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老是有人,我在川北家门前转了两圈。看起来虽然不像是邻居,可我现在已经是同案犯了,在实施计划的行动中万万马虎不得。说到底,我的勇气不足。

每次从门前经过我都得走出好远,再慢慢地绕回来。不能在一个地方长时间的徘徊。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了罪犯的心理。

我老是觉得附近亮着灯的窗户都是为了监视我而设的。擦肩而过的行人全都回头看我一眼,观察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平日在大街上平均二十分之一的坏人,今晚一股脑儿地都跑到石神井这一带来。

我之所以知道川北家的准确地址,是因为我曾经想看看川北的房子而偷偷地来过一趟,确切地说是想看一眼初子。

那天,我清楚地看到了初子的身影。她在认认真真地打扫通向大门口的石子路,仿佛打算光赤脚在上面走似的。

那个女人过于瘦削。当时是7月初,她穿着一件无袖衫,露出两条细细的胳膊,痩得青筋暴露。身高跟我差不多比我略瘦一些,也不能说和我一点儿也不像。特别是小腿和脖子跟我很相似。我心想川北果然喜欢这种类型的女人。

长相还说得过去:大概还是能讨一部分男人的欢心的。

从外表看来,给我的印象有点儿神经质。我可不想和她打什么交道。她看起来似乎是那种为了自保而不择手段的人。上学时我宿舍有个同学跟她一样,事事斤斤计较,简直就是一台穿着衣服的电子计算机。

那个女同学交了男朋友后,脸上的表情变得跟初子一样:紧闭着嘴唇,随时处于战备状态,非常谨慎。轻易不提她男友的事情,不过一旦打开话匣子,满嘴里都是男友的优点。

那样的女人很难缠,但愿她不要跟初子一样,被自己的丈夫杀了。

我小心地留意周围的情况,第三次转到这里时,川北家大门附近竟奇迹般地空无一人。我不假思索,小跑了几步,快速躲到门柱后面。

两个门柱之间是铁栅栏门,没有上锁,只须轻轻地拨一下门闩。

我本来打算小心翼翼地拨开门闩,可能是因为急躁的缘故,门闩吱——的一声,让我的心像被揪了一下似的。

我快要哭了出来,屏住了呼吸,远处传来了电视的吵闹声以及汽车的喇叭声。

这时我才发觉我的手指直接碰到铁栅栏门上。我急忙掏出手帕,稍微擦了几下,然后垫着手帕握住门闩。我真不是当罪犯的料。

我将铁栅栏门推到刚够一个人的空,立即钻了进去。

稳了稳神,慢慢地将门合上并插上门闩。

只用门闩插上门,看来他们真的打算立即返回的。

我蹑手蹑脚通过石子路来到房门口,这条路上平时停着川北那辆宝马。初子的车停在石子路的右侧,上面盖着防尘罩。我第一次见到这所房子时就觉得十分气派。今天站在屋前一看,更是如此。没有任何繁琐装饰的厚重的木门,仿佛拒绝我入内似的立在那儿。透过旁边的玻璃窗看去,客厅里的灯果然亮着。

那灯光更加使我感到恐惧。尽管一再说服自己,还是觉得房间里有人。我想去摁门铃。可这样做太不自然我虽然不知道门铃是什么声音,假如被邻居们听到可就糟糕了。

我不能再磨蹭了。我找到了花盆,在挪动花盆时,瓷砖发出令人心惊的嘎吱声。

我垫着手帕握住了钥匙,小心地将钥匙插进了锁孔。只听咕咚一声,声音大得像打开金库大门似的,门锁开了。

我抱着下地狱一般的心情,溜进了这所昏暗的房子。我将房门关上,锁好。然后转过身来。这时如果有人闷声不响地站在我面前我也不会觉得奇怪。但没有人出现。

这所房子一片寂静,感觉阴森森的,简直就像一座魔窟。我感觉我的双腿开始发抖。脑子一片混乱,一时竟想不起来下步应该做什么了。

我将通往客厅的门打开了一道缝,一缕灯光照到了走廊上。

房门前的台子上摆着三双拖鞋。那几双拖鞋就像摆好防守姿势的拳击手似的,整齐得令人生厌。

我站立了良久,盯着这些宛如带着怨恨的拖鞋,越看越觉得茫然。

咣当,从黑暗处传来了好像什么东西打翻在地的声音。我低声喊了出来。仿佛有只冰冷的手猛然揪住了我的心脏。

谁在房里?

怎么会出这种事,不是说好了没有人的吗?谁在这里?

接着咕咕、咕咕、咕咕传来像是鸽子的叫声。原来是个鸽子自鸣钟。似乎是从客厅里传来的。我的心顿时松了一口气。在这宽敞、寂静的房子里,即使像自鸣钟那扇小门的开启声,也让人觉得如同爆炸一般。

接着我真的是吓了一跳,吓得两腿发软。等我有意识时,发觉自己已经瘫倒在地,双膝跪在冰凉的瓷砖上。

一阵可怕的铃声突然在我耳边响起。令人不可思议的是,我竟然没有预料到这铃声,它响了三下便断了。

回想一下这是理所当然的。我为了不让人发觉,在四周转来转去。进来时快8点了。接着是自鸣钟报时,然后是电话铃声,哪一点都不奇怪,都是预定好的。

刚刚断掉的电话铃声再次响起,好像在咒骂我这个笨蛋似的。我急忙脱下鞋子,冲向走廊的电话旁。这次我都有点儿佩服自己,我居然能够先包上手帕再抓起话筒。

“喂喂!”

电活那头传来了川北那低沉的声音。这个声音抵得上成千上万的朋友给我的打气、鼓励。

“我好怕哇!”

我对着话筒脱口喊道,我摸了一下眼角,这才发现我已经落泪了。

“害怕?”川北惊讶地问道。

对自己家了如指掌的他,当然理解不了我的恐惧了。

“出什么事了?”

“没有!我总是觉得有人在家。刚才鸽子自鸣钟响了。”

“啊!鸽子自鸣钟啊?对了!我没有对你讲,真该死!吓着你了吧?它在报时的时候声音还是蛮大的。家里的情况你都大致看过了吧?”

“哪儿的话。我刚刚进门。”

“是吗?来晚了。”

“我为了躲人,所以花了些时间。”

“哦!”

“我有些心烦,想赶紧离开这儿……总觉得……”

我本来打算说夫人的怨恨充斥整个房间,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一旦出口我会觉得害怕。

“别开玩笑了。我很为难。下午通完电话,我挖空心思,想了一个好主意。所以你还得待在家里,帮我做好多事情呢!”

“骗人……你在骗我吧?”

“真的。你有什么可害怕的?家里什么人也没有。也不会有人来访。在那所房子里你是绝对安全的。”

把我藏在地下室里?实际上,这所大得吓人的房子真的很像是阴暗、深不可测的地下墓穴。它就是一个墓场。现在假如要把房子送给我,让我在这儿生活,免谈!

“好吧……帮你做些什么呢?”

“首先,你得先习惯这个家。反正这所房子早晚也归你。为此,咱俩今后得同心协力哟。”

“我可没有这个打算!”

这句话出于真心。我对这么大的房子没有兴趣。首先打扫卫生就够累死人的。我更喜欢能够看到都市夜景的高层公寓。

“对不起。”

“没什么,我已经习惯多了。”

“那么你先关上客厅的电灯。把一楼的起居室以及二楼我那间书房的电灯打开。这样看起来比较自然一些。今天一定要让邻居觉得我老婆在家。我老婆独自在家时,多半是待在起居室里,或者到我的书房里看看书什么的。希望你能暂时代替我老婆。到了夜深的时候,你得将所有电灯都关掉。那条走廊走到底往右转,就是起居室。应该很好找的。”

“我必须得上二楼吗?”

“真理,拜托啦!没有什么好怕的:现在我把计划说给你听。这是个完美的计划。如果按照这个计划办的话,我就不会被怀疑,说不定还能得救呢!有的是时间,我慢慢地讲给你听,请你仔细听,这个计划全都依靠你来完成。所以事先咱们必须商量好。希望你能完全理解我的想法。做错了的话,不仅我倒霉,你也得受连累。我可无法忍受事态演变到那种地步。你明白吗?”

“我明白。”

我紧张地回答:

“我一直都在清理这间公寓。可以证明我老婆曾经到过这里的所有痕迹都被我清理掉了。血迹也清理得一干二净了。如果警方知道这里是杀人现场,派警视厅鉴定科的人员来调查的话,那则另当别论。只要不是刻意来搜查,只是到这间卧室随便看看的话,我想他们绝对发现不了有什么异常现象。再过几小时,等到大马路上没有人的时候、我打算将初子的尸体塞进汽车里,运到御母衣湖扔掉。”

“御母衣湖是个由御母衣水坝堵截而成的人工湖。之前我带你来高山,是从松本沿着158号公路来的。到了高山再往前开一段时间就是御母衣湖。我在初子的身上绑上重物,再将尸体扔进湖中。我想近期内是不会浮出水面的:除非天气连续干旱使水量蒸发导致湖水干涸。”

“我先把初子的身上值钱的东西全部拿走,像宝石、钱包诸如此类的东西。造成被强盗劫走财物后再惨遭杀害,绑上重物弃尸于湖中的假象。等完成这些后,我便立即赶回东京……”

“等一下,那你怎么能制造出夫人独自前往御母衣湖的假象呢?难道要说她是乘电车过去的吗?”

“哎哟,等一下。这一点我当然考虑进去了。接下来我慢慢地讲给你听。你现在静下心来听我说。总之,我在夜深人静时将我老婆的尸体扔进湖中之后,便马上开车回到东京。虽然走中央高速公路比走东名高速快。既然巳经到了御母衣湖,我还是直接南下,再经过小牧入口上东名高速公路,这样应该也很快吧。”

“在明天一大早,也就是星期日天亮之前,我就能回到东京了,我打算直接到公司去上班。如果可以的话,我明、后两天都留宿在公司里。换言之周日到周一我一直待在公司里。在这期间我故意和许多职工见面,好让他们日后替我作证。假设星期天我老婆还活着的话,初子是在星期日晚上命丧黄泉的。那我就有了不在现场的铁证了。”

“道理是不错,可你夫人已经死了啊!”我诧异地说道。

因为我无法理解川北到底想说什么。觉得他是不是还处于精神恍惚之中?

“所以……所以我才希望由你扮装成我老婆。你穿上我老婆的衣服,开着我老婆的汽车,利用星期日一整天的时间,开车到高山这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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