇火般炽烈的眼神,倒被灼得一跳,半晌道:“我的能力,只能给你看很短的时辰。”

“成!”孟扶摇体内烦躁欲焚,五脏六腑都似被大力揉起卷压再不住乱晃,撕裂般的剧痛,她死死咬着牙齿,不让自己在下一个瞬间昏过去,她还没看到自己拼命要看的,怎么可以昏?

两人在殿中僵持在那里,别人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以为孟扶摇又犯了上次打败轩辕昀时那毛病,便又笑谈起来,凤四皇子接过太监捡回的锦布铺在案上,撑着胳臂对佛莲笑道:“这个孟扶摇,着实强悍,听你说,见过?”

“应该是他。”佛莲紧紧盯着孟扶摇,道:“这位易容过了的,但是哥哥你知道的,我善于嗅人气味,他先前走过我身侧,我闻见那气味和大德寺前救我的那位一样。”

“那下场了你得去谢谢他,”凤四皇子道,“这么个人才,今日一战必将名动天下,你借着这一面之缘,早点博个交情也是好的。”

“哥哥说的是。”佛莲抿了抿唇,笑,“如此人物,怎可不见?”

她笑意凉凉,很标准的高洁莲花之姿,如风行水上,莲枝摇曳,曳出碧裙千层光影变幻,那些翻覆的层层绿叶间,无人得见悄然滚落的露珠。

那些熟悉的气味啊……在不该出现的人身上出现了呢!

巴古终于再次对着孟扶摇张开掌心。

“眼睛”一眨,幽光再现。

时空被神秘的禁术劈开一道裂缝,隔世的画卷缓缓拉开。

还是那间病房,依稀是傍晚的天色,昏黄的光影投射在洁白的被褥上,射在母亲白发隐然的鬓边,母亲神情专注,在看一本书。

那本书很旧,边沿已经卷起,还有点脏,封面花花绿绿,还画了只歪歪斜斜的小鸭子,其画功之拙劣,无与伦比。

鸭子旁写着一行很烂的字,大大小小不一:孟扶摇的书,谁偷揍谁。

孟扶摇的眼泪,刹那奔出。

那是她的书,幼时唯一一本儿童读物《小王子》,母亲连加了一个月的班给她买的,她爱若珍宝,每日里翻上无数次,还要加记号,母亲说画个龙,因为她属龙,她不喜欢,龙长得蚯蚓似的,她喜欢毛茸茸的鸭子,于是决定自己以后就属鸭子。

怕人偷,她还加上几个字,如果没记错的话,母亲手指挡着的那块地方,还有个骷髅头,画了个红笔的叉——诅咒,谁偷毒死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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