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后,许随跑着的脚步一顿,停了下来,没一会儿她又跑开了。

*

周京泽这几天无论是上课还是在集训,脑海里总是出现那天许随哭的模样,眼睫,鼻尖是红红的,沾着泪,干净的眼眸里写满了委屈。

每次想起这双眼睛,周京泽都觉得自己特不是人。

周三下午,阳光大好,一群年轻的未来的飞行员穿着灰绿色的常服正在操场上,整齐划一地进行着体能训练,像一大片奔涌的绿色海浪。

盛南洲刚做完50个来回停飞悬梯,趴在绿色的操场上喘得跟狗一样。周京泽嘴里咬着一根狗尾巴草,双手插着兜,抬脚踹了踹盛南洲一角,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问你个事。”

盛南洲翻了个身,爽快道:“问吧,你洲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周京泽斟酌了一下措辞,犹豫道:“如果你做了一件错事,要怎么跟人道歉?”

“很简单啊,请人吃饭,”盛南洲打了一个响指,得意道,“如果一顿不行,那就两顿。”

周京泽看向盛南洲的眼神冰凉,他收回在这二货身上的视线,径直离开了。

“这事我最有经验了,别人不说,就说说西西吧,哪次她生气不是把我的兜吃得比脸还干净……”

盛南洲还在那侃侃而谈,他讲了半天发现没人理头,一回头发现人他妈地早就走了!

“你这人什么态度!”盛南洲不满道。

许随这几天发现胡茜西跟以前比有了点变化,变得比眼前更爱打扮了,拿个饭盆去食堂打饭都不忘把自己打扮得光彩照人。

傍晚两人在食堂吃完饭,走在校园的走道上。凉风习习,天边橘红的火烧云压得很低,夏天好像总是很快来到。

“随随,周末你有空不?”胡茜西问道。

“怎么了?”许随问她。

“陪我去看个篮球赛呗,京航院的校篮球比赛。”胡茜西说道。

许随眉眼惊讶,觉得有点不对劲:“你怎么有兴致去京航院看比赛了,为了给盛南洲加油?”

“我吃饱了撑得吗?”胡茜西当场“呸”一下,随即想起什么又不好意思起来,“是我打听到路闻白会在那兼职啦,估计是篮球比赛的冠名商请的。不懂他为什么四处做兼职……”

“哎,而且一个破篮球比赛还要什么门票,还是内部发放的,我上哪要票去?”胡茜西神色苦恼。

许随明白了胡茜西的目的,有意逗弄她,笑得眼睛弯弯:“原来你这是空手套白狼啊,那我得查看一下我的行程了,可能没时间。”

“要死你啊。”

胡茜西恼羞成怒,开始当众挠她痒痒,许随笑着侧开身子躲,却还是没躲开她的魔掌。胡茜西问道:“还敢不敢开我玩笑了?”

“不敢了,我错了。”许随立刻求饶。

得到胡茜西的松手后,许随立刻响前跑了,发出清脆的笑声:“我下次还敢!”

傍晚栀子花的清香流连在两个女孩追逐打闹的身影上,一长串嬉笑声回荡在校园上空。

*

周四,许随在寝室里学习,隔壁寝室进来一个人找胡茜西拿东西,胡茜西搬了小板凳去够柜子在里面翻找。

女生在等待的间隙同她们聊八卦,语气震惊:“活久见,京航飞院的周京泽居然在我们宿舍底下等人,我刚路过瞄了一眼,也太正了。”

“我二舅啊?”胡茜西嗤笑一声,语气寻常,“还好吧。”

话一说完,梁爽拿完快递风风火火地闯进门,声音激动:“周京泽居然在楼下,我靠,他也太招摇了,人往那一站,就有好几个女的去要他微信了。”

“不过他来我们宿舍楼下是干嘛,不会是又看上了哪个女生吧?还是来找你的,西西?”梁爽话锋一转。

胡茜西“嘁”了一声,然后从板凳上跳下来,下意识的话脱口而出:“找我,他要使唤我不是一个电话的事,他就是——”

“过来找哪个女的”这后半句话,胡茜西朝右手边的人看了一眼憋回去,改口:“有可能,他闲得慌的时候会这样干。”

许随幽黑的睫毛颤了颤,全程没有说过一句话,继续看书。

话刚说完,胡茜西的手机铃声响了,她看了一眼来电名字,神色狐疑地走到阳台上接听电话。

没一会儿,胡茜西折回寝室,喊她:“随随。”

“嗯?”

“周京泽在下面等你。”胡茜西朝她晃了晃手机上面的通讯记录。

胡茜西话一说完,寝室其它女生吸气声此起彼伏,女生一脸的惊叹:“周京泽诶,他来找你!”

“随随,我靠,周京泽是不是看上你了啊?”梁爽立刻反映过来。

明知道周京泽来找她是因为那件事,可即使是听到梁爽的玩笑话,许随的心还是不可避免地狂跳了一下。

“不是。”许随还是出声否认。

随即她看向胡茜西正要说“我不想去”,胡茜西一看她的眼神立刻接话:“他说你要是不去,他在等到你下来为止。”

绝了,这确实是周京泽的作风,不达不目的不罢休。

许随只好下楼,她跑下去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站在宿舍大门口的周京泽,眉眼一副懒散的模样,低头按着手机,漆黑的眉眼压着几分戾气。

来往经过的女生都忍不住偷看一眼周京泽,然后又红着脸和同伴小声讨论。

许随一路小跑到周京泽面前,光洁的额头上沁了一层亮晶晶的汗,她不太怕喜欢被太多人围观,下意识地扯着周京泽的衣袖走到宿舍门外的榆树下。

风一吹,树叶哗哗作响,抖落一地细碎的金晖。周京泽双手插着兜,站在影影绰绰的树下,他的肩头落下一片阴影。

纤白的手指抓着他的衣袖,周京泽脖颈低下来,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向她的手。

许随脸莫名一烫,立刻松手,平复气息后问道:“你找我什么事?”

这句话提醒了周京泽,他微微敛起了笑意,语气吊儿郎当的:”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吗?”

许随抿了抿嘴唇没有接话,周京泽继续开口,咬了咬后槽牙:

“我给你打过电话,也发了信息。”

但均无回复,周大少生平第一次被晾在一边。

“过年的时候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发错信息这件事是因为我手机坏了,”许随不愿意提前那件事,但还是说了出来,解释道,“回到学校还没买新手机。”

说完这句话后,两个人都沉默了,周京泽更是想起了自己之前干得混帐事。许随的脚尖向外移,说道:

“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许随站在他面前,眉眼低垂,一对上这张乖得不行的脸,周京泽感觉自己点了个哑火,还显得自己特别混。

忽地,周京泽瞥见她发顶沾了一瓣蒲公英,手指垂在裤管,喉咙一阵发痒,指尖动了动又插回裤兜里。

“行,那你记得回去看消息。”

“嗯。”

许随回去之后还是没有去买新手机,不过她打算周末去看新手机,因为她要是再不换新手机,妈妈和姥姥联系不上她该担心了。

但一直在有个问题萦绕在许随心中,周京泽是什么意思,打算和好吗?

隔天晚上,许随刚从卫生间洗完澡出来,一边侧着头一边用白毛巾擦着滴答往下掉水的头发。

胡茜西把手机递给她,冲她挤眉弄眼:“诺,周京泽电话。”

许随的心一紧,从书桌上抽了一张纸巾擦干净手机再去接电话。她走出寝室,站在阳台上打电话。

五月的风凉凉的,天空上的几颗星发出荧荧微光,往楼下一看,晚归的女生趿拉着拖鞋,白藕似的胳膊挎着一个白色塑料袋,里面装着几根雪糕,一楼水池里的水开得很大,她们嘻嘻哈哈地在水池面前经过。

“是我。”周京泽低哑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

许随把手机贴在耳朵上,同时用毛巾擦了擦头发,应道:“在。”

“报数么你?”周京泽发出轻微的哂笑声,接着他好像点了一支烟,听筒里传来打火机清脆的咔擦声。

周京泽吐了一口气,声音带着颗粒感:“明天你出来,你不是想来看比赛吗?我给你留了两张票。”

比赛?篮球比赛?!许随心生疑问,她什么时候说过想看篮球比赛了,除了西西,一想起她,许随顿时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我没有想来,是西西——”

下一秒,周京泽低沉又哑人的声音透过不平稳的电波传来,钻进许随的耳朵里,发痒且挠人:

“你就当是我想你来。”

许随穿着白色的棉质吊带连衣裙,裸露出两条纤细的胳膊,她的头发被风吹得半干带点蓬松感。

晚风吹来,她是应该感觉热的,可是此刻,许随感觉自己整张脸都在发烫,脖颈处突突地跳着,血管很热,人也是燥热的,以致于她稀里糊涂挂了电话,回到寝室把手机还给胡茜西的时候忘了找她算账。

他总是喜欢这样,随便一句话就能扰乱她的心弦。

周日下午五点,许随按照周京泽说的地点准时出现在学校不远处的喷泉广场上。

许随穿着一条水蓝色的裙子站在喷泉出,有几滴水溅在她小腿上,她往前走了几步,下意识地四处张望,但没见到来人。

许随坐等右等,等得小腿得有点发酸,这时喷泉恰好停了,她坐在花坛上感到有点无聊。许随决定再等十五分钟,如果人还没来,她就直接走了。

她正发着呆,倏地,眼前出现一个小女孩,穿着白色的及膝袜,留着一头漂亮的卷发,眼珠是棕色的,问她:“你是许随姐姐吗?”

“我是,怎么了?”许随笑着回答。

小女孩正背着手,闻言变出一个绿色的卷心菜娃娃,她递给许随。许随神色诧异,用手指了指自己,问道:

“给我的?”

小女孩点了点头,她奶声奶气地开口:”刚才有个哥哥叫我给你的,他还有话让我问你,但……我想不起来了。”

小女陔说完后把卷心菜娃娃塞到许随怀里,然后一溜烟地跑开了。广场上的人来人往,许随抱着卷心菜娃娃,盯着它的笑脸有点眼酸。

原来他一直记得。

被人记得的感觉是不同的。

许随从小记得,父亲因为那个意外去世之后,妈妈不想让那些人戳脊梁骨,对她的教育非常严格,大部分时间,她不是在做作业就是在看书。

和朋友去ktv去学坏,出去玩会让学习分心,假期想要去玩对她来说冒险的滑冰,许母不会责备她,而是以一种非场疲惫的语气说:“以后再去,现在最重要的是学习。”

因为搬家,卷心菜娃娃丢了以后,许随曾经提出想买过一个新的,妈妈说等她考到年级前三,就给她买一个。

最后许随努力考到了年级前三,许母也如应允的那般,在饭桌上递给她礼物。许随满心欢喜地拆开,笑意僵在脸上。

没有她心心念念的卷心菜娃娃,是一台学习机。许母一脸欣慰,语气温柔:“一一,喜欢吗?”

许随本想说“我想要的只是个娃娃”,可是一抬眼看见妈妈鬓角里的白发,话又咽了回去,笑道:“嗯,喜欢的,谢谢妈妈。”

到现在她读大学,能拿奖学金,有能力做家教挣钱了,却再没想过去买那个卷心菜娃娃。

总感觉她还是丢掉了那只娃娃。

但现在,周京泽又把她曾经的陪伴送到了她面前。

许随正走神想着事,一道懒洋洋且压低的嗓音传来:

“他是想问,你能不能原谅那个混蛋?”

许随一抬眼,撞上一双漆黑凌厉的眼睛,周京泽穿着黑色的T恤,手里拿着一瓶冰水站在她面前。

周京泽坐在她旁边,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语气很缓:“寒假那事是我做的不对,是我情绪过激了,我当时以为和我发消息的是在国外的一个朋友,所以无所顾忌地聊。”

“我知道聊错了人后,其实很慌,我只是……怕自己另一个阴暗的面被你知道,”周京泽自嘲地笑笑,语气坦诚,“等我能正视自己了,改天有机会跟你说,”

“我给你道个歉,是我犯浑了。”

原来是这样,许随在内心松了一口气,他不是讨厌她就好。发生这件事后,许随难过,甚至不喜欢自己,所以一直逃避和害怕见他。

不是他喜欢的人就好。

这件事解释清楚后,许随的心情跟放晴了一样,她手里抓着卷心菜娃娃挡在面前,冲他晃了晃脑袋:

“那没事啦,你以后不要再凶我就好。”

“不会。”周京泽瞭起眼看她。

最后两人冰释前嫌,还一起吃了一顿饭,周京泽把她送到学校门口就回去了。人走后,许随感到一切放松又自在,还打了电话让胡茜西陪她去买手机。

许随最后挑了一只白色的手机,将原来的电话卡塞回去。晚上回到寝室后,许随正打算挨个把平时重要的联系人存上时,一开机,手机屏幕涌现好几个未接来电。

许随躺在床上,点开一看,愣住了,全是周京泽的未接来电,都是这个时间段的。其实,他一直在放下身段主动找他。

她忽然想起周京泽在宿舍楼下说的话,赶紧登录微信。周京泽不是个话多的人,一共给她发了两条消息。

第一条消息时间显示是寒假发生聊错人的那个晚上,周京泽当时发了个:对不起。

第二条消息发送的时间则是周京泽在学校撞见她和师越杰在一起时,许随从他身边逃开的那一幕。

许随看到这条消息后,脸颊开始烧红发烫,呼吸开始不自然起来,她甚至能想象周京泽以一种漫不经心,却莫名勾人的语调说出话。他说——

“我们一一是打算不理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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