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随舌尖顶了顶腮帮,唇畔浮起意味不明的笑,他轻声说:“熟能生巧,挺好。”

姜稚月确定男朋友不是在挖苦讽刺自己,硬着头皮扯住衬衫衣襟,试图神不知鬼不觉再给他系回去。

贺随没能如她所愿,“这么一想,你还挺亏。”

姜稚月心中警铃大作,换种说法,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她帮他解开所有的扣子,而他需要好好地补偿她一番。

她咬住嘴唇,差点把“我心甘情愿吃亏”几个大字裱在脸上。眼睁睁看着那双修长的手伸了过来,男人的指尖已经触碰到她的针织开衫的衣襟,她的首坐城池即将失守!

女孩的表情变换丰富,看不出是想笑还是哭,总之小脸皱起,嘴角弯出道非常神奇的弧度。贺随敛起眉目,手中的动作一顿,“姜稚月。”

被叫到名字,她讷讷抬起头,“嗯?”

下一秒整个人被抱住,贺随的下巴抵住她的肩窝,额前的碎发蹭的她皮肤发痒。

“想你了。”不过才离开半个月而已,他的语气沉重地像半年不见。

姜稚月僵在半空的手慢吞吞垂下,捏住他腰侧的衣料,“我也好想你。”

-

年二十八,姜别打来电话催姜稚月回家,她挂断哥哥的电话,姜别又打给贺随。

屏幕一亮起,她将怀里的抱枕扔过去盖住手机,“他好烦。”

贺随没告诉她,昨晚姜别就已经给他打过电话,明里暗里求他劝劝小孩儿,过年哪有不回家的道理。当时他没立刻应下,只说是姜大少爷也有求人办事的一天。

姜别很心塞,面上却不动声色:“你这种人都能叫我哥,还有什么不能发生的。”

贺随看出小姑娘纠结,装作不经意问:“怎么不想回去?”

回的又不是静安巷子,不需要面对姜家老太太,她肯定有别的原因。

姜稚月闷闷垂着头,拨弄两下额前的刘海,“找不到回去的理由。”

贺随启唇反问:“觉得那姑娘病情严重,是你的责任?”

姜稚月愣怔片刻,手指蜷起,指甲陷进皮肉传来轻微的疼痛,她低低嗯了声,神情有些不自然,“……梁黎本来是想针对我的。”

“所以,你是怕姜晚怪你。”一种笃定的口吻。

姜稚月沉默,手指抠着抱枕,然后又听他说:“你不去问问本人,自己瞎琢磨。”

贺随抬手揉着她发顶,指腹触碰到发丝,柔软的触感让人不想移开手,“不怕想秃头了?”

姜稚月感觉自己像是被捧在掌心揉捏的茶杯犬。

简言之,像只被任意揉捏的狗。

她沉寂两秒,猛地坐直身扑到他身上,捉住他的头发,稍微用了点力道,但不疼,像小猫亮出爪子挠人。

姜稚月愤愤瞪着他,“就你有嘴会叭叭。”

贺随漫不经心掀起眼帘,指尖指了指自己的嘴唇,“这张嘴还比较会接吻,你试过的。”

“……”姜稚月die了。

下午,姜稚月换上衣服在玄关踟蹰许久,叹出第五口气的时候,贺随走出卧室门,手里拎着车钥匙。他越过她走到屋门前,然后侧身冲她伸出手。

姜稚月不是个喜欢鸵鸟埋沙的躲避性格,她松开轻抿的唇角,表情有种佛挡杀佛的决绝。

贺随的公寓距离疗养院半个小时的车程,姜别发消息告知她,下午五点钟奶奶会来接姜晚回静安巷子。

姜稚月避免和老太太再起冲突,为了给彼此一个安稳的心情过年特意错开时间,她真的是太善良了。

沉浸在自己的人格魅力中无法自拔,姜稚月丝毫没注意到身旁男人的眼神。

宠溺半露,就算前方有万丈火海他也陪她过的心甘情愿。

疗养院前,临时停泊点所剩无几,贺随索性开到地下停车区。乘电梯上去,直达病房所在的楼层。

电梯门甫一打开,走廊中喧闹的场景映入眼帘。

几个小护士躲在人群外低声交谈,“这家是惹上什么人了,那小姑娘真可怜。”

姜稚月狐疑看了眼她们,或许是接收到她的目光,小护士闭上嘴乖乖去干活了。

长而逼仄的走廊此时围满了人,看热闹的家属围成一堵难以通行的人形肉墙。

不等他们挤进去,一道粗噶熟悉的声音响起:“你们别过来!不然我们父女就从这跳下去!”

姜稚月神经紧绷,下意识拨开面前挡路的人冲进去。

果不其然,周树海挟持着姜晚站在走廊尽头的窗边,长形玻璃窗大敞,寒风飒飒吹拂,姜晚被勒住肩膀,瑟缩惊恐的模样。

姜别找来看护姜晚的保镖在两米远的地方,时刻准备冲上去救人。

周树海看起来苍老了许多,四十多岁的年龄却白发染白两鬓,他牢牢桎梏住怀里的女孩,“晚晚乖啊,等爸爸要到这笔钱,爸爸就带你走。”

姜稚月咬牙,恨不能上去锤爆周树海的脑壳,但理智告诫她不能轻举妄动。

贺随淡睨他一眼,“赌瘾犯了吧。”

姜稚月清秀的小脸板起,丝毫不像开玩笑的样子,“自信一点,把吧去掉。”

话音刚落,姜晚狠狠咬住周树海的手臂,趁他松手的空隙想要逃跑,结果后衣领被拽住,不过两个保镖已经冲了上去。

周树海松开女孩的衣领,双手举起铁棍挥动。他神志不清,甚至对身边看热闹的路人挥舞棍子,一群人喧嚷地散开。

医院里的工作人员上前试图控制他,但无果。

姜稚月被保安推搡后退,她余光瞥见周树海的动作,惊恐地睁大眼。

几乎是下意识反应,速度快到连贺随都来不及阻止。

姜稚月跑过去护住倒地的姜晚,砰地一声响,过度疼痛导致神经迟钝麻木,身后的保安趁机将人制服。

姜晚蹲在地上,护住她的人身体颤抖。她慢吞吞抬起头,无神的眼睛将那人看清后,“……姐姐。”

-

外科诊室,医生对着光检查X光片,“没有伤到骨头,在医院观察两天,没有别的问题就可以出院了。”

贺随接过病历单,道谢后离开诊室。

彼时,单人病房里,姜别与父母刚到疗养院就听看护的保镖说出了事,急匆匆赶到病房发现受伤的是姜稚月,姜母好不容易收敛起的情绪崩溃。

因为老太太的缘故,姜母对女儿怀有愧疚,本来好好的小姑娘,连连糟了那么多罪。

姜稚月艰难地偏过头,“妈妈,我没事。”

姜晚沉默的退到一旁,小心翼翼用目光打量姜稚月背上包裹的纱布。她压低声线,喃喃道:“肯定很疼。”

她之前被那个人用棍子打过很多次。

姜稚月却听见了,她伸手拉住姜晚的手指,轻轻晃了两下,“晚晚别担心,没有那么疼。”

明明疼得脸色都发白了,嘴唇咬紧泛出血色,姜晚虽然智力发育迟缓,但不是傻子,这些看在眼里,越想越难受,最后小声哭起来。

恰时,病房门被再次推开。

姜老太太听司机讲述完事情始末,中间唯独遗漏掉是姜稚月保护姜晚这段,司机刚想起来想说,就见姜老太太快步迈进屋,“囡囡怎么哭了?”

姜别拧眉,下意识挡住老太太的视线,“奶奶,晚晚没事。”

姜老太太沉默,看着孙子的脸硬声道:“每次都只有这句话,她一出现你们全家都护着她,别忘了上次她打晚晚——”

姜晚奋力甩开她的钳制,“姐姐没有,姐姐没有打我!”

气氛陷入凝滞,房间中是剩下钟表咔哒转动的声响。

姜晚眼眶猩红,拔高音量,将矛头对准这个人,“你为什么要赶姐姐走!”

姜别看了眼身后的女孩,主动安抚姜晚的情绪,连带着奶奶一并拉出病房,想要给姜稚月一个安静的环境。

迎面撞上贺随,姜别问:“有问题吗?”

姜老太太慢条斯理整理衣装,抬头又是和蔼的模样,“是小贺啊。”

贺随颔首,态度并不热络,“没伤到骨头,静养两天看情况。”

贺随正打算推门进去,衣摆被人轻轻扯住,姜晚怯懦抬头,语气却坚定无比:“姐姐受伤了,很疼。”

贺随耐着性子嗯了声,“所以?”

姜晚抿唇,请求道:“请你好好地,保护她。”

贺随若有所思,微侧身抬起下颌,凉淡的视线落在对面老太太的身上,他弯唇笑得很浅,“姜奶奶,据我所知,这小孩儿和稚月也并非血亲。”

姜别神情微动,只要是有脑子的人都能听懂他这句话的深意。

不论他这个相伴十余年的哥哥,仅是认识不足百日的小妹妹,都能用心对待她。

为什么,你一个经历半世沧桑的老人,外人口中旧世的名媛,却不能够。

姜老太太被第一个被晚辈的气场震慑住,哪怕他仅是静静站在那,不是用质问的口吻,单单是问询的语气,就足够让她难堪。

房门半敞,病房外的所有谈话声尽数传进姜稚月耳中。她抬眼望过去,对上男人清亮的眼睛,他好像在说——

别怕,以后有我护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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