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随顺从伸出左手,任由她不停擦拭手背。男生的手指修长,骨节却秀气,姜稚月仔细擦完,将纸巾扔进垃圾袋。

贺随往她旁边看了眼,姜晚的表情难以形容,想知道姐姐为什么还要拿刀。

纠结几秒,她拽住姜稚月的袖子小声问:“姐姐,你为什么要拿刀啊?”

贺随饶有兴致看她怎么忽悠小朋友,气定神闲歪头凝视她们,慢悠悠提醒:“别教坏小孩儿。”

姜稚月瞪他,轻声解释道:“姐姐是看他的指甲太长了,想帮他修剪一下。”

姜晚若有所悟,继续抛出个难解答的问题:“那为什么是姐姐给哥哥修指甲?”

有时候太纯真也是问题,姜稚月回头幽幽看了贺随两眼,总不能说实话,她是不想自己的男朋友被其他女生染指,这种霸道的占有欲她小心翼翼藏在心里不想让其他人发现。

姜稚月冲她勾了勾手指,两个女孩开始说悄悄话。

贺随手机恰好响起,家里人打来的,蒋媛提醒他今晚别忘了回静安巷子陪老爷子过节。他接完电话回来,姜稚月被人叫走去准备中场串词,姜晚一个人孤零零坐在那。

贺随坐下,打算和姜稚月说一声再走。

姜晚小心翼翼投来打量的目光,端详几秒慢吞吞收回视线,垂着头不说话。

贺随不自然挠了挠脸颊,手肘撑住膝盖俯身,有意放柔语调:“小孩儿,刚刚姐姐和你说什么了?”

姜晚警惕地别开脸,不理他,义正言辞保守秘密的神情与姜稚月如出一辙。

这才相处多久,这小孩儿就像牛皮糖死死粘着姜稚月,以后两姐妹一个鼻孔出气,那可还了得。

贺随觉得姜别的话有些道理,必要时候需要讨好她一下。于是发消息给毛杰,问他要了几块糖。

毛杰作为寝室最喜欢私藏零食的人,身上必然塞着小零食,贺随头一次和他要糖,吓得他不轻,丝毫不敢懈怠立刻出现在他们面前。

姜晚对陌生人警惕得很,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这位其貌不扬的男生。

毛杰伸出一根手指疑惑地指向小姑娘,看着十四五岁的样子,给人的感觉却有点幼齿。

贺随言简意赅:“姜别的小妹妹,姜晚。”

毛杰露出个顿悟的表情:“噢——不认识。”

毛杰还有工作,把糖盒扔给他,和小妹妹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贺随用手里的糖果盒去哄骗小孩儿,“做个交换?”

姜晚成功被糖果吸引注意,她舔了舔干涩的唇角,觉得告诉他姐姐也不会吃亏,“姐姐说,你是他喜欢的人。”

-

家里打算接姜晚回去过元旦,姜稚月先陪她回了趟医院拿治疗哮喘的药,医生交代注意事项的空隙,姜晚便先回病房收拾东西。

姜老太太不怕麻烦亲自来疗养院接人,走廊中满是探病的家属,她裹紧身上的披肩略微嫌弃避过那些人。

上到四楼单人病房,来往的人稀少,迎面撞上个神色慌张的女孩,老太太被撞了一下,幸好身后有人扶着。

姜老太太哎了声,结果那姑娘头也不回跑下楼梯。

管家小声嘀咕着,现在的年轻人素质都还给老师了,撞到人连道歉都省了。

老太太今天心情不错,不气不恼,整理好仪态走向病房,“上次给囡囡留下不好的印象,我这做奶奶的可担心坏了。”

房门半敞,老太太敲门扬声问:“囡囡,是奶奶。”

里面没有动静,她又敲了两下门,姜晚才慢吞吞打开门,眼角的泪痕未干,鼻尖哭得通红。老太太急忙安抚她,“囡囡是怎么了,被谁欺负了?”

姜晚咬紧嘴唇,低低抽噎着。

管家接过她手里的行李,往病房里看了眼,没找到姜稚月的身影,唯一能沟通的人不在,情况有些难办。

姜稚月离开医生办公室,接到刘叔求助的电话。说是奶奶不放心姜晚,把人带回了车上,请她直接下楼。

一路上姜晚一言不发,姜稚月轻声询问,她欲言又止,最后索性撇开脸谁也不理。

回到静安巷子,姜晚对不熟悉的环境警惕心十足,缩在车厢里不肯下车。

姜稚月劝不动,回屋求助父母和姜别,几个人熟悉的面孔出现,姜晚堪堪相信他们,终于跟着进了门。

宽敞亮堂的大厅,姜晚坐在沙发最角落,姜稚月递过去切好的果盘,“晚晚,吃橘子吗?”

姜晚迟疑着,反应缓慢,没接。

她现在排斥所有人的沟通与接触,包括姜稚月。回医院的路上还好好的,一眨眼的功夫自闭症的情况加重,一群人猝不及防。

姜稚月抿着唇沉默了会儿,伸手默了默小姑娘的发顶,“晚晚,我是姐姐呀。”

女孩长睫颤抖,不知被哪个字眼触碰倒情绪的开关,她挥手打开姜稚月的触碰,尖叫出声:“——姐姐别打我。”

姜稚月愣住,僵在半空的手局促无比。

姜老太太反应过来,起身推开她。

姜稚月重心不稳倒在地上,手心擦过红木家具的棱柱破了皮,刺痛感拉扯回思绪,她不可置信抬起头。

姜晚的情绪崩溃至极点,眼皮紧合昏了过去。

老太太抱住姜晚,叱责道:“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你快走,我不想再看见你!”

姜别蹙眉,走到姜稚月身旁将她扶起,“奶奶你冷静一点,好吗?”

老太太声嘶力竭阻断他接下来的话:“今天她不走,明天我就带晚晚离开!”

矛头全部对准了她,甚至不给她辩解的机会就拍板定罪。

姜稚月低头看着蹭破皮渗出血的手心,睫毛轻动,“我没有做过的事,我不会承认。”

她的声音压得格外低,语气带着隐忍,“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今天这个日子,我不想你们为难。”

天花板的顶灯刺得人眼晕,姜稚月使劲儿揉了揉眼框,低着头转身离开。

姜别跟在她身后出了门,到院子里,却听见她说:“哥哥,你回去。”

他脑子里电影倒带似的回放几分钟前的画面,没想到奶奶偏激的性格愈发变本加厉,他轻用力攥住她的手腕,“我送你回家。”

姜稚月攥紧手心,不自觉拔高音量:“如果你跟着我走了,我会觉得我真的做错事了。”

她好不容易忍住想哭的冲动,此刻鼻尖发酸,“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行吗?”

姜别手上的力道一寸寸收回,紧绷的脸部线条稍稍松懈,半晌低声嗯了句,“有事打我电话。”

静安巷沿途移植来的梧桐掉光叶子,积水遇寒凝成冰层,一辆车匆促行驶而过,积攒的落叶被碾碎发出咔嚓响声。

姜稚月走出两步,回头看了眼灯光大亮的房子。

寒风吹拂而过,周围静谧无人,她悄悄找了个角落蹲下,把头埋进臂弯里。

嚎啕大哭。

……她也不想这样啊。

-

外公将人送出家门,蒋媛半落下车窗挥手示意他快回去,不忘叫贺随和老爷子告别。

车窗升上去,所有寒气隔绝在外,贺随挑了个舒适的姿势窝进靠背,随意望向窗外。

路灯底下缩成一小团的影子,听见汽车启动的嗡鸣声,小幅度抬起脑袋。

委屈巴巴哭红肿的眼睛,像被遗弃的小奶猫,竖起全身的倒刺防备所有人的靠近。

小奶猫身上穿的衣服,有些眼熟。

贺随黑眼沉淀了些许的光,猛然反应过来后,“快停车。”

“你们先回家。”他拉开车门,声音被灌入的寒风沾染上凉意,“我有点儿事情。”

蒋媛不疑有他,儿子从小生活在静安巷子,谁没几个要好的兄弟,她嘱托他小心点儿别玩太晚,随后就让司机开车离开了。

贺随一步步接近那团白绒绒的影子,直至站在她面前。

才分开一小会儿,怎么就弄得那么狼狈,还哭了。

听见脚步声,姜稚月抬起头,视野模糊看不清人脸,依稀辨认出是个男人的身形轮廓。

因为逆着光,女孩的脸经过光线擦磨显得格外白。

贺随蹲下,用指腹蹭去她脸上的泪,声线压着,试图令语气听起来柔和一些。

“早知道,就带你一起走了。”

姜稚月哭得难受,鼻腔像堵上一团棉花,听到他这么说,心中积压的委屈突然到了顶峰,扑进他怀里哭得更凶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姜稚月感觉胸口不再沉闷了,挽住男人脖颈的手臂有些发麻,她眨眨眼,后知后觉问道:“你怎么过来了啊?”

贺随抬起眼皮,温声说:“正准备回家,看见自己宠着的小姑娘蹲在地上哭。”

“……”

“哭得实在太委屈了,我就想带她一块回家。”

姜稚月的确无处可去了,她没拿家门钥匙,宿舍此时也熄灯锁了门。

贺随扶住她的肩膀,微垂下头看着她。女孩漆黑的眼睛在月光的映衬下格外澄澈,她捏住他的衣角,脚步不稳地站起来。

姜稚月吸了吸鼻子,撒娇的语气,“哥哥,我好冷。”

贺随一愣,被那个叠词弄得耳尖发痒。他敞开大衣,直接把人抱进怀里,“走了,我们回家。”

出租车停在学校附近新开盘的高档住宅区,贺随领着小姑娘来到他的私人公寓。复式Loft装潢简约,进门的鞋柜上只摆放着一双男士拖鞋。

姜稚月踢掉鞋子踩在地毯上,哭过后眼睛发涨,她从后拉住贺随的衣摆,额头抵住他的脊背,“这栋房子是你一个人的吗?”

贺随不动,任由她靠着,“是。”

姜稚月用额头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衣服,“那你可不可以暂时包.养我一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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