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景之拍了板,思宸直接派婆子给思芸送了话,还有几天就过年了,现在准备婚事肯定来不及,但先把话捎过去,年后就开始操办了。以思宸的意思,柳月娘并不在霍家发嫁,张家是江阳的,何家在江阳有买卖,请何家人帮着租处房子,霍家派管家娘子和婆子去打点。肯定让柳月娘风光嫁出去,但不能在青阳。

思宸需要准备的就是柳月娘的嫁妆,这趟来青阳柳月娘所有贵重物品都拿了过来,思宸虽然没见,但问丫头,柳月娘的私房实在少的可怜。除了几套必要的撑门面的首饰衣服外,稍微贵重一点的东西都被柳家人刮走了。

思宸无语之余对柳月娘也有几分同情,霍景之许诺了一万银子嫁妆,思宸添是要添的,但不好直接拿银子出来。当日思真出嫁的时候,因为四老爷先添妆一千五百两,思芸添一千,思宸当时是跟着这个数走的。所以到柳月娘嫁的时候,思宸给柳月娘添少了,显得小家子气,要是添多了,也不合适。

思宸想想,干脆让把霍景之那一万两当成陪嫁现银不动,然后其他的琐碎东西则全部由她来准备。青阳一般中户人家最多也就千两银子聘礼嫁妆,虽然一般来说娶亲的聘礼和嫁妆数目大体相同,但像柳月娘这种情况,张家也不可能拿出一万多银子当聘礼,要是如此,张家也不会考虑娶柳月娘。

有一万的压箱银子,琐碎东西再添上个一千两,到抬妆的时候,聘礼嫁妆抬出来,脸上看着都有些光彩。至于那一万银子,思宸既不想瞒,也不打算张扬,随其自然。厚待的人家,遣散歌伎都能给予丰厚的嫁妆,更何况这是正式妾室。

就是以后这事传开了,妾室无子,主母家搭上如此丰厚的嫁妆,把妾室嫁嫁出去。虽然会觉得很少见,但没有哪个人敢说霍家,敢说她这个主母刻薄的,只会说她厚道。

嫁妆所需要东西,思宸直拉列了单子,让管事去办。其实有床,衣柜两件大型家具,则是到江阳之后再置,衣服首饰则是青阳做好。列单子的时候,思宸也没瞒着柳月娘,唤了柳月娘过来,她要是有点其他要求,也可以提出来,马上都要嫁了,只要不是很过份的要求,思宸都打算满足她。

柳月娘低头听着,脸上却是没什么表情,要绣的嫁妆部分,早有婆子拿了布匹和针线,她也开始动手绣了。只是对于张家这门亲事,虽然没有直接说拒绝,但心里真不能说很满意,嫁到这样的人家去,不说其他的只是吃饭穿衣这两项就要差许多。

“太太,吴家大奶奶突然间来访,正在大门口侯着……”管家娘子突然间来报,吴家只是一般的商家,论身份都不该进霍家的门。更何况霍吴两家并不相熟,吴家连个贴子都没送,就这么到门口了,实在有违常理。

虽然吴大奶奶悍妇之名在外,但她再能也是在吴家能,要是想着到霍家来使,那真是想错了。门房根本就没进吴家车驾进门,只是外头侯着,然后往思宸房中传话,听主人发落。

思宸稍稍愣了一下,徐六竟然上门了,她和徐六并无交集,应该是来看柳月娘的。便笑着道:“外面风雪正大,既然都到门口了,请吴大奶奶进门吧。”不然要是徐六在霍家门口吵嚷起来也是件麻烦事,徐六既然那么想见柳月娘,那就见吧,不然等柳月娘嫁到江阳后,想见怕也没日子了。

“是。”管家娘子应了一声,迅速传话下去。

徐六来的很快,虽然撑着伞,但今日风雪实在大的很,进屋的时候徐六大氅上己经白了一片。丫头侍侯着解下避雪大氅,引着徐六进面里屋。思宸正在暖阁里坐着,让着徐六坐下,丫头上茶了。两人也算是见过几面,只是这样面对面的说话还真是第一次。

“如此大的风雨,吴大奶奶突然到访所谓何事?”思宸笑问。

徐六脸上有几分不平之色,道:“我尽日才知,柳月娘随着霍老爷来了青阳,与月娘是闺中好友,多年未见,今知她来了,自然来见。”

“噢,原来是因为这个。”思宸笑着,吩咐身边的丫头道:“唤月娘过来。”

丫头听令去了。

徐六有几分试探性的又道:“我隐隐听人说起,霍太太要把月娘嫁出去?”

思宸并不意外,世上并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是柳月娘下嫁对象都己经决定了。对着徐六满脸的审视,思宸淡然道:“这是霍家家事。”主母发嫁妾室本来就是平常事,更何况霍景之都点头了,柳月娘所生函哥己经殁,搭上万两银子厚嫁,这事就是传出去了,也不会有人说霍家怎么样。

徐六冷哼着道:“霍家家事?霍太太说的也未免太轻巧,月娘是良妾进门,可不是卖身进府的小丫头。”

思宸笑了,看向徐六道:“吴大奶奶到霍家来难得是兴师问罪的?只是你是吴家奶奶,却来管我霍家太太如何发配妾室,吴大奶奶未免太高看自己了。”

“我……”徐六张嘴想反驳几句,但看看旁边却不由的住了嘴。嫁进吴家后,她在吴家称王称霸,一洗在娘家时的憋屈,脾气也上涨了许多。她听说这个消息之后,贴子都来不急送,就急匆匆过来了。开始的时候也是想反问思宸几句,但思宸直接发了这样的话,她倒是清醒过来,反倒不敢吭声了。

正僵着,只见柳月娘进了暖阁,低着头先去给思宸请安,回头看到徐六时,却不由的愣了一下。她和徐六是幼时相交,相同姐妹,但自从那日跟徐六在公主大婚时闹过一场外,就再也没有见过面,虽然知道徐六也嫁到了青阳,但是一个妾室,霍景之又是来发嫁她的,徐六在青阳又有如此悍妇之名,她就是想见,也不敢跟思宸说。

“月娘来的正好,吴大奶奶正问我,关于你要出嫁的事,正好你来给她解答。”思宸说着。

柳月娘知道徐六可能是听到什么话,只听一半就过来了,便道:“函哥殁哥,老爷看我日子难熬,便和太太商议,给我一万银子嫁妆把我发嫁,我也同意的。”

徐六却是一怔,函哥殁了的事她并不知道,小孩子夭折是很平常的事,一般也就是随便葬了。更何况函哥是京中殁的,青阳根本就没消息,她更无所从得知。更惊讶的是,霍家竟然拿出万两银子嫁了柳月娘,她一个国公府的小姐被徐大太太卖入吴家,也就是万两银子。

当然像柳月娘这种当过妾室,生过孩子再嫁的,主人家得有青春补偿费在里头,跟徐六这种国公府小姐黄花大闺女初嫁有本质区别。但就是这样,搭一万银子厚嫁妾室,这也是非常少见。

思宸不想跟徐六解释这么多,柳月娘把关键性的话说明白了就行,便道:“吴大奶奶既然是来找月娘的,不如你们自己去聊,我就不陪了。”

“是。”柳月娘应了一声,又向思宸行礼退下,便带着徐六回了自己屋里。

徐六心情复杂的看思宸一眼,也跟着柳月娘走了。

柳月娘并没有像方姨娘那样住思宸正房旁边的跨院里,她有处小院离正房有点远,但装修摆设却是不差,身体使唤的丫头婆子,虽然不是从京城带来的,但数量上并没有变化。徐六随着柳月娘进屋,大概一看就能知道柳月娘的生活待遇,徐六自己是当正室的,对比一下吴家的妾室们,就能明白了。

两人多年不见,分开之时柳月娘是满怀激情初入霍家,徐六也是满心的想跟徐大太太斗到底,一定要嫁得好人家以改变命运。结果这些年过去了,柳月娘准备再嫁,徐六也被一万银子卖进吴家。

柳月娘亲自给徐六倒了茶,两人手拉手坐下,却有一种相对无言的感觉。对于彼此的处境,都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

“当日我只是觉得我嫡母待我良善,但后来细细想,她把卖入霍家为妾,这些年来又想尽办法谋我钱财,想想真是……”柳月娘叹气说着,看向徐六不由的道:“虽然你一直说徐大太太刻薄,但你现在好歹是吴家大奶奶,就是把你卖了,她好歹给了你条活路。”正妻好歹有身份,妾室又有什么,要是妾室敢这么闹,早死了。

徐六却是道:“命都是自己挣的,大太太那么想我死,我偏偏不死,她又能奈我何。你竟然能觉得她好?就真把我论斤秤了,折了银子,多少人家寻不得,吴大爷那样的人,我要是软一点,只怕就真遂了大太太的心愿。”卖了钱还不忘要她的命,徐大太太何其之狠。

“唉。”柳月娘一声长叹,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徐六却不像柳月娘这样唉声叹气,只是道:“真是霍家老爷把你嫁出去的,是什么样的人家?”

柳月娘也没隐瞒,把张家的情况讲了,徐六听完也好一会没说话。徐六出嫁这么久,虽然外人说起来都是悍妇一个。但她也不是只会凶悍,很多常识性的问题她也清楚。柳月娘这样的情况,就是有一万银子的嫁妆,想嫁的好也不容易,张家不能说很差。

柳月娘低头道:“老爷己经决定,年后就要过去,多想无益。”反正同意不同意都只能嫁,也就不想这么多了。

“你啊,这么多年不见,你的脾气哪里去了。”徐六忍不住说着,看到柳月娘现在低头丧气的模样,让人看着很来气。徐六被徐大太太整了这么多年,她依然活蹦乱跳,嫁进吴家得那样一个夫婿,她也是打算抗争到争,从来不会像柳月娘这样。

柳月娘低声哭泣起来,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也许是霍家的后宅生活己经把她给压垮了。嫁入霍家的时候她也心怀希望,柳大小姐在世的时候,她在后院里也是风光无限。又生下儿子,当时那么的春风得意。

但是后来……一波又一波的打击随之而来,思宸进门之后是没有折腾过她,但也不像柳大小姐在世时护着她。先是方姨娘折腾她,按照方姨娘说的,当时柳大小姐在世,你欺负我,我肯定要报复回来,后来渐渐的连丫头婆子都不把放在眼里。柳家又经常过来要钱,在后宅里没有地位己经很惨,要是连钱都没有,那真是没办法活了。

这些还可以说是小事,但函哥没了,她所有的希望也随之没有。当时霍老太太就要处决了她,她完全看不到生的希望。后来思宸回到京中,跟她说了那些话,她是活了下来,但却活的糊里糊涂,她觉得自己的前半生都错了。

要是她聪明一点,也许不会嫁进霍家为妾,不管是商人妇,还是穷人妻,也比当妾强;她要是识实务一点,进霍家之门之后,小心谨慎,也许能讨到霍景之欢喜。就是没有扶正的希望,也不会像现在这样,霍景之根本就不踩她的门;要是她少哀怨一些,好好看照函哥,那她至少还有儿子。看着函哥长大成人,至少还是个慰藉,以后的人生也有个盼头。

直到现在一无所有,她好像是明白了,却己经没办法回头。不管是霍景之最初跟她说要把她嫁掉,还是现在决定嫁张家,她都没有办法去选择判断。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在霍家是没有希望了,但完全陌生的张家,谁又知道是什么世界。

谁不想活的龙马精神,喜气洋洋,但她怎么能欢喜的起来。丧子之痛,青春年少却被丈夫厌烦,娘家人恨不得吸干她的血。把自己所有私房拿出来,也不过是几两银子而己,她什么都没有了。

“好了,好了,倒是我惹得你哭。”徐六听柳月娘哭着诉说这些,自己也掉下泪来,又忙给柳月娘擦泪。

哭了好一会,柳月娘这才把眼泪止住,徐六又道:“听你说这么说,霍家老爷倒是个厚道人,他既然愿意以万两之资把你嫁出去,那你就好好嫁。出嫁之后你千万得记着,钱一定要握在自己手里,不管是夫家还是娘家,谁要都不能给,握在自己手里才是最放心的。”就比如她嫁进吴家时的嫁妆,她知道那些嫁妆其实是吴家出资,但既然嫁妆单子上写清楚了那是属于她的,那谁也想拿走。

“嗯,我明白”柳月娘点头说着,她不会再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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