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灿烂的时刻

1991年5月的一个星期五的下午,午餐后不久,新墨西哥的阳光洒满了桑塔费所在的修道院的小院,朗顿博士坐在一张白得晃眼的桌子旁,穷于应付记者穷追不舍的提问。

朗顿博士这些日子看上去格外轻松、自信。他已于六个月前,即1990年11月份,成功地通过了他的关于混沌边缘的博士论文答辩,终于拨散了他生活中的这片乌云。同时,他自然获得了科学家基础协会的会员证。桑塔费研究所立即就将他聘为“外部研究员”。外部研究员与桑塔费研究所保持永久的合作关系,对桑塔费研究所的科研方向有很大的发言权。冷战结束以后,罗沙拉莫斯的财政日益紧缩,只够维持日常运转。桑塔费研究所于是就成了人工生命研究的主要支持者。朗顿觉得在研究所就像在自己的家一样,这是他以前从未有过的感觉。

朗顿显然不是唯一一个把研究所当作家的人。午后洒满阳光的小院子里挤满了访问学者和常驻学者。在一张桌旁,考夫曼正滔滔不绝地与方塔纳和其他人大谈他最近对自动催化和复杂进化问题的思考,他的旁边,戴维·阑恩和他带的研究生弗朗西斯卡·柴诺蒙特(FrancescaChiaromonte)正围着一张桌子谈着经济学项目的最新进展:他们的一项计算机模拟目前正在探索从事技术发明的公司的多种适应性的动力何在;法默则和一群少壮派围在另一张桌子旁,讨论成立预测公司的事。法默对罗沙拉莫斯的经费限制和官僚作风已经忍无可忍了。他觉得,要追求自己的研究兴趣,唯一明智的做法就是暂时离开几年,用他的预测算法大赚一笔钱,这样他就永远不用再写研究基金申请报告了。他强烈地感到非这么做不可,甚至已经剪去了他的马尾巴,以便以更好的面貌周旋于商界。

当然,那个星期五的下午,大家都怀有某种对一个时代结束的别绪。四年多来,这个修道院一直是一个狭小、简朴、拥挤、但却非常完美的地方。研究所在不断扩大,走廊上已经再也容不下更多的办公桌了,而且修道院的租赁期限也到了,天主教堂要把它收回去。研究所在一个月之内就要搬到在“律师之地”租用的办公地点去了,那是一个新的综合办公楼,办公的空间会更大,大家都觉得新的办公楼非常理想。但是,再不可能在这样洒满阳光的院子里聚餐了。

朗顿继续在向记者们解释人工生命与混沌边缘之间概念的细微差别。研究所的几个年轻博士后并不知道这是一场采访,也拉了椅子围拢过来。人工生命在学术圈内已经闻名遐迩了,所以这样的谈话总是值得一听。一场采访很快就变成了一场自由讨论。当你看到涌现时如何识别它?是什么使某组实体的合成变成了一个个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看法,似乎没人怯于发表意见。

密西根大学计算机科学博士,巴奇小组的最新成员麦莱尼亚·密契尔(Melanie Mitchell)问:“作为个体,是否有程度上的差异?”朗顿不知道。他说:“我不能想象进化能够单独作用于个体,进化总是作用于生态系统、人口,总是这个部分产生的结果会迎合那个部分的需要。”

这又引起了其它问题:进化到底是适者生存、还是生存者生存?究竟什么是适应?照荷兰德的说法,桑塔费的观点是,适应要求内在模型的变化,但这是看待适应的唯一方法吗?

在谈到突变时,有人问,存在一种以上的突变吗?如果存在,那么存在多少种突变呢?朗顿正要回答,又顿住了,最后笑了起来。“我正准备对此进行研究。我现在还无法给你一个满意的回答。所有这些术语,像突变、生命、适应、复杂等,都是我们仍在努力探索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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